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隱隱覺得劉永勝記錄中的劉真與朱待言之間很是奇妙。二人同在這座深山腹地貴爲王爺,卻無一絲往來,甚至從話語中絲毫不提到。不應該他們互相不知吧?難道是地形所阻,讓他們雖在同一山腹,卻相隔幾百年沒有往來?世事不可估量,邊走邊看吧。
忽然石蠻想起一事,發愁道:“那劉真王爺當初曾經下過令,不得隨便帶人去見他。雖然我是您的僕人,卻也不好破了他定下的規矩。”我沉吟一下說:“那你去找他,告訴他有人找可好?”石蠻點頭答應,轉身去了。
沒到半盞茶時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打燈籠的小童陪着一個白衣人快步走近,而石蠻將軍沉重的腳步聲反而被拋在了後面。
這是一位三十多歲、不胖不瘦、保養很好的中年男人,身高約一米七五左右,渾身英華外露,威儀八方。不用介紹我便知道他就是那個幾次傳說中都提到的劉真王爺了。相較於他的丰神,朱待言相差太遠,如非從他自己口中聽到,我真的懷疑他那個王爺是冒牌的。
我是今人,自不必按照古人禮節向劉真施禮,只對他拱手道:“劉真王爺?”他沒有說話,一直走到離我不到二尺處,藉助燈籠光芒不錯眼珠盯着我看。他的小童怕他失態,幾次想提醒他,終於不敢。石蠻將軍垂手站在旁邊默不作聲。
良久,劉真才緩過神來,他嘴脣微抖着說:“你來了,很好很好!”我說:“我來是想向王爺請教一個問題。”劉真一拉我說:“這裡不是說話地方,請隨我來!”我有求於他,自是不便拒絕,跟隨他一路行去。
不必用力,他一帶之下竟能讓我感覺耳邊風聲呼呼,似在雲裡霧裡般。
不久便來到與前人長衫客記載相差無幾的水榭亭臺,劉真吩咐擺宴,被我攔下。我向他說明來意,表示我沒有心情吃喝,只想找到柳軍師他們。就算他們人不在了,也希望找到他們的遺蹟,好圓了祖上的心願。
劉真嘆了口氣說:“那好吧,你隨我來。”我的心一下懸起來,看來劉真是知情的,我幾代人的願望就要實現了!如果實現了祖上心願,回去後我再想辦法與林緒逃出昇天,簡直太幸福了!我激動得難以控制住心神,心跳如同敲鼓一般。在他面前,我也不必隱藏什麼,因爲我已經把來這的意圖和他說明了。
他帶着我轉過幾重庭院,最後在一座幽深的小院中停下。小院古色古香,只有六七間房舍,院內生長着一株粗達幾抱的老梅樹,樹枝伸展開幾乎覆蓋了整個小院。我不知道在這樣的深山腹地是否也有春夏秋冬四季變化,外面春天時候這梅樹是否也會開出香豔的花朵。
劉真指了下最裡面單獨的一間,示意我去看。我依他所指走過去。
這是一間並不太大的房間,孤零零不與其它相連。門沒有鎖,只用鎖環虛套着門環。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裡面沒有人!如果有人,不會套住門環讓裡面人出不來。
我用顫抖的手扭開鎖環,推開門。裡面並不黑暗,正對門口靠牆處是一張很大的香案,香案上點着幾根手臂粗的白燭,搖曳的燭光照耀下,兩個牌位正正當當立在案上。
我捂住狂跳的心,緩步上前察看,只見左面一塊上寫着:忠義女俠方敬雯;右面一塊寫着:忠勇公賈李逵。我心中劇震,原來方四和賈李逵已經不在人世了,看來方四叫方敬雯。
雖然我心裡早有這種準備,但我祖上幾代人爲此捨命,我又歷盡萬苦纔來到這裡,最終見到的只是兩塊靈位,着實讓人接受不了。望着這兩塊牌位,我心神激盪,不禁悲從中來,兩行淚水悄然落下。餘人見我這樣狀態,沒有人出聲,沒有人勸我。
過了一會,我才緩過來,猛然想起來牌位怎麼只有兩塊?柳軍師和小六呢?剛纔神智迷糊,沒有想到這點。
我極快轉過身來問劉真:“還有兩位呢?”他沒有說話,用手勢示意我跟他走。
出來時,有人把房間門輕輕關上,仍舊用鎖環掛住門環。
接下來朱待言把我帶到右手一間房前。這間房子門只是掩着,沒有用鎖環掛住。我的心又狂跳起來,或許這間屋裡藏着我的希望。
我鎮靜了一下心神,輕輕推開門進去。屋裡光線比供奉靈位那間暗,一盞黃豆般大的火燭孤寂地燃着,昏暗的光線下,我看清屋子靠裡面放着一張竹榻,榻上一牀棉被裡裹着一個人。光線太暗,我看不清楚。待我走近了看清,一顆花白頭髮的頭枕在枕頭上。這個人臉上的肉像乾枯的樹皮,溝壑縱橫,緊緊包着骨頭,使得骨頭形狀明顯顯現出來,像極了我打過一段交道的日本鬼。他緊閉着眼睛,顯然在睡眠中。
我動作輕柔地靠近他,拿出紅珠以增強屋裡的光線。劉真看到紅珠時表情微微變了一下,被我用眼角餘光捕捉到了。我越發相信這紅珠不是凡物。
那個牀上睡眠的枯瘦老者並未因爲我們到來而醒來,依然沉睡着。他的氣息之弱,幾不可聞,顯然身處死活的邊緣,不能完全算是個活人。
我疑惑地轉頭看劉真,不知道這是誰。劉真嘆口氣說:“他便是柳軍師。當年我曾勸他到這裡來,但他爲了尋找他的朋友拒絕了我。真正的漢子!”
聽到這些,我渾身如觸電般劇震:柳軍師還活着!他還活着!
我轉過身,看着即將油盡燈枯的柳軍師,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露在棉被外如同枯枝般蒼老消瘦的手,感覺到還有熱量,但脈搏跳動已經極其微弱了,說不定隨時都會停止。
劉真在我身後緩緩說:“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一定是那劉永勝的後人。從你手裡的紅珠和你見到前面的牌位及柳軍師後的激動程度我可以斷定。”
我沒有說話,劉真接着說:“當年他們用無敵機牀弩,也就是我製造的那個巨大弓箭把劉永勝射向了對岸”
我聽到這裡不由自主地咦了一聲,這才知道無敵機牀弩是劉真製造的。他見我驚奇,解釋說:“當年我們試圖一探地下紅流對岸,因此製作了這座無敵機牀弩。那個石室岩石中含有特別材質,崖下火蟬不敢靠近。當時我們製造了兩枝巨箭準備遣死士縛於箭上射到對岸。另外在箭尾繫上極細且堅韌的冰蠶絲繩,人過去後固定細繩,待探明對岸情況便從絲繩上滑過來。這種冰蠶絲陰寒堅韌無比,火蟬也無法將其燒斷。
射過死士前,我們先用另一枝箭試驗了一下,看能否發射成功。結果巨箭飛行了百餘丈後便落入萬丈崖下的紅流中。見此情景,我們一看無望,便沒有再射人。無敵機牀弩也棄之不用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幾個人居然用此弓把劉永勝成功射到了對岸。真是造化啊!如果當初沒有這棄置的機牀弩,便沒有劉永勝逃出昇天。然後也不存在你今天又來到這裡。看來當年那老神仙醉酒後的話怕是要應驗了,破解大難,或許有可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