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形勢瞬變,楊雁翎絕處逢生。
女鬼兒吸飽了血,俯臥在地。楊雁翎不欲再理睬,起身便走。
這深淵之下怪石嶙峋,厲鬼衆多,遊遊蕩蕩。他跌跌撞撞,躲躲閃閃,走了一個多時辰,才過有半里左右。
不多時,只見前方山壁之下有個凹洞。他心上大喜,想道:“天無絕人之路!”連忙鑽入其中,又忍着劇痛搬起附近的亂石,把出口處堵得嚴嚴實實,便就在其中運功療傷。
此刻無人打擾,偶爾洞外路過一兩個惡鬼,只是急匆匆趕路,卻也不曾發現石堆內內藏有活人。
楊雁翎甚是喜悅,盤腿坐地。手中在地上微微用力地撐了一下,只覺身下沙土甚細,而感察到其中有個硬邦邦的東西。
他心念一動,連忙把細沙土撥開。
便見土下,果真埋了一個小小的檀木盒子。
楊雁翎微微一愣,心道:“除了我之外,竟還有人到過這‘惡鬼之瞳’裡。”
打開看時,只見其中亮晶晶的,是一枚金色的丹藥。丹藥之下墊了一張黃紙,依稀有些模糊字跡。
楊雁翎取出抖開了看,只見紙上書道:“此丹名爲‘太乙丹’,是珍奇寶藥,能治千種病,避萬種災,是吾少年時,千辛萬苦求來,欲要證道之時服用,以求成仙。
吾而立之年,已至化神九重,天下莫有能敵者。只差半步便超脫凡塵。因遇吾妻,動真情,遂棄成仙之念,欲相伴終老。
豈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妻身懷六甲,卻因難產而喪。吾悲痛欲絕,破開輪迴之海,徑來地府索人。
其時妻已遭墮獄,吾奮怒之下,掀翻地府,打殺惡鬼數萬,造下無邊殺業。後受真佛點化,潛心修行,去除心魔。決意在輪迴之海等待千年,期與妻再次相逢。
此丹吾親藏於幽冥深淵,若有後世有緣之人,取得此丹,可自行處置。服之大有裨益。“
楊雁翎暗暗心驚,道:“這老爺子怕就是那輪迴海刻詞之人,如此重情重義,真是世所罕見。這丹號作‘可解萬般災禍’,卻不知能否破這惡鬼之瞳的詛咒?”
心間暗暗祈禱,右手食拇二指把金丹捏出:“老前輩,晚輩楊雁翎今日遭逢大難,蒙前輩埋藥在此,助我療傷,不勝感激涕零!待我得出地府,定爲前輩與尊夫人立祠塑像,做好事,求香火。爲二位祈求早日重逢,解這曠世離別之苦!”說罷跪地拜了三拜,才把金丹放入口中。
他安心入定,靈力在體內運行得便快了許多,加之有丹藥滋養身體,有十多個時辰,身上的外傷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結痂、脫落癒合,只留下淡淡的傷疤。
又有二天,體內的臟器皆重又修復歸位完畢,不復前日傷痕累累。
這一日早,楊雁翎清醒過來,忍不住“哈”地把這些日子積蓄的濁氣一吐而盡,但覺身上輕盈靈動,神清氣爽,舒暢至極。想起這些時日遭逢的各種苦難,心上唏噓不已,感慨萬千。
他拿起檀木盒子,嘆道:“真是天可憐見,又一次大難不死。”珍而又重地放入懷中。欲要起身時,只聞得手腳“叮叮噹噹”作響,原來是鎖鏈和鐐銬仍舊套着。
楊雁翎此刻法力盡皆恢復,便就捉住腳上的腳鐐,雙臂用勁往外一崩,只聞得“乒”地一聲響,鐵鏈頃刻火星四射,被扯作兩截。
他又如法炮製,把兩隻手腕上的鐵環也解開了。
他把鐵環取下,丟在地上,下意識地左右互握手腕,輕輕轉了轉,真個兒大喜過望。
正要起身出洞,便此時,忽聞得洞外近處一陣“咕嚕嚕”的仿似野獸嘶吼的聲音,緊接着便“砰”地一下,洞口的石塊四散飛舞,豁然打開。
楊雁翎吃了一驚,急擡頭看時,只見洞外不知何時,竟來了一頭巨如小山般,四頭八面的牛頭鬼怪。
原來這牛頭鬼怪方纔經過此地,恰巧被楊雁翎吞吐氣息,崩斷鐵鏈的聲音吸引,便把手將洞口亂石撥開,來抓內中的人。
楊雁翎見這鬼怪與當年在蓬萊上被自己打死的牛頭惡鬼並無二致,登時想起這惡鬼出世,殺害衆多飛仙長輩,更害死搖光子,致使勾玉失蹤的血海深仇,心間立時大怒。
他見牛頭鬼巨爪捉來,急縱身出洞,躍起十數丈高,緊接着便把“飛蛾撲火”一式使將出來。
他左掌探出,前方二尺處剎那間現出一個黑洞,前方衆多山石立時被撕扯碎裂,向黑洞吸來。
牛頭鬼抵擋不住,巨大的身軀向前竄了幾步。緊接着不待它反應過來,一條火龍已接踵而至!
楊雁翎體內的紅蓮業火是鬼怪的剋星,這牛頭鬼那裡抵擋得住?立時如朽木般,騰騰燃起烈焰。
牛頭鬼受此業火刑罰,忍不住淒厲慘叫,不多時,已燒得灰飛煙滅。
楊雁翎才息功法,收了業火。
他失了冰炎神劍,不能御劍而行,好在本體是金烏神鳥,便化出原形,一展巨翅,直向高天飛去。
卻堪堪飛了有百餘丈,忽而又聞得原本已消失數日的召喚在心間響起。且此刻強烈無比,竟自身後深淵底部傳來!
他心間悸動難禁,忍不得撲翅翻身,回身向下俯衝。
但向下一看,只見谷中黑霧沉沉,突兀地飛起萬千惡鬼,形態各異,如毒蜂般密密麻麻,嘶吼咆哮,張牙舞爪地向他攻殺而來。
楊雁翎見得無數厲鬼,有一瞬間仿似回到當日凌仙宮上的人鬼大戰,不覺恨意滔天。
千萬惡鬼轉眼便至,楊雁翎連忙張口,吐出無數火圈兒火球兒來。那魑魅魍魎來勢甚急,不及躲避,火圈兒火球兒當頭落下,立時把最前方十數個惡鬼點着,淒厲慘叫着焚作飛灰。
可這惡鬼多如牛毛,前仆後繼,一下便填補了前方空缺,仍舊瘋狂猛撲。
楊雁翎驚怒交加,急把業火精火燃遍全身,化作一輪烈日迎頭砸下。
衆鬼才知驚懼,慌忙轟然散開,露出一個大洞。
楊雁翎見狀毫不遲疑地撞入這一輪空洞,循着感召徑直飛入深谷底部。
萬千惡鬼大呼小叫,也忙掉頭,熙熙攘攘地尾隨其後。
楊雁翎見身後萬千惡鬼追趕,而身前更不斷有無數鬼怪迎面飛來,更無懼色。
他心念一動,即便變作人身,化出射日的神弓神箭。又在箭頭燃起一株紅蓮業火,拉滿弦向前方射去。
這神箭呼嘯,帶着熊熊烈焰襲下。只聞下方接連不斷的“砰砰”之聲響起,那處不知多少鬼怪頃刻間被神箭洞穿射落。
而落下的鬼怪身上呼喇喇地遍身起火,更下方不斷飛起的鬼怪躲避不及,一旦沾上,立時也被業火焚身,慘叫連天!這纔是黃泉鬼哭,人間地獄!
楊雁翎見業火一傳十,十傳百,以下頃刻把惡鬼燒死了一大片,心頭大喜,又化金烏鳥急振翅撲下,從業火破開的空隙飛入,向前方深谷中黑霧最爲濃郁之處直飛而去。
那裡,正是耳畔呼喚最爲強烈之處。
可他這下深入,遇到的鬼怪修爲便愈發高強,有些已與化神二重修士修爲不相上下。
楊雁翎暗暗心驚,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這惡鬼之瞳中豢養的天刑厲鬼修爲及兇狠程度與一年前攻上飛仙閣的百萬惡鬼相比也不遑多讓。絕不可讓這些鬼怪逃逸至人間,否則凡間將再無生靈!”
急穿雲破霧,一翅千里。飛有小半時辰,纔到了召喚傳出的盡頭。
擡頭一瞥,卻見前方是座崖壁。
急細看時,只見這崖壁下方有一處方圓十餘丈的平臺,平臺盡頭有一個山門,門上石壁鏤着“黃瀨那鬼洞”五個大字。
平臺上此刻亦盤踞了許多妖魔鬼怪,便一個兔起鶻落降在平臺之上。
衆多鬼怪見此,轉瞬殺來。
楊雁翎慌忙又開弓拽箭射去,只見一片火光呼嘯,如彗星襲月般,登時又是千百個厲鬼慘叫着被業火吞噬。
他循着感召向洞口奔去,手中不歇,連連發箭。空隙間“飛蛾撲火”與“極寒冰霜”二式不斷被使出。只見臺上火龍呼嘯,雷電驚天!雖這方鬼怪的修爲極是高強,但正遇着剋星,無數惡鬼喋血,莫有能擋者。
不多時,楊雁翎已到了石門前。
他見得無數鬼怪仍舊前仆後繼地自身後殺來,急又拽一箭,緊接着連忙運勁,向身後石門推去。
這一用力,才發覺此門沉重無比,如與崖壁渾然一體,任其使盡渾身力道,竟推不動分毫。
楊雁翎冒着天大的兇險到了此地,本擬能尋到召其之物,解了這一樁心事,哪知到此,卻纔發現是絕路?這一刻忍不住驚惶萬分,冷汗如雨。
這數息間,萬衆惡鬼已經到了身後。
那一個如山般高大的惡鬼咆哮一聲,揮動石錘便砸下。
楊雁翎見了連忙閃身躲開,落入惡鬼羣中,火龍與霜雷便又接連迸射,打得四周惡鬼慘嚎連天。
百忙之中轉頭一瞥,只見巨鬼石錘已轟然砸落,把這平臺與懸崖石壁轟得寸寸斷裂,化作齏粉。卻那小小的石門受此重擊,竟毫髮無損,仍舊將石洞堵得嚴嚴實實。
楊雁翎見巨鬼倒提石錘便又趕上砸來,心中凜然。手上一掌把前方鬼怪打飛,急就縱身而起,避過石錘,旋而彎弓引箭,瞄準巨鬼的眼睛射去。
巨鬼見了驚吼一聲,慌舉起石錘護住面門。
但聞“砰”地一聲巨響,二者轟然相撞,那石錘頂端立時被神箭轟碎,嘩啦啦地墜下無數石塊,把其下的大片惡鬼壓得死的死,傷的傷。
但神箭畢竟遭阻,終究偏了些方向,便就自旁錯過,“嚓”一下將把巨鬼的大耳朵割下一片,旋即向谷外飛去,不見了蹤影。
楊雁翎惶急發箭,未曾在箭頭燃起業火,否則這一箭雖未命中要害,但凡碰到一絲,皆得讓它起火而死。
他後知後覺,大叫可惜。手中法訣一捻,要召回神箭,卻發覺不知爲何,這神箭竟脫離了自家神念,召喚不回了。
楊雁翎不曾遇過這般事情,忍不住吃了一驚。
卻說這巨鬼耳朵被斬落,痛得呲牙咧嘴,氣急敗壞地舉起只剩了一半的石錘又打。
楊雁翎見了大驚,眼看其來勢甚急,逃避不開,連忙舉雙手格擋。
但聞“轟隆”一聲巨響,那柄石錘已轟然砸落在他雙掌之間。
楊雁翎雙臂受震,立時痛苦欲裂,鮮血迸濺。可他此時亦殺紅了眼,更不甘示弱,大叫一聲,被壓彎一半的臂膊用力一撐,竟就把那上萬斤重的錘子頂得倒飛上半空去!
他扶着石門艱難站住,眼看巨鬼握爪砸來,心頭怒火熊熊,也揮拳去頂,針鋒相對!
卻說楊雁翎欲與這巨鬼死磕一陣,不曾察覺背後石門悄然把他左掌上的鮮血吸噬。
這一下要倚門借力,忽覺手上一空,石門已自洞開。他猝不及防,被鬼爪撞得咕嚕嚕摔入內裡,重重撞上地上石板,跌得鼻青面腫。
急轉頭一看,石門已再次轟然閉合。巨鬼深入了一半的手臂立時被“嚓”地從中夾斷,剎那間門上鮮血迸濺,門外鬼哭狼嚎!
楊雁翎微微慶幸,四顧一看,眼前一幕只把他驚得呆若木雞。
原來左方石階上方的平臺上,彼時佇立着兩棵千丈高大,相伴而生的巨樹!
只見這巨樹綠熒熒,放射萬道光芒;瑞紛紛,噴吐蓮花祥霧。星光點點,仿若天河明珠懸其上;虯藤攀攀,就似真龍巨蛟遊其間!真個是人間縱有千般樹,哪有此木那樣奇!
楊雁翎癡癡的,竟看得呆了。
忽而巨樹輕輕嗡鳴,他心中感召已至極致,高唳一聲,身不由己地化作三足金烏鳥,騰起巨翅便扶搖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