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吉原直人回過神來,發現星野菜菜已經不見了。他遲疑了片刻沒有再要求繼續通話,因爲他還沒想明白該怎麼面對眼前這個問題——要和星野菜菜成爲對立面嗎?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必須拿出點時間來好好思考。
應該阻止她吧?
但阻止她她不聽怎麼辦?然後反目成仇,雙方大打出手嗎?
最後自己永遠失去了她,就爲了六千五百萬年前的一些破事?
他站在網吧小小的包間裡一時悵然若失,呆立了許久後纔有些神魂不守的向外走去,迎面和一個金毛不良少年輕撞在了一起。他此時心情頗爲惡劣,而那不良少年剛豎起了眉毛罵了半句,他已經舉起拳頭捶了上去,花了三分鐘就將這夥不良少年打得媽媽都不認識了,這才心情稍緩。
他趕在警察來之前逃離了現場,一路溜達着回了公寓,發現桃宮美樹正在準備年菜,這才恍然記起馬上就是元旦了,而公寓裡冷冷清清,完全不能和上一個雞飛狗跳的元旦相比。
桃宮美樹已經準備好了被爐,吉原直人自動自覺的就鑽了進去,等桃宮美樹端着橘子出來發現吉原直人已經閉上眼睡着了——他心煩得厲害,想睡一會兒調整一下心情,免得煩躁之下做了錯誤的決定。
桃宮美樹輕輕跪坐下,看着吉原直人緊皺的眉頭微微一愣,半晌後輕輕替他揉開了眉頭,低頭想了一會兒心事也是嘆了一口氣。
整個新年期間吉原直人都是心事重重,桃宮美樹也不問爲什麼,只是微笑着陪着他,盡一切可能哄他開心。
吉原直人也強打精神陪着桃宮美樹過年,爲了照顧桃宮美樹的信仰還陪着她去了神社參拜。
今年年初東京就迎來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雖然細碎的小雪粒落個不停,但神社裡還是相當熱鬧。
桃宮美樹圍着雪白的皮草領子,披着羽織穿着和服,挽着吉原直人隨着人流一路沿神道去了拜殿,捐了塞錢祈了福後又拉着吉原直人去了社務所,輕聲詢問道:“吉原君,我們求張籤吧?”
吉原直人無可無不可,輕輕點了點頭,摸了幾枚硬幣遞進了求籤處,而桃宮美樹雙手合什輕輕唸了幾句什麼,然後抱起籤筒輕輕搖了起來,過了片刻後籤筒裡掉出了一張疊好的紙籤。
桃宮美樹柔柔笑着將籤筒遞給了吉原直人,輕聲說道:“吉原君,該你了,看看神明怎麼指引吧,也許對現在的情況有幫助。”
吉原直人一笑順着她的意思搖出了一張籤,並不在意,笑道:“先看你的吧,美樹。”
桃宮美樹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一看後小臉慢慢浮現出了開心的笑容,吉原直人輕擁着她也瞧了一眼,只見簽上兩個大字:大吉。
下面還有一首小詩:七寶在塔尖,高峰頂上貴;衆人皆仰望,不敢等閒觀。
吉原直人微笑着說道:“是大吉啊,美樹,今年你一定會順順利利的。”
桃宮美樹也欣喜的點了點頭,更加用力挽住了吉原直人,柔聲笑道:“全是託了吉原君的福,我連續六年抽到大凶了!”
吉原直人就算心情不好也忍不住笑了——這倒黴蛋也真是厲害,神社裡籤筒就是給信徒心理安慰用的,大凶極少,而3.75%的大凶籤你連續抽了六年,這一般人還真辦不到!
桃宮美樹看着這張“大吉”真是愛不釋手,細看着下面的小字:願望會充份實現;疾病會治癒;愛人會永遠留在身邊;遺失物一定可以尋回;遷居後會比以前更好……
反正就是一切都會很好很順利,基本意思就是幹什麼成什麼,有什麼變化都是好變化。
桃宮美樹對些是比較懂的,這是神社第一吉籤《寶塔籤》,她以前是絕對不敢想像自己能抽到的。也許是這根大吉籤給了她勇氣,她突然擡頭問道:“吉原君,是不是找到菜醬和彌生醬了?”
那天她看吉原直人緊皺着眉頭就覺得不對,吉原直人是那種馬上要掛了也能笑着說幾聲“抓緊跑,不跑就要死了”的人,那種愁眉苦臉的樣子並不多見,更不會連續多天心事重重。
吉原直人一愣,但也不想欺騙她,輕聲道:“也不能說是找到了,只是在網上聯繫到一次。”
桃宮美樹輕聲問道:“她們不肯回來?”
“嗯,暫時不太想……”
“只是菜醬不想吧?”
吉原直人有些驚疑,桃宮美樹平時真稱不上聰明,但這次還真沒猜錯。他遲疑着點了點頭,笑道:“差不多吧,小月哭得稀里嘩啦的,看樣子想回來。不過你也知道的,她一向聽星野的話,星野不肯回來,她想回來也沒用。”
桃宮美樹將頭靠在吉原直人身上,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菜醬對吉原君很重要吧?”
吉原直人苦笑一聲:“當然,我對她有責任。”
桃宮美樹看了一眼籤文中那句“愛人會永遠留在身邊”,仰起小臉,又輕聲問道:“是不是因爲我菜醬纔不肯回來?”
她漸漸也起了疑心了,回憶了一下星野菜菜雖然以前和吉原直人總是一天吵到晚,但真的很粘着他——以前覺得是親情,但現在看看真是未必了,好像有些親過頭了。
吉原直人啞然失笑,輕聲道:“別胡思亂想,美樹!是事出有因,讓我再想想該怎麼處理……來,看看我這張籤怎麼樣。”
桃宮美樹本能就輕點着頭表示同意,但嘴上卻說道:“吉原君,你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希望你明白……就算是菜醬我也不會讓的!”頓了頓,她還是信心不足,又補了一句,“只要你不趕我走,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吉原直人覺得牙疼,安慰她道:“說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了,真不是因爲你的原因。”他看着桃宮美樹堅定的小臉,心中也有些懷疑了——桃宮美樹雖然沒有直說,但是覺得星野菜菜在喜歡自己?莫非星野菜菜對自己不是女兒對父親的感情?不是朋友之間的相伴之情?
不過回憶了一會兒,他真沒想到星野菜菜以前哪裡表現過喜歡他,完全是莫名其妙……那個自戀的臭屁精應該只會喜歡她自己吧?
他不想和桃宮美樹繼續討論星野菜菜爲什麼不肯回來的問題了,其中涉及到星野菜菜的秘密,就是妻子他也不能亂說,隨手展開了籤,笑道:“還是來看看我的這張怎麼樣吧!”
桃宮美樹望了過去,大凶!?頓時挽着吉原直人胳膊的手一緊,生怕吉原直人懷疑自己傳染了厄運給他。
【大凶——霧罩重樓屋,佳人水上行;白雲歸去路,不見月波瀾。】
【願望難以實現;疾病會有危險;遺失物會永久遺失;愛人不會出現了;遷居會失敗,事事比以前更糟糕了……】
吉原直人細看了遍也是暗罵一聲,剛笑話完3.75%的機率桃宮美樹連抽了六年,結果自己就輪上這3.75%了,真是現世報啊。
他看着這張大凶簽有些怔神——這種東西雖然大家都知道純屬迷信,但也不可否認真有一定心理暗示性——他反覆看着“佳人水上行”這一句,心裡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莫非星野菜菜終歸要和自己分道揚鑣,就像霧中的麗人一樣,緩緩消失掉,轉眼即逝後就連自己都不能確認這個人是不是真正存在過?
星野菜菜只是自己人生中的路人麼?只是自己人生中的鏡花水月嗎?
桃宮美樹在旁邊偷看着吉原直人的臉色,發現有些難看,連忙小聲建議道:“沒關係的,吉原君,我們去把籤掛在樹上吧,這樣兇可以轉吉。”
“嗯!”吉原直人答應了一聲,由着桃宮美樹拉着他去找樹了。到了樹那裡擡頭一看,只見倒黴蛋還真不少,樹枝上系滿了各種籤條。當然,也未必全是大凶、兇之類的,也有可能是大吉、中吉、小吉之類的希望吉上加吉。
吉原直人有身高優勢,將自己的大凶籤系在了高處,想了想覺得該認慫一次,合什真心希望籤文不要成真,而桃宮美樹也踮着腳將自己的大吉系在了樹枝尾端——她身高就不太夠了,很勉強。
繫好後她愣愣望着自己的大吉,拉着吉原直人的手輕聲說道:“吉原君,如果……如果讓菜醬回來需要我做什麼,請告訴我。”
吉原直人也平靜的望着自己的大凶,搖頭道:“都說了,美樹,別胡思亂想!”他猜想桃宮美樹搞不好想自我犧牲了,不過在他看來這完全是自尋煩惱。
不過他也沒多解釋什麼,相反正在想着籤文,感覺很不服!
就算命運註定了又怎麼樣,註定了也要奮力掙扎,這纔是人嘛——認命這個詞不在他的詞典裡,他要是願意認命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認命就是服輸,服輸就是失敗,失敗了就死,所以人是萬萬不能認命的,就算可笑也要努力掙扎求活。
他將籤文丟到了一遍,心情略微好轉,開始轉移妻子的注意力,低頭笑問道:“要不要掛繪馬,美樹?”
桃宮美樹當然樂意,她對封建迷信活動一向熱衷。兩個人又去購買了繪馬,分頭寫上了新一年的願望。
吉原直人寫得簡單,只是希望事事順利,而桃宮美樹雜七雜八寫了一堆,比如希望和吉原直人能白頭到老,希望西九條琉璃能順利生產,希望星野菜菜和小月彌生能早點回家,希望妹妹事業有成,希望SPM投資能經營順利,希望能早日有個寶寶,希望……
凡是她認識的人她都寫了一遍,字如蠅頭,貪心得不行,生怕不能害神明得了近視眼,然後端端正正掛到了繪馬掛上,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吉原直人也是暗暗咂舌,只覺得他從沒來有搞懂女人過——每個女孩子都是心思複雜的,就連桃宮美樹這種溫柔如水的也一樣。
西九條琉璃該算她的競爭對手吧?不該祈願她難產死掉麼?
吉原直人腦補了一會兒他是桃宮美樹該怎麼辦,想來想去覺得自己不可能那麼大度,早就提着刀殺上門去了。
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吧?女性比較容易原諒伴侶的出軌,而男性八成非得拼個你死我活,非把姦夫**殺了纔算完。
桃宮美樹算是善良之人,這吉原直人也要承認——他緊握着桃宮美樹的小手,不想辜負了不片深情。
這世上好人沒幾個了,他不能傷害這樣一個善良的人。
陪着桃宮美樹完成了神社參拜之行,兩個人一起回了家,發現戶布織正在他們家門前滴溜溜打轉呢——這老黃牛社長其實也是個馬屁精,過年別的不幹,先跑來參拜自家BOSS,比去神社都積極。
戶布織等了好久了,手裡拎着一盒點心當伴手禮,見到吉原直人和桃宮美樹長出了一大口氣,笑着鞠躬問候道:“新年大吉,會長!新年大吉,美樹!”
吉原直人和桃宮美樹一起還禮,而且桃宮美樹還連忙去扶戶布織,親熱地說道:“織姐要來怎麼不提前發個郵件?等了很久了吧,快進來喝杯熱茶。”
戶布織微微一笑,隨着兩個人向屋內走去,並不答話——她怎麼敢提前發郵件啊,這逗B會長不讓來怎麼辦?!這逗B會長也真是夠可以的,拋下公司就不說了,丟下新婚妻子一出門就野了三個半月,真是人間極品。
她望向桃宮美樹背影的目光中有了些憐憫之色。這可憐的美樹,嫁了個逗貨丈夫,這輩子怕是都會很辛苦吧?
吉原直人不知道戶布織在腹誹他,人都是有兩面的,戶布織從表面上看起來就是個充滿知性的長腿白骨精,端莊之極,至今也沒了解她內心的吐糟之魂。他和戶布織相對而坐,等桃宮美樹上了茶後親自給老黃牛倒茶,耐着性子笑問道:“真是辛苦你了,戶布社長,這段時間我比較忙……公司怎麼樣了?”
他纔不信戶布織這種人只是單純來拜年的。
戶布織笑眯眯道:“您太客氣了,會長才是辛苦了!”是夠辛苦了,算上蜜月差不多四個半月不鳥自家公司,回來了也不去公司露個臉,要不是桃宮美樹前天說了一聲都不知道他回來了——天下還有這種能問出自家公司怎麼樣了的會長,真是人才啊!
她隨手從包裡掏出了一疊文件,又笑着說道:“公司一切都好,您不用擔心,只是這些文件需要您籤一下……公司的年會也希望您能出面。”
“我最近很忙啊!”吉原直人隨手翻着文件,發現都是些戶布織不能做主的事,比如是不是啓動分紅預案之類的。頓時他感到有些頭疼,以前這些破事都是星野菜菜在幹,現在她不在了,那該誰幹呢?自己也看不太懂啊!
但面對着戶布織殷切的目光,他也不好意思說不幹,只能讓桃宮美樹拿出了私章,自己認命的趴在那裡簽了起來,簽完一份就讓老婆幫他蓋章。
戶布織臉都要裂了,問道:“您不看看嗎?”
吉原直人認真望着她,堅定道:“我相信你,戶布社長。”
戶布織哭笑不得,你信得過我,我信不過自己啊,這長期沒人監督我,我走上犯罪道路怎麼辦啊!
她趕緊問道:“星野小姐呢?”那個年紀小但那個靠譜,這個老的不行。
吉原直人嘆了口氣:“出去玩了。”他說着手也沒停,運筆如飛,內容根本不瞧半眼,就找在哪簽名。
戶布織看了一眼桃宮美樹,發現她完全沒有勸的意思,只能認命了:“您慢點,我給您簡單彙報一下。”這個鍋她不想背,這逗B會長今天是簽了,明天執行起來覺得不對,不還是要怪她。
“也行吧!”吉原直人也不好太打擊自家老黃牛的工作積極性,也不想SPM投資真垮蛋了。萬一真垮了,星野菜菜回來不得炸了啊!於是便耐着性子聽了起來,桃宮美樹微微一笑又去廚房了。
這是公司裡的重要幹部,來了怎麼也要管頓飯,而自己是這家的主婦,正好展現一下女子力!
過年不開火,她正在那裡細心拼着冷食年菜,務求色香味俱全,突然電話響了,她接起來一聽頓時臉色大變,猛然想起了不久前的大凶之籤。
自己嫁了後,厄運轉到丈夫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