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珠忙跪接過來,“令主子放心,奴才這便送進去;令主子的話,奴才必定一個字兒都不落,全都轉奏給皇上。”
婉兮含笑點頭,這便轉身退出了吉祥門去。
玉蟬忙跟上來問,“主子,何不再等等?魏爺送了餃子進去,皇上必定請主子進去的。”
婉兮卻搖頭,“我幹嘛進去呀?這養心殿,咱們這些年前後院住着,來得都‘熟騰’了。我就是來送餃子的,送進去就結了。”
玉蟬終究進宮晚,還是有些着急了,上前扶住婉兮的手臂再勸,“主子……”
婉兮這才笑了,停步凝住她。
“傻丫頭,等你將來嫁了人,懂了男人的心就好了。男人啊,不是時時刻刻都需要女人在眼前兒撫慰的。有些時候兒,當男人自己的心疼得狠了,或者是身上的那個傷口實在太重了的時候兒,他寧願自己躲起來療傷,也不願意叫女人看見。”
“男人這時候需要一個‘山洞’,能叫自己躲進去藏起來,不叫人看見的地方兒。這根性或許是從男人們從前狩獵的傳統裡來的——男人們看見的獵物是如此單獨躲起來療傷,男人們自己便也在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跟着學會了這個。”
“這樣的時候兒,女人便是怎麼想關心男人,卻也不能走近那個山洞去。因爲這時候男人自己的傷痛,關係到他自己的尊嚴,他誰都不想叫看見,尤其是不想叫咱們這些女人看見。”
“得給他一點光景,叫他自己獨處,自己將那傷口給裹起來;等他自己走出山洞來纔好。”
婉兮輕嘆一聲,脣角微微上揚。
“而且啊,越是平素看着強大的男人,他們才越需要這樣的山洞,需要這樣獨處的光景。故此這會子我送進去餃子,叫皇上知道我來過,就夠了。”
玉蟬也是訝然了半晌,“原來是這樣兒的?奴才還以爲,總歸要時時刻刻守在男人身邊兒,才能叫男人知道咱們關心他。”
婉兮輕輕一笑,拍了拍玉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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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幾步就回到了自己的永壽宮,便也張羅着自己做飯。
她將之前掰掉的酸菜幫兒切了絲,添了些豆腐,還有之前用剩下的豬肉餡兒,一併燉了鍋子來吃。
十一月的天兒已是寒冬,這樣兒燉了鍋子一邊兒咕嘟一邊兒吃,別提多熱乎,多好吃了。
孩子們的鼻子都是天生的狗鼻子,別說永璐和啾啾早就自己扒掉鞋襪爬上炕了,便就是小七和拉旺,甚或還有那本該好好兒上學的福康安,都聞香而至。
一羣孩子全都爬上了炕,一張小炕桌邊兒都不夠他們擠的。還得婉兮給分成兩排,小的扒着桌邊兒坐,大的在後頭,準他們站起來伸筷子去夠菜。
小七最吃不得酸,剛咬一口酸菜,便捧着腮幫撂下了筷子;啾啾卻樂得呲出小牙來,還邊吃邊跟婉兮要,“額涅,我要韭菜花兒蘸着一起吃!”
永璐則在鍋子裡涮着筷子,翻了半天,忍不住扭頭衝婉兮嘀咕,“額涅,怎沒有血腸?或者加幾片肉纔好。”
婉兮“呸”地一聲笑開,上前先掐永璐臉蛋兒一下,再拍啾啾小手一記,“你們兩個饞貓!”
小七捧着腮幫,看弟弟妹妹竟然吃得這麼歡暢,心下氣不過,便故意糗永璐,“這鍋子配血腸和豬肉,便一鍋都是油了,多膩歪!要吃肉啊,這鍋子裡也應該配上好的鹿肉!”
鹿肉自是大補,皇家都吃。只是永璐記着自己是“小鹿兒”,又從小最愛御花園裡那幾頭梅花鹿,故此從小就不管再怎麼嘴饞,也不肯去吃鹿肉去。
永璐衝小七做個鬼臉,“不如將阿斯蘭給燉了!”
身爲阿斯蘭的本主兒,拉旺卻坐在一邊只是恬靜地笑,望着這對姐弟鬥嘴,一點兒都不着急,也不惱。
倒是福康安手腳麻利,這會子已經出去要了一碟子蜜果子端進來,擱在小七手邊兒。
小七便笑了,卻還是小心瞟婉兮一眼,低聲跟福康安嘀咕,“額涅說,不准我吃飯的時候兒再吃零嘴兒。”
福康安忙滴溜轉個身兒,隔在小七和婉兮的視線當間兒,將小七給擋住了。
他猴兒似的回眸,眨眼一笑,“吃你的,我替你擋着!”
這一桌小孩兒本來個個筷子高揚,生龍活虎的,就拉旺恬靜含笑看着他們笑、他們鬧。可是這會子福康安如此,拉旺終於有些恬靜不下來。
他伸手按住那裝蜜果子的盤子,有些着急地跟小七說話,“小七,你可以吃那酸菜,卻別吃這蜜果子!”
小七秀眉輕蹙,“……我嫌酸,我想吃甜的。”
福康安登時衝拉旺豎眉毛,“拉旺,你這是幹什麼?故意跟我打橫兒,是吧?”
拉旺輕嘆一聲,黑瞳熠熠,正色凝望住小七和福康安。
“小七、麒麟保安答,你們先別急,聽我說。”
拉旺輸在嘴上,一着急嘴就更慢,還容易一時間找不見滿語的用詞兒,將不少蒙語往裡塞。總得慢下來,捋清楚了,再一個字一個字重新按着滿語說出來。
拉旺的嘴慢,他的眸子卻格外動人。那一對黑眸,靜謐如子夜的天空,安靜卻星光璀璨,帶着能吸引人心的力量。
小七迎着這樣的目光,便也安靜下來,乖巧點頭,“旺旺你說,我聽着。你彆着急,慢慢兒說。我等你。”
拉旺便笑了,那一笑便如同子夜的天空裡,忽然流螢飛舞,光影琉璃。
福康安有些看不下去了,“嗤”了一聲兒扭開頭去,“你就說就說唄,我倒想聽你想說些什麼。”
拉旺含笑伸手出去,一隻手拉住小七,一隻手攬住福康安的肩膀。
“今兒令阿孃做的酸菜鍋子裡頭,只有一點肉星兒……”
小七便撲哧兒笑了,“是啊,要不小鹿兒怎麼不幹了呢?”
福康安聳了聳肩,“憋了半天,就說這個?誰沒看見似的!”
拉旺穩穩地笑,“令阿孃她,這麼做,其實就是爲了哄小七多吃兩口。”
“所以,如果小七不吃了,反倒去吃蜜果子,令阿孃的心意,就白費了。”
小七睜圓了眼,一雙眼清澈動人,凝住拉旺,“你爲什麼這麼說?”
拉旺依舊靜靜地笑,“你愛吃柿餅,皇上說了這有可能是因爲那柿餅上有柿霜。柿霜是藥材,生津止渴、止咳平喘的。你到了秋冬乾燥的時候兒,就是愛咳嗽;你的身子便自己爲你尋找解藥,所以你從小就愛吃柿餅。”
小七的臉便紅了,“你怎麼知道的?”
這話皇阿瑪是說過,不過皇阿瑪纔不會將這話嚷嚷的滿世界都知道去呢。
拉旺紅了臉,垂下頭,“那年我回家,你給我阿孃帶柿餅……”
小七便也笑了,“是啊,因爲我愛吃嘛。可是你怎麼知道那柿餅能治病,還有我身子的不足之症的?”
拉旺的臉便更紅了,趁着那子夜一般的黑瞳,這張小臉上便越發有些色彩濃麗起來。
“……我回家,捨不得將柿餅給我娘。我自己藏了好些天,後來都乾巴了。”
小七張嘴,隨即兩隻小手舉起來,捂住嘴笑了起來。
拉旺使勁兒低垂下頭,“我一走那麼久,那樣遠,就總想着小七……呃,想着小七爲什麼那麼愛吃柿餅。小七是公主啊,宮裡那麼多好吃的,爲何就偏偏最愛柿餅呢?”
“我便偷偷兒問了家裡的大夫。大夫便告訴我這些,我又想起小七秋冬天愛咳,便知道了。”
拉旺捉着小七的手,“大夫說,秋冬時該多吃點酸的,能生津。那酸菜就有如此功用。”
“你看宮裡尋常吃酸菜,多數要配白肉,只是白肉肥膩,反倒傷津,對你身子不好;可是你看令俺娘今兒做的,就是故意清湯寡水的,便是想哄着你多吃兩口,對你身子好。”
小七張大了嘴,福康安雖說還不服氣地揹着身兒,可還是已下意識扭過頭來了,一雙眼緊盯着拉旺,神色之間爺有着非比尋常的專注。
小七半晌,才終於笑了,望着拉旺的目光柔軟得像是融化了的奶疙瘩。
“好,我聽你的。再酸,也多吃兩口,不叫額涅失望了。”
拉旺這才笑了,黑瞳熠熠,輕輕點頭。
福康安終於不情不願回過頭來,卻是拉着拉旺問,“秋冬天多吃酸的?那除了酸菜,她還能吃什麼酸的?那不吃這蜜果子,吃蜜漬的海棠果不就結了?”
三個小孩兒私下的官司暫時告一段落,一擡頭卻看大家夥兒都停了筷子。便連吃得最歡的永璐和啾啾都顧不上吃了,都將筷子頭兒咬在嘴裡,正眼兒都不眨地瞧着他們三個呢。
就更別說他們的令阿孃早盤腿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盯着他們老半晌了的模樣。
小七這會子便拿出長姊的範兒來,朝永璐和啾啾一瞪眼,“誰準你們咬着筷子頭兒?快放下,杵了嗓子眼兒去,看你們可怎麼整!”
玉蟬在炕邊兒伺候着,一聽七公主發威了,爲免引火燒身,趕緊福身爲禮,極力忍着笑道,“回七公主,奴才們可什麼都沒聽見,都杵在這兒愣神兒呢~”
小七登時軟糯地撲過來,一把抱住玉蟬去,“蟬姑姑……”
玉蟬忙閃,“公主小主子,奴才求你了,別再這麼叫奴才了。奴才真沒怎麼‘饞’啊~”
婉兮也自捨不得小七太窘迫了,忙含笑講話茬兒給拉開,伸手從永璐嘴上將筷子給扯下來,含笑對衆人道,“真正饞的人啊,在這兒吶!”
這位皇子殿下,這“饞”也是名聲遠揚,這麼說當真不算委屈了他,這便衆人都鬨堂笑開。
永璐委屈地扁嘴,“……今兒連肉都沒吃着,額涅偏心。”
婉兮伸手點了他腦門兒一記,“誰讓你是弟弟,便該諸事都可着姐姐。”
婉兮一語雙關,衆人便又都笑起來。語琴趕緊第一個跑過來,抱起永璐來親了親,“別急,待會兒我帶你吃肉去。可着你吃足了,咱們還不稀罕在這兒吃了呢!”
婉嬪便也拍手笑,“好好好,委屈咱們小鹿兒了。待會子啊,婉姨娘就將你姐姐份例裡的肉,都給你送過來。總歸她秋冬日不宜吃得肥膩,那些份例裡的肉放着也是放着,都可着弟弟吃!”
永壽宮裡一室的笑聲。那酸菜鍋子裡咕嘟出來的溫暖,將室外的冬寒都給融盡了,敷在窗上,便是冰凌都開出了花兒。
高雲從早在永壽門外候着,劉柱兒趕緊跑出來將殿內的情形說了,高雲從這便笑了,點點頭,回身撒腿就往養心殿裡跑。
回了養心殿,皇帝獨坐窗下,面前一盤餃子已是見了底兒。
高雲從將永壽宮的情形講了,皇帝終是長出口氣,點頭一笑,“你令主子啊,犯了欺君大罪!她說這什麼酸菜心兒的餃子啊?她這餃子,分明是甜菜餡兒的。”
“要不啊,就是蘿蔔餡兒的,用的是那‘心兒里美’。”
高雲從也美滋滋兒地出了來,廊下魏珠在那等着呢。高雲從衝魏珠一擠眼睛,“……魏爺放心,那酸啊,解啦。”
魏珠這便輕嘆了口氣,“令主子就是高妙。都不用本人兒來,這酸就解啦。這就叫‘火候兒’,令主子如今啊,可算爐火純青之人啦,難怪得寵。”
高雲從也噗嗤一樂,“爺爺忘啦,皇上這酸,又是爲誰酸的?可不就令主子才能給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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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間,皇太后捂着牙花子,叫撤了膳去。
她六十八歲了,這回上了好大一場火。
人的年歲大了,倒是不怕旁的什麼病,最怕的反倒是這牙口兒上的不好。
牙口兒不好,便吃不進飯,這身子便不禁折騰,說不定別的病就跟着腳就來了。
安頤有些着急,這便試探着問,“……奴才倒是接着兩道小菜。只是略微有些粗陋,故此奴才沒敢端上來。不如太后您試着瞧瞧?若不想吃,奴才立即撤了;若合了眼緣,便好歹吃一口?”
皇太后點頭,“去拿來瞧瞧吧。”
安頤小心地將兩道小菜端上來,皇太后往裡一瞧,也是有些瞠目。
果然是“粗陋”了些。
一道是酸菜心兒。沒經過任何的加工,就是一棵酸菜,將菜幫兒都掰掉了去,剩下佛手形狀的一個菜心兒。
另一道,是拌蘿蔔絲兒。用“心兒里美”蘿蔔,甚至都是連皮切的絲兒,也沒做旁的加工,就是直接用了些醬醋一調,那蘿蔔絲兒還都硬幢兒的呢。
皇太后不由得挑眉。這樣的菜色,在宮裡的確加不進御膳裡頭來,頂多是給粗使的那些人吃的,連出上差的官女子、太監們都不至於吃這樣兒的。
安壽瞧見皇太后面色微變,便也趕緊替安頤打圓場,她扭頭故意呵斥安頤道,“你也是的,今兒怎麼糊塗了?便是一心着急主子吃不下飯,也總不至於拿這樣兒的上來進給主子啊!”
“酸菜和蘿蔔,雖是冬令裡常用的菜,可你好歹也得囑咐廚房裡給精心烹製一番,才能符合膳食的規矩纔是~~”
安頤連連稱是。
皇太后卻輕哼了一聲兒,“這酸菜心兒、拌蘿蔔絲兒,瞧着上好。你們倆起來,給我洗手,我要用手拿着那酸菜心兒咬着吃,纔有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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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壽和安頤對視一眼,忙歡歡喜喜起了身,替皇太后淨手後,將酸菜心兒送到皇太后手裡。
皇太后輕輕垂下頭,微微避開衆人視線,垂首張口咬着那酸菜心兒吃了。
“嗯……就是這個味兒。”
皇太后連着咬了好幾口,擡眸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安壽和安頤。
老太太的面上,這一刻有小姑娘一般的窘迫。
“你們不知道,這酸菜啊,頂屬酸菜心兒好吃。酸菜心兒呢,若是切絲兒煮燉了,雖說也可口,可都沒有這樣吃着新鮮水靈。若是那酸菜幫做成了熱菜還罷了,這酸菜心兒就合該這麼咬着吃的纔好吃。”
皇太后說着嘆了口氣,“從小家裡過日子不易,我們這些孩子冬日裡就更沒什麼零嘴兒去。我額娘便在做菜的時候兒,撈出酸菜來,掰下酸菜幫兒做菜,然後將那酸菜心兒隨手遞給我們。”
“我們啊,捧在手裡拿個稀罕,就跟吃果兒似的,甜甜蜜蜜地給吃了。原本那是酸菜啊,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兒的模樣兒,卻分明都是甜滋滋的。”
安壽和安頤對視一眼,都點頭,“奴才家裡頭,何嘗沒過過這樣的苦日子去?這些,奴才們自小自然也是經歷過的。”
皇太后嘆口氣,將滿手的酸菜湯兒洗淨了,又伸筷子去嘗那拌蘿蔔絲兒。還帶着皮的蘿蔔,配上醋、清醬、小磨香油,吃在嘴裡爽脆酸鮮。
這北方的冬日啊,關窗戶關門兒,連窗戶縫都是糊上的;屋裡地下還擺着個炭盆,暖閣裡頭更是牆壁與腳下都是通火氣的,故此人都容易乾燥。故此這些還帶着水靈味兒的酸菜、蘿蔔,酸爽清新,叫人心下頓時一陣清爽。
皇太后便又忍不住輕嘆一口氣,“給我盛碗粥來,我想多吃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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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壽和安頤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是隱約有淚。
兩人忙去張羅盛粥,安頤在畔伺候,還小聲兒地回道,“……這兩道菜還有名兒。奴才不敢隱瞞,還請主子聽聽。”
安頤指着那酸菜心兒,“這道叫‘母子連心’。”
安頤又指向那盤子拌蘿蔔絲兒,“這道叫‘是酸也甜’。”
皇太后便眯了眯眼,將最後一口粥嚥下,便將烏木鏨金鑲白玉頭兒的筷子拍在桌上。
“果然是她送來的!我就知道,在這後宮裡,這些玩意兒也就唯有她能弄得出來!”
“若是皇后、舒妃這樣兒的,滿洲世家大戶的小姐,打小兒哪兒直接啃過酸菜心兒、吃過還帶皮的蘿蔔去?若是純貴妃、慶嬪那樣的,她們都是江南人,家裡也沒吃過這樣兒的酸菜去。”
“唯有令妃……”
皇太后眯眼盯住安頤,“聽你說完這兩道菜的名兒,我就更確定了是她!她這算什麼,向我討好,想要合攏我跟皇帝去?我與皇帝是親生母子,哪裡用得到她一個奴才!她,未免太自大了!”
“你個大膽的奴才,何時受了那令妃的好處,這便都敢明目張膽在我眼前兒替她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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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皇太后動怒,安頤驚得趕緊跪倒在地,“回太后,奴才,奴才萬萬不敢啊……”
安壽也忙跪下提醒,“回主子,別說安頤沒這個膽子;便是安頤想這樣辦,奴才也會將她給攔住了,是絕壁不敢送到皇太后眼前來的。”
皇太后便眯了眼,“哦?難道不是令妃呈進的?”
皇太后這才緩下心神,去細看那食盒。
宮裡凡事皆有規矩,膳食的規矩就更嚴謹。便是平素呈進的御膳,每道菜的盤子上都附黃籤兒,上頭寫明是哪位御廚或者廚役的呈進。
這樣一來能叫主子記住這個人的手藝,二來也是爲了倘若飲食裡出了事,能迅速查問責任。
宮裡也有後宮嬪妃給皇帝、皇太后進菜的規矩,便必定是膳盒、盤子上也都有該宮的標記去。
皇太后這便垂眸細尋那標記,卻只見沒有標記。
在這宮裡,除了她自己之外,另外不用標記的人,便只剩下一個人了。
皇太后便挑眉,“難道,是皇帝呈進的?”
安頤忙伏地,“正是!這兩道菜的名兒,也是皇上起的。故此奴才方纔才說‘不敢隱瞞’……”
皇太后愣了半晌,回頭再去回味那兩道菜的名兒——母子連心、是酸也甜。
安壽也道,“這事兒奴才可作證,的確是皇上那邊送過來的。送菜的人還說,這兩道菜是皇上自己這兩天吃着好的,這才呈進的。”
這也是母子之間的老規矩,便是皇帝不來請安的日子,皇帝的御膳裡吃着什麼好的,也定會格外呈進一道來給皇太后嚐嚐;皇太后自己吃着什麼好的,也會賞給皇帝去。
母子兩人便不在一個宮裡住着,有時候兒甚至是一個在宮裡,一個在暢春園,隔着半個北京城呢,可是膳盒卻在母子兩人之間沒斷了傳遞過。
便彷彿,用這膳食,不管多遠都牽繫起母子兩人的情。
皇太后輕嘆一聲,“蘿蔔順氣,酸菜敗火……他啊,自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