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老五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什麼風花雪月的話,他不擅長那些,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彙這一刻纔會顯得浪漫起來,事實上,他這人文化不高,只有初中文化而已,小時候被人欺負的厲害,一刀子把那個同學的脾臟捅穿以後,因爲故意傷害罪被送進了少管所,等出來的時候就混進了地下世界,這一混,就再也沒出來過,到現在爲止,就連初中學的那點兒數理化什麼的都忘得一乾二淨了,語文也僅僅侷限於會寫自己名字,能籤個字而已,不會那些太華麗的辭藻,也想不出那些總是能觸動人心扉的話,憋了半天,只憋出半句挺讓人內傷的話:“我走了,你最近兩天也離開香港吧,這裡很快就要亂起來了,到時候每一個混在地下世界的人都好過不了,會發生什麼也沒法子保證,我估摸着到時候可能會有人查我,一查之下,我在你這裡呆過的消息應該隱瞞不住,到最後怕是你得跟着遭殃,沾上我這種人,對你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子來說,有些危險。”
女孩兒聞言,身子一顫,擡起那清秀的一塌糊塗但眼睛裡卻沾染了太多事態明悟的臉,帶帶的看着眼前這個因爲昨天晚上血跡沒洗淨,現在看上去都非常狼狽的中年男人,沉默了好久,才終於顫抖着聲音問道:“我們還有再見的機會嗎?”
問出這話以後,就連她自己都覺着有點兒可笑。
她是什麼人啊?說的好聽點兒,叫金絲雀,被人關在籠子裡,成爲某一個人的完全附屬,一個禁臠而已!說的難聽了,那就根本是個出來賣的!
只不過,她唯一比那些出來賣的廉價的女人強的地方是,能上她的男人只有一個,這叫買斷!而那些廉價的娘們則是面對廣大男性朋友。
就這麼一點兒差別!
都不過是出來賣的,但檔次不太一樣而已。
而老五呢?
雖然不乾淨,而且還黑的一塌糊塗,黑到不能再黑了,但最起碼擺出去也是有地位的人,在香港這一畝三分地上跺一跺腳,整個地界兒怕是都得顫上三顫,手底下小弟過萬,能征慣戰的虎賁有數千,真要不要命的鬧個天翻地覆,怕是整個香港都得血流成河,那些牛比人物哪個見了不得喊聲五哥!?
這種人,是不乾淨,是髒,但最起碼人家他媽的髒的有資本了,有地位了!只要勾勾手指,怕是再矜持的少女都得變成一條如狼似虎的女色狼撲上去獻祭一切,哪裡會有多看她這種破鞋、*的功夫?
今兒個若不是老五落難,怕是她這輩子都沒和這個男人面對面坐在一起好好說說話的資格!
人和人之間,是真的分檔次的!
可老五卻沒想那麼多,笑了,笑的很坦然,笑的很有男人味,輕聲道:“我說過,香港要亂了,像我這種人,活不下來幾個,但我覺得,咱倆應該還會有見面的機會。”
說着,笑的愈發的詭異了:“等你學成歸國之後,不妨到我的墓地來看我吧!順便告訴我,你行醫救了多少人,幫我還了多少孽債!”
語罷,在龍飛的攙扶下轉身離開了,走的很決然,但背影卻透發着濃重的死志,那是一個男人燃燒了自己一切迸發出來的氣息!或許,是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痕跡,百年之後,若說留下了什麼,怕是隻有這一道背影可以稱之爲永恆。
屋子內,只有兩名黑衣漢子流了下來,他們接到了龍飛的命令,幫這女孩兒料理事情,接收款子,送其去國外。
……
樓道里,老五一瘸一拐的走着。
而龍飛,則始終沉默着,過了很久,才忽然問道:“五哥,是不是喜歡那女孩兒啊?”
“喜歡?”
老五先是一愣,面色稍微有些不自然,仔細想了很久後,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女人對我來說,就是個可以睡的動物,我也沒體會過那東西。”
“別不承認了,你肯定喜歡她。”
龍飛揶揄道:“五哥,我覺得你真該照照鏡子,看看你剛纔看那女孩兒時候的眼神,嘿嘿,我敢保證,你這輩子都沒用那種眼神看過一個女人,真的……很柔!所以啊,就痛痛快快的承認吧,有句老話不是說了麼?呃,原話是啥我忘了,但差不多就那麼個意思——女人和男人啊,不管一個人活得多麼自在,說到底都不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每個人,生來就缺少自己的另一半,不過這另一半得自己找!唔……也只有找到另一半的男男女女,才能算是一個圓滿的生物體!五哥啊,你就別不好意思了,一個大老爺們的,行走在這世道上,哪能光棍一輩子,遲早得栽女人手裡,再牛比的男人到最後總得碰上一個可以降服他的妖孽,喜歡上一個娘們,不丟人!”
“臭小子,弄的跟你很懂似得!”
老五笑着拿左手在龍飛後腦勺上抽了一巴掌,隨即道:“不過,五哥是真不知道啥是喜歡,爹媽走的早,一個人闖蕩的久了,也就不知道怎麼去對一個女人了,到現在確實沒喜歡過一個人。”
“喜歡……”
龍飛道:“喜歡就是你想給她個好生活,想讓她快樂……嗯,就是這樣的!這就是喜歡!”
龍飛說這話的時候,神色間多少有些虛,跟個神棍似得。事實上,他也沒喜歡過一個人,不知道喜歡是個什麼東西,剛纔那套理論,也不過是看狗血的韓劇裡學會的。
可老五卻沒注意到這一切,而是陷入了沉思,過了很久,才點頭,一臉認真的說道:“如果喜歡是這樣的話,那我確實是喜歡她。”
“啊?!”
龍飛張大了嘴,想說自己不過是瞎說而已,可看到五哥很認真後,又把話嚥進了肚子裡,沉默了一下,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沉聲道:“五哥……剛纔我看的那個被你殺了的男人……他,他沒穿衣服!這個娘們,似乎……不大幹淨啊!”
“乾淨?!”
老五忽然笑了,咧了咧嘴,道:“要說不乾淨,誰他媽還能髒過我們?都是踩脫腳的,誰有嫌誰髒?”
龍飛一愣,點頭道:“也對,那五哥你爲啥不帶她走?”
老五沒回答,反而擰過頭很認真的看着龍飛,問道:“小飛,你告訴五哥,你怕死麼?”
“不怕!”
龍飛搖了搖頭,道:“我昨兒個想了想,我覺得除了五哥你,我在這個世界上真沒稀罕的了,真要死,只要五哥你敢踩進閻羅殿一步,後面緊緊跟着的那個,一定是我龍飛!”
“好!不愧是老子帶出來的!”
老五大笑了起來,甩着那條單臂,邁開步子離開了,背影很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