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馨纔看見離落的時候,覺得有些熟悉,可她確信自己沒有見過她。這樣絕色出衆的人,不會有人見過而又想不起來吧!到底是哪裡熟悉呢?好奇怪!
當梅艾宣佈離落是老師的時候,連沈寧馨也吃驚不已,這……不是開玩笑吧!聚集在這裡的除了她這樣的綠級學院,還有些早就可以結業,卻選擇繼續精進的青級藍級啊!
此刻,這些作爲老師或者助教的存在,已經是一副張大嘴巴不可置信的樣子,副院長說的是認真的嗎?就眼前這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子,難道已經是紫級的水平了?
“梅副院長,您所說的上課,應該不包括我們吧?”一位中年女子站起來皺着眉頭說道。
“並不!我剛纔說的是所有人,黃老師難道不是所有人中的一員?包括我也會到場。”梅艾抱着手點着頭,笑容可掬的說道。
那中年女子是教授古琴的黃老師,已經達到藍級水平,她的琴藝僅次於梅艾。離落早就將樂院的老師都大致瞭解了一遍,這個黃老師據說年輕的時候琴技平平,二十二歲才達到綠級得以結業。
後來嫁人後忙於相夫教子,幾乎沒有碰過琴。直到三十歲時發生了一場意外,相公與兒子在一場石橋倒塌事故中溺水而亡,她悲痛萬分,整日以淚洗面,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爲了排解心中的哀思,黃老師又重新開始彈琴,或許是她將大部分精力都傾注在琴身上,居然進步神速,僅用了三年的時間,達到了藍級。慢慢的也有了名氣,連天鸞學院也向她發出邀請,成爲一名古琴老師,只是這黃老師長期將自己的心封閉起來,性情變得古怪,除了正常的上課,幾乎不參與學院的其他活動,也不愛和其他老師打交道,所以她特別不喜今日這般熱鬧的場景。
黃老師面無表情的看向離落,冷冷的說道:“莫非你已經達到紫級了?”
離落好整以暇的緩步上前,先是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梅艾,後者一攤手,退到一旁去,一副“不關我事”的表情,然後找了個蒲團坐起,抱着手笑眯眯的看着離落,擺明了看好戲的樣子。
好你個梅艾!居然把全樂院的人都給叫來了,給我這麼大-的-面-子!離落心裡咬牙切齒的罵道,面上卻是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微微搖了搖頭,“我從未參加過等級考覈。”
“什麼?”黃老師面色更是難看,看向梅艾的眼神含着不滿,副院長雖然有時候行事不靠譜,但在正事上從未含糊過,這一次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請來一個連等級考覈都沒有參加過的人來,還要全院參與!
此刻安靜的教堂又響起竊竊私語,都在猜梅艾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黃老師臉色陰晴不定,背後學員們的討論聲讓她很是煩躁,真是一刻都不想浪費在這裡,“梅副院長,我有個曲子正卡在關鍵處,實在沒心情聽什麼課,先告退了!”說罷行了個禮便朝着門口走去。
旁邊幾位老師神色各異,有的起身想要說些什麼,有的看錶情也想跟着離去,開什麼玩笑,他們哪個年紀不比離落大上一兩輪,要跟着自己的學生一起聽課,也太丟面子了。
“因爲沒有參加過等級考覈,所以懷疑我是否有能力教導你們,這很正常。”離落不急不緩的聲音響起,她並沒有看向離開的黃老師,而是對着下方的人說道:“可是,我還什麼都沒做。你們就這麼不相信梅副院長的眼光嗎?”
黃老師快走到門口的身影一頓,她停住轉身看向離落,等她繼續說。
離落依舊沒有看向她,走一個人兩個人對她完全沒有影響,只是今日卻是一定要將威望樹起來,才方便日後行事,離落絕美的眼眸掃過下方的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繼續說道:“有沒有參加等級考試真的重要嗎?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得之於心,方能應之於器。可是人心,能否用等級衡量呢?”
下方的人聽得瞠目結舌,一名教授琵琶的老師小心的說道:“可是,我們說的等級是指樂器這門技藝掌握的水平,不是樂曲是否出自本心。”
“嗯!”離落朝她點了點頭,笑道:“這就是我爲什麼站到這裡的原因。我並不是來教大家如何提高樂器級別的,否則也不會將彈琴的和吹笛的都集中在一起。所以我是不是擁有紫級水平,一點都不重要。”
“沒有樂器,何來樂曲!難道你要和我們空談樂理?”黃老師覺得自己停下來完全是個錯誤,搖了搖頭又轉身離開。
“那麼紫級之後呢?”離落踱步走上教堂專門爲老師準備的蒲團,慢悠悠的坐下來,纔對着梅艾問道:“梅副院長已經及達到紫級多年,可否告訴大家,紫級之後是什麼?”
衆人刷的將目光看向梅艾,他們被離落的話震動了,紫級之後是什麼?他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紫級難道不是最高級別嗎?這千年來,一直都是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個級別,似乎從有音樂這種東西以來就是如此,如果真的還有更高級別,那他們一直以來的信仰就會崩塌了。
梅艾無奈的搖了搖頭,沒想到離落一來就要上猛藥,他卻不得不配合。要提高金鑾國曲樂水平,必須要打破常規創新,這是離落對他所說的話。
“衆所周知,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個級別,是千年前流傳下來的,只要能流暢演奏出每個級別裡規定的樂曲就算通過。比如我所長爲古琴,想要通過紫級考覈,需要彈奏難度較大的兩首曲子--《陽春》和《山澗》,當年我苦心練習多年,終於通過了紫級考覈。那時我以爲自己到達了琴技的巔峰,很是自豪。”梅艾起身揹着手,看着教堂窗外投進的陽光,陷入了回憶,“可接下來,我完全沒有了當初彈琴的心境,我已經學會了最難的兩首曲子,再也沒有更大的挑戰等着我去攻克了!”
衆人都說第一次聽梅艾提起這些事,都聽得非常認真,連黃老師也不知不覺又走了回來。離落不着痕跡的打量這下方人的神態,大多數人都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顯然也是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紫級真的就是最高點嗎?
“可是我錯了。”梅艾低頭苦笑一聲,指着離落面向衆人認真嚴肅的說道:“如果要問我紫級之後是什麼,我的回答便是她!”
安靜!連呼吸聲都停止的安靜!
衆人只覺得信息量好大,一時消化不了梅艾所言,這是什麼意思,是說眼前這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子,在曲樂方面的造詣比梅艾還厲害?怎麼可能!
在這間教堂側邊一間盛放樂器的屋子,有五個人默默關注着剛纔發生的一切。他們的視角可以清楚的看見教堂發生的事情,但教堂裡的人因爲角度關係卻發現不了他們的存在。
此刻,這五人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終於--
“我說,老梅是不是瘋了!院長你讓我們躲在這裡就是偷看他怎麼發瘋?”說話的是陣院副院長姜文,他與梅艾關係最好,所以說話也很不客氣。
“我還以爲他把蕭仙子給請來了,眼巴巴的過來看,結果--唉!那小姑娘比我孫女都小,能厲害到哪裡去!”棋院的副院長盧覺華也撫着山羊鬚搖頭說道。
書院副院長廖成之倒是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他定定的坐在凳子上,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顯然也是不看好這個被梅艾吹捧上天的新老師。
院長田翰敏則比他們泰然多了,他揹着手淡淡的透過欄窗看着教堂,梅艾只說了一句,便讓他對這個離落有了興趣,那句話是--有她在,面對天鷹學院的挑戰,樂院若是輸,他今後不再要學院的一份報酬,終身免費教課!
田翰敏其實是傾向於相信梅艾的,但他依然好奇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讓他如此推崇,這才帶着幾位副院長和正好找他們談事情的木一安來旁聽,呃 ̄因爲怕影響學員,所以選擇偷偷的旁聽。
“要不,咱們來打個賭?”田翰敏笑着說道。
“賭什麼?”姜文第一個附和道。
“就賭那新來的離落小老師,是否真的有紫級之後的水平!”
“嘿!我賭沒有!肯定是老梅看人家小姑娘生得貌美,難說是他起了什麼心思。”姜文一點都不看好離落,實在是這姑娘年紀太小了,哪怕彈琴,也不過彈了十多年而已,這麼年輕的紫級琴師,千年來就沒有聽說過。
“我和老薑一樣,也不相信那個小姑娘能比老梅還厲害。”盧覺華也說道。
“老廖你呢?”田翰敏笑眯眯的問道。
“我不賭,你們一個個真是爲老不尊,竟然當着木先生的面賭博,我都覺得丟臉!”廖成之一副不與爲伍的表情。
“我賭那女子達到了紫級之後。”一個猶如細雨和風的聲音響起,正是屋子裡的第五人--木一安。
“哦?木先生如此有信心?”院長詫異的看向他。
木一安沉靜如水的眸子閃現一絲波動,笑着回答:“我相信我的直覺!”
在場的幾位都神色一變,這個木先生不僅學識廣博,還擅長奇門易數、占卜看相,難道他看出了什麼?
“好!我也相信老梅的眼光。”田翰敏抱着手說道:“那輸了的人可要拿出一百輛銀子,現在是二比二,老廖,你要不也賭一把?”
廖成之剛被打了臉,面色有些不好看,他冷哼一聲,“那我就賭她沒有達到紫級之後!”
田翰敏伸出手指向那三人,說道:“那就是二比三,你們若是輸了可要一人拿出一百兩銀子,事後不許賴賬啊!”
“不對,紫級之後不是我。”離落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擲地有聲的一字一句的說道:“因爲曲樂,永無止境!”
梅艾淡淡一笑,退回自己的位置盤腿坐下。
離落輕輕揮了揮手手袖,問道:“請大家告訴我,如今能參與考覈的樂器有哪幾種?”
“琴瑟!”
“琵琶、笛子!”
“還有蕭!”
……似乎是剛纔梅艾那番話,讓他們對離落又驚又疑,竟然很配合的就回答起來。
離落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麼爲何沒有鼓?爲何沒有壎?”
“因爲這兩樣樂器太簡單了!”
“所發之音很單調啊,上不了檯面!”
“也沒有傳世的曲子!”
“最後一個問題。”離落起身朝衆人走進幾步,“沒有樂器,能發出樂曲嗎?”
這一次衆人思考了半晌,纔有人弱弱的說道:“可以吟唱。”
“不錯!”離落鼓勵道,“還有嗎?”
“口哨也可以吹出樂曲!”這次說話的沈寧馨,離落朝她笑了笑。
之後再也沒人出聲了,離落暗歎一聲。這個世界的人對音樂的理解太過狹隘了,他們熱愛音樂,重視音樂,但是缺乏創新。千年前的曲樂是什麼樣子,千年後還是如此,只會按照前人的路再走一遍,就連合奏,也只是簡單的蕭琴、琵琶和古琴、古琴和笛子這樣簡單的配合,這完全有些詭異!千年的時間如論如何也應該有些改變纔對啊!到底是哪裡的問題?
但眼下不是糾結問題出在哪,而是怎麼去打破這千年來被禁錮了的認知。離落不敢太過標新立異,她選擇潛移默化的改變大家的想法,讓他們擴寬對音樂的理解,不再執着於赤橙黃綠青藍紫的級別考覈,真正的去享受音樂帶來的美好。
“你們說的很好,這些就是將來我要教給大家的內容。不僅僅基於你們所學的樂器,而是開放你們的耳朵,用心去感受身邊所有美好的聲音,將它們整理昇華成動人的曲子,再通過最恰當的方式將其演奏出來,讓更多人能夠欣賞。”
離落看着下方一張張困惑又帶着期待嚮往的臉,發現她的心態突然有些轉變了。一開始懷着私人目的來,現在卻真的想要幫助他們更好的認識音樂,這個不分國界不分年代不分時空都能交流的媒介,她希望更多美麗悅耳的音樂能流傳於這個世界。
“你--要交我們作曲?”不知何時回到自己位子的黃老師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