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青按照林展心留給他的地址找到這裡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幢精緻的別墅,與城市裡那些擁擠在一起的別墅羣不一樣,這幢別墅周圍方圓兩三裡都沒有其他人家,而且周圍水榭亭臺俱全,只爲拱映這座房子,可見其主人的財力,若不是親眼所見,胥青怎麼都想象不到這座城市裡還有如此完美的居住環境。
爲他開門的是一位僕傭打扮的中年女人,即便是僕傭,其相貌氣質和言行舉止都無不顯出優雅,她彷彿早就知道胥青要來似的,沒等胥青開口,就對他道:“胥先生是吧,請進。”
胥青被帶到一樓的會客廳,僕傭詢問之後爲他送上一杯紅茶便告訴他林小姐等一下就會來見他,然後就留他一人在客廳。
胥青也不着急,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等着。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快一個小時,茶水換了一次都已經涼透了,還不見林展心出現。實在無聊的胥青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腿腳,隨意打量起客廳的佈置來。
即便是胥青這種對古玩珍奇一點研究都沒有的白目丁,他也能猜到客廳西面的展櫥裡的那些擺放的東西都價值不菲。
一隻碩長的象牙上面雕滿了黑人土著的圖案,象牙已經呈薑黃色,看起來年月不淺。
一杆老式的填彈式長槍醒目的擺放在正中,槍身上刻滿了名字,恐怕也是來歷不凡。
“那是一件犀牛角雕。”胥青正彎着身子在看一件黑不遛秋的物事,忽聽背後一個女聲傳來,回頭一看,原來是林展心已經到來。
林展心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短風衣,褲子鞋子也全是黑色,整個人就有如一支黑色的鬱金香一般,冷豔而芬芳,配上她高傲的氣質,連胥青都在心裡暗暗感嘆,這世上似乎再也沒有比黑色更適合這個女人的顏色了。
“質地上承的犀牛角珍貴倒是其次,這件雕成佛像的珍品是殖民時期印度**投降時向英國總督獻上的供品。”林展心繼續介紹着。
“這本看起來破舊的日記是當年第一支受英女皇招安的海盜船長奈特前往非洲大陸時的航海手記。”
“這支長槍是第一支登上巴西大陸的葡萄牙軍隊集體簽名後送回葡萄牙,作爲征服巴西的見證。”
今天的林展心不厭其煩的挨個將十餘件放在這房間裡的珍藏品的來歷一一描述,讓胥青大開眼界,心裡也暗暗吃驚,單憑這些珍藏品的歷史意義,恐怕這裡的任何一件東西都稱得上是價值連城了。林展心作爲這裡的主人,其身家財富恐怕不是他可以想象的,而這樣的人居然會有求於他一個一無所有的年輕人,胥青愈發奇怪,想破腦袋都不明白爲什麼。
“其實古玩我是一點都不懂的,林小姐跟我介紹這些,當真是對牛彈琴了,”胥青摸了摸鼻子,苦笑着開口自嘲道。
聽到這句話,林展心的介紹也嘎然而止,她沉默了一瞬間,突然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以前也不懂,甚至一點興趣都沒有。我父親卻對這些東西異常着迷,我小時候經常會看到他在這裡細細擦拭這些東西,還非要抱着我給我講那些無聊的歷史。”
“那令尊他……”胥青剛要開口詢問,突然又閉嘴了,林展心話語中流露出的淡淡哀傷和臉上的追憶神情已經讓他猜到了幾分。
“他死了。”果然,林展心說道,隨後她的語氣又變得平淡而不帶任何感情,“你跟我過來。”
推開一扇巨大的門,胥青看到的是一間空曠的房間,說房間恐怕都已經不恰當了,或許稱之爲場館會更合適一些,屋頂足有十米,連說話都會隱隱有回聲傳來。
胥青跟在林展心身後,一路看去,只見場館周圍擺放了好幾個兵器架,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武器,刀槍長棍,樣樣俱全,甚至還有手槍這種***的身影也夾雜其中。
胥青的心不由自主的又加速了起來,正當他茫然四顧的時候,林展心已經停下了腳步,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她向對面的椅子一指,示意胥青也坐下。
胥青屁股剛落下,就聽林展心道:“你會前來赴約,已經證明了你是一個守諾的人。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這件事情會有生命危險並不是危言聳聽,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林展心說完這句話,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在詢問胥青,還是在詢問她自己的內心。
胥青淡淡的笑了笑,道:“如果這個時候我再打退堂鼓,恐怕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林展心聞言一怔,不由點了點頭,也就不再猶豫,道:“那好,我先讓你看一些東西。”
說完她站起身來,緩緩擡起手臂,五指緊攏成手刀狀,胥青清楚的看到她白玉一般的手掌上出現了一團紫氣縈繞,不由暗暗吃了一驚,林展心揮動手臂,對着身邊一張木幾輕輕劃過,只見堅逾金石的上好紅木製成的几案悄無聲息的掉落了一角,正是林展心手刀劃過的地方。
看到這匪夷所思的一幕,胥青已經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這算什麼?變戲法嗎?還是妖力神通?
胥青的驚訝在林展心眼裡也是正常反應,她若無其事的重新坐下,道:“其實你不用奇怪,你現在的身體也有跟我一樣的力量,那天在酒吧裡,你跟那個大傢伙打架的時候你也無意中用出來了,我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不出我所料的話,那傢伙的骨頭已經被你打碎了。”
“這……這怎麼可能?”打死胥青都不會相信林展心的這番話,自己從小到大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人了,突然有人告訴他有這樣的神通實在難以置信。
“哼,”看到胥青的質疑,林展心頓時有幾分不快,她不再廢話,走到胥青面前,對着他的小腹就點了下去,胥青頓時感覺跟上次同樣的情況出現了,一股暖流彷彿被激活了一般,飛快的流轉起來。
林展心又是在他身上幾個地方依次點了下去,那股暖流彷彿被引導着從胥青的肚子一路竄到了他的手臂,最後到他的手掌上,令人驚奇的是,胥青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手上也有一絲紫氣生成,儘管淡淡的若有若無,但胥青還是明白自己沒有看錯。
“你不用奇怪,其實你身體裡的這股紫罡不是你自己有的,上次清明節救你的時候,我哥哥查不出你爲什麼昏迷,就給你輸了一道,才把你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胥青這才恍然大悟,但隨即又結結巴巴的問道:“這個……這個什麼紫罡是怎麼回事?”
林展心緩緩道:“這世上有一羣人,他們的經脈與常人是不一樣的,常人每天攝取食物,消耗能量,然後再補充,如此循環,他們的力量儲存在肌肉裡,而這羣特殊的人,他們的身體卻可以把力量以另一種形式儲存,紫罡,就是其中的一種,所以,這些人擁有遠遠超過常人的體質和能力。”
胥青聽到這裡有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也是這羣人中的一分子了?”
“是的,”林展心看了他一眼,“不過你的身體更加特殊一些,這也是爲什麼我會找你幫忙的緣故了。”
頓了一頓,林展心繼續道:“上次我哥哥爲了救你,用紫罡輸入了你體內,因爲人體很多毛病大多都是經脈血管堵塞不暢導致的,所以用紫罡在你身體裡遊走可以解決這些問題,如果你是一般人也就罷了,片刻之後,紫罡的能量就會消失,但是,你卻把這股力量保留了下來,儘管只有一半不到的紫罡殘留,但這對我們這些人來講已經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了。要知道,我們修煉紫罡只能靠日積月累的慢慢存儲能量才能得來,而你,居然可以直接運用我們留在你體內的力量,所以,你是一個非常非常特殊的人!”
胥青還在那裡傻傻的消化剛剛林展心說過的話,突然“靈光一閃”,道:“這個什麼紫罡是不是傳說中的內功啊?”
“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林展心看到平時性子沉穩的胥青這個時候一驚一乍的樣子,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
“哈,內力,”突然接受了這麼多完全顛覆他常識的東西,這個時候恐怕就算有人告訴胥青這世上有神仙妖怪他也會半信半疑了。
“那我豈不是也可以開山裂石,跺一腳山河震動了?”胥青神遊天外了半天工夫,才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看到對面的林展心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他忍不住臉紅了一下,剛纔樣子恐怕跟個流着哈喇子的白癡差不多。
“好了,說正事吧,”林展心臉色恢復了正常,讓胥青忍不住心裡暗自嘀咕,這女孩子其實笑起來很好看啊,就是喜歡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林展心道:“我要你幫忙去做的事情,簡單來說,就是希望你能修習我們林家的紫罡,然後以我們林家子弟的身份去挑戰一個人,奪回本屬於我們的東西。”
胥青不明白道:“具體是怎樣一回事,能告訴我嗎?”
林展心道:“當然,既然要你以我林家子弟的身份去做這件事,事情的來龍去脈你也有權知道。”
理了理思路,林展心道:“林家即便在我們這些修練者的世界裡也是一個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已經傳承了數百年,很久以前就在關中咸陽紮了下根,如今的林家子弟雖然遍佈四方,但每一代的林家家主都會居住在咸陽的林家老宅。哼,恐怕家主這種稱謂對你來說前所未聞,甚至會覺得好笑吧,可對於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對於我們林家來說,這兩個字卻意味着無上的權力,無上的尊貴,無數林家子弟拼死拼活,做夢都想得到它。”
聽到林展心話語裡隱隱透出的譏誚,胥青有一種感覺,彷彿林展心對這個所謂的家主的位置並無好感,甚至有些厭惡。
“林家說起來雖然只是一個家族,但是它有多大你恐怕難以想象,林家分支極多,而主脈卻是由每一代家主的血親傳承,一般來說,下一代家主都會從主脈裡面挑選,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我曾祖父那一代。”
林展心的神情漸漸嚴肅,“當年我曾祖父是主脈的年輕一代中最爲傑出的子弟,年僅二五的時候一身紫罡修爲已經遠超同齡人,甚至與他父親都相去不遠,而且在外面也很是做了幾件爲林家爭光的事情,在我們這個世界裡堪稱年輕一代的翹楚,然而最終他父親卻因爲偏愛的緣故硬是將家主之位傳給了我曾祖父的哥哥,一個本事和名望都遠遜於我曾祖父的哥哥,我曾祖父心高氣傲,無奈上代家主的決定是不可能逆轉的,否則就是全天下林家子弟的共同敵人,爲此他心結難解,不出兩年竟然鬱鬱而終。
而他那個得到家主之位的哥哥卻對此心懷不安,在他傳位給他兒子的時候他破天荒修改了林家的規矩,那就是,只要是我曾祖的子脈,就可以每隔十年就挑戰一次林家的當代家主,如果獲勝,那家主之位就傳給他!”
說到這裡,林展心臉上露出了一絲悲傷,目光穿過胥青,不知落在了哪裡,幽幽道:“那位家主本意是想償還欠給我曾祖父的東西,卻不知正是因爲有了這個莫大的誘惑,從我祖父那一代開始,我們這一分支的所有男人就世世代代以奪回家主之位爲已任,每隔十年就會有一個人隻身前往咸陽赴約,只是,他們卻沒有一個有象我曾祖父那樣的天縱之資,七十年過去了,唯一得到的只是在咸陽的林家老宅裡多出七塊生辰碑罷了,而九年前,上一個去赴約的,就是我的父親……”
聽完這一段曲折的家族恩怨,胥青只感覺彷彿看了一部老式家族的電視劇一般,不免感覺有些壓抑。
林展心收回了目光,看着胥青道:“現在你也明白事情的起因了,你有什麼問題,想知道些什麼都可以問。”
胥青嘴張了張,卻感覺腦海裡千頭萬緒,不知從哪問起,良久才吐出一口濁氣,開口問道:“那位……那位林家的現任家主,是個怎麼樣的人?”
林展心倒有些意外,原以爲他會問自己該怎麼修煉之類的問題,卻沒想到他第一個問到的居然會是這個,想了一想也就釋然,依她想來,估計胥青聽到他的對手這麼強大自然會有些害怕吧,於是照實說道:“林家的現任家主叫林本堂,是和我父親一輩的人,他在任家主之位已經三十多年了,我也不想騙你,林本堂的紫罡修爲非常高,恐怕是近五十年來第一人。”
“哦,”胥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道:“爲什麼會找到我?”
林展心苦笑了一下,道:“實話告訴你吧,十年之期已經不遠了,而這次,我們家只剩下我和我哥哥兩個人了,其實在我眼裡,這個什麼勞什子家主根本沒有什麼了不起,只可惜我祖父、父親、哥哥卻一個比一個看得重,說什麼揹負着家族的復興希望,死不足惜,所以無論我怎麼相勸,哥哥他都已經抱了必死之心準備要奔赴咸陽。”
“所以你希望我代替你哥哥去?”胥青心下頓時通亮,總算明白這個女孩子所作的這一切的原因了。
“不是我故意泄氣,我哥哥的資質也就中上之質,修習紫罡又不過短短十多年,哪裡會是林本堂的對手,但是你不同……”林展心看着胥青,眼睛裡閃起一絲光亮,“你的身體能夠吸取並保存修煉者的靈氣以爲己用,這種事情我還只是在父親口中聽說過百餘年前的傳說之中才有過這樣的異類,所以,或許你可以替我和我哥哥完成這個心願。”
林展心其實還是沒有說出自己全部的心思,就算胥青是天縱之才,能不能戰勝林本堂這樣的不世高手她一點把握都沒有,她唯一有把握的就是隻有這樣,她的哥哥纔會存活下來,哪怕只有十年。
“你哥哥會同意嗎?”胥青又問道。
林展心眉頭一皺,道:“這個不用你擔心,我會處理好他這邊的事情。”
“我還有多長的時間學那個紫罡?”
“月圓中秋,就是約定的十年之期!”
原來只剩下不到半年了啊,看了看窗外的上弦月,胥青突然十分不合時宜的想起了一段經典搞笑對白:
“哇,那豈不是九死一生?”
“錯,學了呢,就是九死一生,不學的話,那就是十死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