徐毛子家這一年裡接連送走了兩個人,就像蒙上了一層黑幕般陰陰沉沉的。春妮他爹財叔讓福生整理了些衣服給他拿回自己屋裡去,說是春妮嫁出去這麼些日子,也沒留點她的東西。整個下午,福生悶在屋裡整着衣服,也邊抹着淚。
徐毛子這幾天抽菸也抽得越發勤了些,他還是坐在毛竹林裡頭嘆着氣,眼睛也時不時地往福生門口望。
福生的門緊閉着,裡面似乎都飄不出一絲人氣兒。
翠娥時不時地也出來看看,她見着福生這個樣子,也怕福生想不開。
下午狗蛋剛剛睡下,翠娥就從屋裡走了出來,正瞅着徐毛子在毛竹林裡抽着煙。
“爹!”翠娥瞅着,便喊了一句。
“嗯。”徐毛子應了聲。
翠娥就敲起了福生的門了:“福生,開下門,我是嫂子!”
門緩緩地被打開了,裡面露出福生憔悴的臉來,他艱難地笑了笑說道:“嫂子,進來吧。”
福生鬍子邋遢的,已經有幾天沒有剃了,頭髮也很凌亂,目光已然沒有先前的那般的精神了,翠娥不由地一陣心酸。
裡面亂糟糟的,牀上鋪蓋子散亂着,看得出來都有好些天沒有疊過了,屋角一個桶子裡塞着滿滿當當的髒衣服,裡面有一件竟然還是春妮前不久穿過的。
“福生,人也去了,你也要保重些身子,別把身體弄垮了!”翠娥柔聲說道。
“沒事。”福生說道。
福生坐在了椅子上頭,便又沒有了下音。
翠娥望了他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便俯身去幫收拾被子。
“嫂子,放着吧,不用收拾了。”福生望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
“沒事,我替你收拾下,你躺下來睡個覺,你看你臉色多難看。要是春妮見着你這樣,她心裡也會不好受的。”翠娥酸着鼻子說道。
“沒事,春妮也見不着了。”福生笑了笑說道。
“福生……”翠娥如鯁在喉。
“沒事,嫂子,你就放着吧,用不着收拾。”福生故作輕鬆地說道。
翠娥見福生這麼說着,便頓了頓,此時她覺得她在福生屋裡頭似乎有些多餘了,她尷尬地笑了笑說道:“福生,那嫂子就不打攪你了,你好好睡個覺。”說完翠娥就抓起了屋角的桶子往外走。
“嫂子……”福生喊道。
“咋了?”翠娥連忙停住,回身問道。
“春妮那件衣服莫洗了。”福生說道。
翠娥望了望桶子裡那件碎花褂子,便放下了桶子,從裡面拿了出來慢慢地遞給了福生。
“用不着洗了,春妮現今也穿不着了。”福生說道,語氣裡充滿着悲哀。
翠娥點了點頭,便在外頭將門給合上了。
滿滿當當一桶子衣服,翠娥洗了好些時候。她邊洗着,滿腦子裡面都是那天在福生屋裡看到的情景。
春妮就那樣橫在了自個牀上,早已斷了氣,桌子上除了一個喝光了的敵敵畏瓶子,瓶子下面還壓着一張紙。
紙上歪歪扭扭地落下了幾行字:
爹,
我走了,我要是陪我娘了。我要這麼做,你千萬別怪福生,這段日子,他待我很好,可是他越是對我好,我就心裡越不舒坦。
我命賤,我不能給福生生娃子。爹,你曉得女兒是個要臉的人,不能生娃子那不就是說我是個廢人麼?既然是個廢人,那我還不如死了好,死了就乾淨了,我也聽不見人家閒話。
爹,女兒不孝,替我向哥代好,爹,保重!
女兒春妮字。
下面一段字是留給福生的:
福生哥,
你是個好男人,這輩子能嫁給你是我的福分。
我不管外頭咋說你,我心裡都永遠歡喜你。我覺得很高興,這陣子你對我越來越在意了,可是你越在意我,我心裡頭就越覺得對不住你。
我不願意你碰我的身子,是因爲你對我越好,我就越捨不得你,那樣我就不捨得走了。我是一個沒有用的女人,不能替你生娃子,還一直賴在你身邊,那我也太自私了。
你的衣服和鞋子我都給你收拾好了,你冷天穿的衣服放在咱靠牆的櫃子順手邊的第一個屜子裡,現今穿的在第二屜子裡,鞋子我都擱在牀底下的擋板上。
代我向爹,哥和嫂子問好。
還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說,你晚上愛說夢話,你嘴裡頭喊的是個女人的名字,呵,不過不是我。不過我不會介意的,對於我這樣一個殘缺的女人,我哪還能貪心太多。
福生哥,我走了,保重!
春妮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