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的樂曲響起時,劉真命人把柳軍師安置在一張微仰的軟椅上,我們依次落坐。聞着沁人肺腑的美酒佳餚味道,不禁讓人懷疑身處仙境。
我們共同端起酒杯時,發現柳軍師沒有了動靜。他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容,已經溘然長逝。
雖然山洞的地下埋藏着天外飛來的異物,能夠讓人長壽不死,然而說實在話,柳軍師的身體在射飛劉永勝的那個時候已經死去了。他爲了等待劉永勝的一句諾言,不可思議地把一口氣留到現在,終於見到了我。他再無任何遺憾,他的生命之火終於熄滅了,但是他佈滿蒼桑的老臉上帶着孩子般天真幸福的笑容。
我和小六恭敬地在他面前擺上三杯千年美酒,跪下給他磕了三個頭。劉真也站起身,對着柳軍師深深一揖。然後我們仰頭把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熊熊的火焰把柳軍師送入了天堂,塵世間只留下幾根白骨。我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骨頭收入一個精美的紫檀木盒中,與方四和賈李逵的靈位一起用防水油布包好,盛入一個華美的絲袋裡,準備帶走。
回頭看了一眼小六,意欲詢問他是否與我歸去。忽然想起來劉真的話,這個地方無論是誰,來得去不得。沒有人能離開,除非他死。
劉真知道我的意思,嘆息道:“當年已經放劉永勝走了,這裡的規矩已破。留小六在這裡實無惡意。眼見齊天峪大難將來,你們都去吧,從今往後這裡再無任何規矩。”
沒想到小六對劉真彎腰拜了一下說:“我徐德富本是個野狗一樣的討飯小子,承蒙老大收養才長大成人。老大去後,又得方姑與賈叔捨命把最後的水留給我和軍師,讓我們活了下來。後來蒙王爺不棄,收養了我和我那一家,無論他們是不是人吧。而今終於見到了老大的後人,柳軍師也走了,我心裡再無任何牽掛。我知道王爺不會離開這裡的,大難來時,會隨着齊天峪永沉地底。小六不才,願意同家人一起陪着王爺,同時也永遠同方姑和賈叔在一起,未想離開。”
劉真聞言轉身面向小六深鞠一躬,沒有說任何話。我心裡波瀾起伏,這些人每一個都是重情重義的漢子,天地之間正因爲有這樣的情義,才讓人有別與其它動物。無論神也好仙也罷,有什麼能夠戰勝這樣的情義呢?
我不再猶豫,問劉真道:“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大難消於無形?”
劉真回頭看了看我說:“恐非人力可爲。”我說:“就算不能成功,說說也無妨。”劉真沉吟了一下說:“除非有人甘冒萬死之險,下到紅流下面把寶物取出!”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如何能夠做到?這個瘋狂的想法比挖通道繞過紅流還讓人無法想像。
劉真看我震驚的表情嘆了口氣說:“我知道,這讓人覺得瘋狂,只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我說:“人的身體在經過紅流時早就被烤成氣了,屍骨都不會留下,怎麼可能潛入下面?”劉真說:“正常情況下來說的確是這樣。但是或許能夠找到一些東西,藉助這些東西興許會有萬一的可能成功。”
我驚得合不攏嘴,幾乎不知道劉真在說什麼。他輕笑了一下說:“你可知道石蠻將軍住的地方?”我想起劉永勝記述中石蠻將軍住在萬年寒鐵棺裡,不由脫口道:“萬年寒鐵?莫非這寒鐵能夠禁受住地下紅流的熱度?”劉真點點頭說:“正是,我們曾經找到一些零碎的寒鐵用長鏈繫着浸入到紅流中,並未融化,甚至未變形。由此推斷出這寒鐵不怕紅流。”
他接着說:“然而如果命人躺於寒鐵棺中沉入紅流,卻不知道棺內人是否會被烤糊。而且,如此沉重的寒鐵棺,我們也沒有能力將其垂下並拉上來。就算能夠,人沉入下面後,身處紅流中,如何能夠從鐵棺中出來獲取寶物?積於這些,我們在這裡呆了如此漫長的時間,終無所獲得。”
聽他的話,我腦海中某處忽然亮了一下,很快便熄滅,無處尋覓。就像是當初解悟謎圖一樣,一點靈感忽來忽去,快得讓我抓不住它。
劉真並未注意我的細微變化,神情蕭瑟至極。無法攻破下到紅流內獲取寶物的難題,我們只有眼睜睜看着地震讓洪水泄入岩漿生出無數蒸汽,從而使齊天峪發生大爆炸。大爆炸引發異物發生毀滅性反應,將整個世界滅亡。
這些異物到底是什麼我們無從得知。沒準當年日本鬼反倒知道一些,畢竟他們得到了一點,用其來做試驗。
我問劉真:“當初柳軍師他們進洞時曾經留了一個人在外面策應,不知道此人後來有無消息?”劉真說:“你問的是小四吧?他因爲沒有進入洞裡,我們並未追查他行蹤。他在大地震中應該沒有死,我們沒有發現他任何蹤跡。地震之後他不知所終,我想應該是走了。”
小六忽然說:“小四也姓方,別的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我心裡格登一下,莫名想到了方誌。難道說他是方誌的祖輩,留下了線索,其後人方誌纔會來到這裡尋寶?
問了一下小四的相貌,大致有幾分與方誌相象。然而一切無從查證了,這個謎團將會永沉地下,無人能夠解開。
事情至此,誰都沒有好的辦法了。劉真也清楚,就算我是那能消除大難於無形的異人,將我裝於萬年寒鐵棺內拋於危崖下沸騰咆哮的岩漿內,我也定會屍骨無存,根本就不可能消除大難。
他半晌無語後口中喃喃道:“難道真的走到世界盡頭了麼?”言詞中落寞之意無以復加。擡頭看我時,目光似在詢問我打算怎麼辦。
見他無助的樣子,我本不忍心在這個時候離開。然而就算我呆在這裡,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大災來時我無力抵擋。我狠起心腸說:“鴻溝那邊還有我的朋友們,我想過去找他們,然後再想辦法。”
劉真不便攔我,雖有不願,也無辦法。石蠻將軍更是爲難,不知道是否與我同去。我說:“我與朋友們匯合後,說不定能夠找到破解之法。只要到那一天,我立刻返回。至於石蠻,就算想與我同去也是不可能,那根鋼絲根本就承受不住你的重量,你過不去的。”
我收拾停當,和大家告別,帶上柳軍師遺骨及方四和賈李逵牌位,便在劉真派出的兩個人護送下起程返回。小六臨別時傷感的神情讓我心裡好是酸楚。
回到崖邊,我讓護送我的人立刻返回,以免時間長了喝光水返不回去。他們說沒關係,帶的水很多,劉真命他們等我過去後再回。
我仔細看了一下鋼絲,在我這邊要高出一些,中間略低。正常來說,我可以滑行到至少中間部位,然後憑藉力氣渡到對岸。用手試了試,鋼絲非常結實,承受住我的體重沒有任何問題。我用從劉真處找的一個鋼鉤勾在鋼絲上,用繩索拴在腰間,與兩個人告別後,向前疾跑幾步,藉助前衝之力,從鋼絲上快速向前滑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