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是在“三希堂”找見皇帝的。
“三希堂”便是從前的“溫室”,在乾隆十一年那會子,因內務府尋獲並呈進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王獻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遠帖》,皇帝欣喜若狂,特地將三件墨寶藏於“溫室”,以便時時研摹,故此特地將“溫室”改名爲“三希堂”,寄“士希賢,賢希聖,聖希天”之心意。
皇帝在宮中、西苑、園子裡都有許多的書房,偏這一間在養心殿內的書房最小。
小到那屋子裡也就只能容納皇帝一人,若多了一個人,都快轉不開身兒來了。
故此婉兮進來便索性直接坐地上了。
好在這是暖閣,地下通火龍,地上又鋪着地毯,坐在地上不冷也不硬。
皇帝就窩在南窗下那鋪小小的炕上,他因身高腿長,一個人便幾乎將那小炕都給佔滿了。暖閣裡甚暖,可是他卻裹着一件大衣裳,看似在看書,卻實則只是蜷縮在那裡,一動都沒動過。
皇帝不動,婉兮便也不動,就坐在地上,垂眸盯着地毯上的花紋看。
終是皇帝忍不住了,輕嘆一聲,推開大衣裳坐直了,偏過頭來盯住她的發頂。
“怎麼了?來了這麼久也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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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這才擡起頭來,眸子黑白分明:“皇上不想說話,奴才就也不想說話。奴才來又不是跟皇上說話來的,奴才就是想……陪着皇上。這會子奴才沒什麼好說的,只要能看着皇上,心下就安定了。”
皇帝這才緩緩吐了一口氣:“那也別在地上坐着。上來,坐炕上來。”
婉兮故意指指牆上:“沒事兒,坐地上正好能好好觀賞皇上牆上這些好看的壁瓶兒。上炕了去,還看不清楚了呢。爺這三希堂,尋常後宮可沒人敢進來;奴才這回破例進來一回,可得好好兒飽飽眼福來。”
皇帝“嗤”了一聲,無奈地搖頭:“爺這屋子裡好東西多了,你不張羅看王羲之的墨寶,卻偏顧着這些壁瓶兒!”
婉兮這才淺淺一笑:“那些字帖,也就皇上一個人能看得懂。奴才會寫兩筆字就不錯了,可看不懂那麼高深的墨寶去。”
“嗯哼,”皇帝面上更爲平和了些:“爺這回倒記着了,趕明兒得了閒,非好好教你寫字不可!”
婉兮認真點頭:“到時候,奴才必定給爺奉茶拜師!”
皇帝這才無奈地笑了,輕輕搖搖頭:“你來了,說說這些有的沒的,爺的心下倒是鬆快些了。”
婉兮搖頭:“奴才可不是來開解爺的。因爲奴才知道,爺的心寬着呢,裝得下這紫禁城,裝得下後宮這麼些人,可是也更裝得下咱們大清的萬里江山,裝得下這天下的萬萬之民。”
“皇上啊,自己個兒就最會開解自己個兒的。皇上若不是心懷寬廣,登基這些年來,這麼多的事兒還不早將皇上給累壞了。”
皇帝終是忍不住勾起了脣角,從炕几上抓過一個做案頭清供的小佛手朝婉兮腦袋砸過去:“嗯,爺聽出來了,你這是懟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