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站在大門前。
整個房子外附着大片藤蔓,葉子早都掉光了,牆壁上佈滿紅褐色的葉蔓和乾枯的枝條。
像無數枯敗的手臂,億萬條堆砌在一起。
糾纏,枯敗,沒有一絲光澤。
郭瑤突然想起那個老人的頭髮,和雪一樣慘白。
鑰匙插入門鎖,轉動了兩下,門開了。
屋裡的光線非常昏暗,老地板在腳下咯吱咯吱的響,郭瑤摸了摸門旁邊的開關,燈沒有亮,也許燈泡壞了。
門口處是一個方形的客廳,裝修的樣式很古老,屋裡很陰暗,但很安靜。
左側的衛生間關着門,黑洞洞看不清。對面是廚房,日色黃昏,深褐色的地板上,照着一小方落日的影子,玻璃外面灰濛濛的,天越來越黑。
不遠處,有一條老樓梯,蜿蜒曲折。
衆人沿着樓梯小心翼翼向上走,一步一步,很安靜。只有腳步聲。
推開二樓的房間。
谷小米失聲驚呼,她甚至不敢再向前邁一步,只能站在門外哆嗦,不停的抖。
就連郭瑤他們幾個,也微微有些心慌。
老人的房間很大,屋頂非常高。通常只有這種歐式的老房子纔會有這麼高的房頂和臥室。牀的對面有兩扇大窗戶,光線並不好,屋內隱隱透着陰冷的風。
整個房間內掛滿了人形,都是黑色的剪影。
一個女人的影子。穿着裙子,留着捲髮的女人的側影。到處都是這同樣的影子。貼在牆上,掛在天花板上晃盪,懸在窗前代替了窗簾。連深褐色的木地板上都是她。她無處不在。
一眼看上去,就像屋裡懸掛了無數張人皮。
屋子裡還支着好幾個畫架,每一張畫布上,都是那同一個形體。有畫好了的,有畫了一半的,有剛剛塗抹了幾筆的。畫筆和黑顏料零散在桌上和地上。
這個女人的影子猶如魑魅,纏繞着這間房子。
連空氣好象都變成了淡淡的黑色。
“郭瑤……我們快點走吧,這兒太嚇人了,我一分鐘也不想在呆了。”
谷小米扶着門框直哆嗦,牙關咯咯作響。
“你先出去,在車裡等我們,我必須要找到一樣東西。”郭瑤定了定神,打開臥室的燈,昏黃的光頃刻撒了一屋。
現在,連地板上都是這些剪影的倒影兒了,它們在頭頂上,一直飄,一直飄。
飄的到處都是。
“我……我不敢下樓。”谷小米癟着嘴,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彭格輕輕走到她身邊,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吐出幾個字,“噓,安靜點。”
谷小米怔了下,彭格的眼睛深邃陰沉,好像兩個看不清底的深潭。
不知怎麼得,她的腦子就有些迷糊了,點了點頭,木然看着房間內來回搜尋的郭瑤。
她在剪影間穿梭,打開抽屜,一格子一格子認真找。不放過屋內任何死角,甚至把牀都移開了,半小時後,郭瑤失望的搖了搖頭。
“找不到。怎麼辦?”
“彆着急,你說那個東西是什麼樣子的?”鄧世傑忍不住問了她一句。郭瑤的樣子太專注了,專注的他一直不忍心打斷她。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紅色的,也許是絲線的,什麼材質的都有可能,不過它們應該是一個環形圈,打着連心結釦。我們時間不多了,必須要找到它。”郭瑤心急如焚,她究竟錯過了哪裡呢?
“有可能在一樓嗎?這所房子這麼大,光在臥室裡找是不是範圍太小了。”
“不!它就在這個屋子裡,我感覺的到。”郭瑤環顧了下房間。整棟房子,只有這間臥室繚繞着點點的黑煙。
菸絲漫溢,像無數觸手,在屋內每一個角落蠕動,像極了女子綿細的頭髮。她,無處不在。
“我幫你再找一遍,你說沒有沒可能在那裡。”鄧世傑指了指牆壁上鏤空的一個地方。
那裡擋着個木質的隔板,隔板上雕刻着斑駁的圖案,已經看不出什麼了。隔板內,好像是一個內嵌似的酒櫃。
取下隔板,裡面密密麻麻放着很多酒瓶。
空酒瓶,瓶身的顏色很斑駁,一個又一個,落滿了灰塵。
不知放了多少年。
取出一個酒瓶,打開,對着光線照了照,空的,什麼都沒有。
只有淡淡花雕的味道散發出來。
陳年的味道,放了這麼久,還沒有消散。
所有的酒瓶都是空的,裡面什麼都沒有。郭瑤的心糾成一團。
“這是什麼酒,聞起來怪怪的,好像中藥的味道。還繫着紅繩環,真好看。”彭格走了過來,伸手拿起一瓶酒,用手捻了捻酒瓶上繫着的紅綢。
“這是花雕,用糯米古法釀製,味道醇厚綿延,怎麼會有藥味兒呢?最多有點米香……你說什麼?紅繩環!”
郭瑤正回答彭格的疑問,說着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麼。
“是啊,就是這個繩綢,很漂亮,可惜都是一截一截的,好像斷了。”
“拿過來,我看看。”郭瑤一把搶過的紅綢結釦。
花雕酒通常都是裝在瓷瓶內窖藏的,年份越久,味道越好也越昂貴,精品花雕包裝十分講究。裝酒的通常是青瓷瓶,以葫蘆形爲多,腰身處繫着紅綢繩加以點綴。
彭格解下的這截紅綢繩,是斷的,但綢繩非常細膩,雖然陰封的這麼多年,觸手依舊柔滑細膩,是上好的蘇州絲綢。
“快,把所有的環繩都解下來,拼在一起看看,仔細找找,有沒有一對一模一樣的類似鎖形的環扣。”
郭瑤低喝了一句,忙不迭開始解瓶子上的繩索。
見她一臉焦急,鄧世傑彭格趕緊過來幫忙。
這些綢繩扎的很緊,非常難解,三人足足花了二十分鐘,這才把它們解開。
綢繩都是截斷的,粗細均勻,顏色鮮紅,都是上好的絲綢。
“瑤瑤,你看這個是不是你找的東西。”彭格遞過來一截紅繩,這截綢繩明顯比其他要長一些,尾端還綁着一個橢圓形的凸起物。”
“你從哪找到的,剛纔怎麼沒發現?”郭瑤接過紅繩,急道:“快找找,應該還有類似的一根。”
“這個繩子多繞了兩圈把這個墜子裹在了裡面,特難解,好不容易的纔打開的。我都找過了,只有這一根,沒其他的了。”
“不可能,一定有,一定還有一根。”郭瑤一邊說,一邊把所有的綢繩拼湊起來。
果然,這些綢繩的斷口都能銜接上。
不多時,一個完整同心結扣拼接好了,不過,它的最上面少了一截,只有最下方的綢繩墜着一個小墜子,最上方的一條,缺失了。
“分離結,原來是分離劫。我明白了。”
郭瑤長出了一口氣。
“你剛不說這是同心生死劫嗎?怎麼又成分離劫了?”鄧世傑不明所以的看着桌上這條鮮紅色的綢繩。
突然,他的眼前一陣發黑。
迷迷糊糊的,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一個白髮老婦的樣子,她靜靜的坐在輪椅上,神態安詳的看着夕陽。和平常的老婦沒什麼區別,她的手腕上繫着一截紅繩。
鄧世傑晃了晃頭,眼前的一切又消失了。
“這本來是生死同心劫,可有人把它剪開了,所以這個結釦由生死劫,變成了分離劫,何必要這樣呢,這個劫太狠了。”
郭瑤低喃了兩聲,眸光微微有些溼潤。
“有人要害死那個老者?是那個割了自己影子的女人?她至於要這麼狠嗎?”彭格恨罵了一聲。
“不是那個的,她沒想害那個老人,她害的是她自己。”
“啊!她自己?”
彭格和鄧世傑都愣了。
“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我又錯了……“郭瑤慚愧的低下頭。
正在這時,樓下忽然響起了開門聲。
門鎖轉動了一會兒,屋內響起拖沓的腳步聲,很慢,很慢。
“他回來了……”彭格臉上浮起一絲不安。
“我去問問他,這個房子從誰手裡買的,那個賣家一定就是那個人。一定是她!”郭瑤失聲低喝了一聲,拔腿向樓下跑。連桌上的繩結都顧不上拿。
鄧世傑趕緊跟了下去。
彭格剛想追下去,忽然看到呆愣在原地木頭人的谷小米,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走了過去,拍了拍她的腦袋,低喝一聲。
“別發呆了,醒醒!”
隨着他的喊聲,谷小米還魂兒似的清醒了過來。
茫然看了看周圍,發現只有彭格和自己兩個人,失魂落魄的問,“我怎麼了,咱們在哪啊。”
……
郭瑤飛奔到樓下,老者剛脫下他的外套,吃力的往衣架上掛,突然看見樓下衝下兩個人來,嚇了一跳。
捂住胸口連連喘氣,手一鬆,外套落在地上。
“你們怎麼在這兒?出什麼事了嗎?”
“爺爺,您能告訴我這房子是誰賣給你的嗎?這件事很重要,關乎着一個人的性命。”顧不上多解釋,郭瑤急忙開口。
“我想想……”老者喘了兩口氣,皺着眉想了一會兒。
“我是通過中介買的,當時我只想看看這個房子還租不租,沒想到一切都和我離開的時候一樣,正好房主想賣房,價格很合適,我就買了,至於房主是誰,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