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鳳天瀾

東瑞三十年,西月支國以“鎮壓山賊爲名”進犯玄國,奪城十一餘座,玄國太子鳳天瀾受皇命率軍十萬出兵月支,誓要驅敵收城。

稽首城,玄國軍隊駐紮與西月對峙之城。

出兵一個月,鳳天瀾收復了十座城池,還有最後一座——陽關.。

消息一經傳回玄國,百姓都道他們的太子殿下就是天神下凡,俊逸無雙,用兵如神,戰無不勝。

月上三更,主帥軍帳裡燭光在有力的跳動,外邊很安靜,只有士兵在巡夜的走路聲還有風聲,整個軍帳裡,中央是戰場地形圖,兩邊是椅子,地形圖上方是書案,書案後是屏風。

此時,鳳天瀾斜坐在主帳中央的書案前,單手撐着額頭假寐,黑色的衣服將他的臉映襯的更加細緻,黑色的長髮隨意的鋪在背上,還有幾縷滑落在胸前,蜿蜒在案几上,白天的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視,此刻看來,卻是有說不出的沉靜之美。

他極不安穩,就算是假寐也還是皺着好看的眉。

鳳天瀾一直反覆做着一個夢。

夢裡一片虛無,白野茫茫,無邊際亦無盡頭,他孤身一人,沒有朋友、沒有方向,身後的路早已在虛無中被一點點蹦碎,向前一步便碎一步,他不能停留更不能回頭,只能不停的走,一直走……

茫茫虛無之中,面前突然一片溫柔的綠光,一襲湖綠的顏色在這白野之中尤爲亮眼,鳳天瀾停了下來,靜默的看着漸漸出現在眼前的人,俊極無匹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眼底寒冰卻在見到人影的剎那微微鬆融。

驀然出現的人有着與鳳天瀾想似的眉眼,歲月似乎很偏愛她,並未在她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依舊那般風華無雙,只是那雙眼睛裡閃動的滄桑和哀傷卻不禁令鳳天瀾心頭一痛。

她笑得極是溫柔,眉目間是溫柔眷戀,聲音彷彿隱藏着這世上最深刻的愛,“時間到了。”

時間到了,這一次,我也許再也不會回來。

那一刻,鳳天瀾忽然明白過來,這不僅僅是個夢。

一直面無表情的少年儲君在那一刻驟然驚變,愕然無措後,似又在意料之中,入骨哀傷卻又逼着自己冷硬如鐵,他的表情瞬息萬變,複雜得令人驚心。

“你準備好了嗎?”她微笑着道,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提醒。

“我一直都在準備。”鳳天瀾這般回答,聲音裡有種特別的情緒。

她靜默的看着他許久,然後緩緩走到他面前,輕輕撫上他的臉,細緻的描繪着他好看的眉眼,眼淚就那樣不受控制的流下來,閃爍的水光扯着奇異而深刻的悲傷還有遺憾,“妖星現世,天下將亂,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長路,若是能夠,我多想陪你們一道去走,可惜……我沒有時間了。”

少年儲君渾身一震,鳳眸中終於兵不成行馬不成列,溼意漸漸浮現在眼前,他低低的似呢喃一般喊着眼前的女子,“母后……”

聽到這兩個字,她終於笑靨如花,眼中熠熠生輝,湖綠的身影似乎並不能堅持太久,已經漸漸趨於透明……

“瀾兒,保重啊!”她這麼說着,終於徹底消失在白野蒼茫的視界裡。

鳳天瀾知道,她終於還是走了,這一世,或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吧!

母后……

他閉上眼,在心中默默唸着,然後擡起右手覆在心口處,緩緩的低下頭——那是他所知道的屬於聖雪之巔最尊敬的送別方式。

不知許久,他睜開眼,鳳眸中依舊是那樣的波瀾不驚,彷彿方纔的兵荒馬亂硝煙成災只是幻覺,翻滾的情緒,早已被埋藏在厚重的冰層之下。

忽而聽見喧囂傳來,他轉過身,看到在他的身後有神梟,有鳳天羽,有藍若風,有玄國數百朝臣,有玄國千萬子民,也有萬里錦繡河山……

他們在他身邊微微笑着,又漸漸遠去,歸於虛無,幻化成無上的責任,前方不知盡頭在哪,身後的路途開始崩碎了,他只能不停的向前走……

鳳天瀾胸口一痛,猛然地睜開眼睛,在他睜眼的剎那,黝黑的眸子裡有耀眼的光芒在燭光裡一閃而逝。

他沒有動,又輕輕合上了眼,周身七夕沉溺如水,沒有半分波動。

隱匿在暗處的暗衛默默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一丁點的動靜。

片刻之後,他睜開眼,“神音。”

“臣在。”一直隱匿的神音悄無聲息出現在他面前垂首聽令。

暗處的暗衛們鬆了口氣,音二有些同情的看了看被叫出去的自家老大,這個時候的爺光是周身的肅冷氣場就能殺人。

“你先去殘月谷,暫聽藍若風安排。”

聞言,神音有些詫異的看了眼自家爺,“爺是想……?”

“本宮隨後就到。”鳳天瀾面無表情,對於神音的詫異視而不見。

“是。”自家爺明顯不想多說,神音也不繼續糾結,領完命就迅速行動。

自開國以來,玄國曆代皇帝除了明面上的文武百官和將帥士兵外,還會培養一支暗地裡最忠誠最可靠的力量,也就是各司其職的影衛軍,以供驅使,而這批影衛歷代傳承,更新交替,最主要的使命就是無條件效忠當朝皇帝。

而這批影衛又分爲兩撥——月衛、星衛。

自鳳天瀾有記憶以來,他出生沒多久就被封爲儲君,七歲開始接管星衛,十六歲時新的四大星衛之首已經在他座前宣誓效忠,因爲年紀相近,他們相處的也很不錯,而這四人除了暗地裡的星衛身份外,各自也有屬於自己的明面上的身份,用人做事,互不干擾也相互合作。

神曲,神音,神歌,神梟,年齡順次而下,這四人正是四大星衛之首——玄國帝王掌握的四派秘密潛伏力量的掌權者

其中神音麾下以天樞爲名,最爲精銳,負責帝王的安全事宜;神梟手下以天璇爲名,人數最多最雜,三教九流三百六十行各種職業的暗探一個不少,負責朝廷江湖包括他國情報,甚至還有一支爲數不少的軍隊以備不時之需;神歌手下以天璣爲名,最有錢,她司掌暗處的財政,朝廷自然不是靠一些稅銀就能運轉的,還有暗地裡無數生意往來,表面是民間買賣,實則爲官家所有,掌控着國家經濟命脈,一般皇帝看朝廷富不富裕,一半就是看這些不能暴露的收入;神曲麾下以搖光爲名,最神秘,負責暗殺一些朝廷明面上不能動的人物。

不得不說,玄國皇朝在經歷無數戰火天災人禍後還能綿延數百年,他們功不可沒,也因爲其重要性,所以星衛的選撥和傳承極其嚴格,不可背叛是衆星衛決不可動搖的原則,無論地位高低。

神音悄無聲息的離去,身形一閃便消失於原地,燭火微微晃動了兩下,偌大的帳篷霎時又沉寂下來。

鳳天瀾垂下眼簾,深邃的鳳眸輕輕看着手中血色羽毛,眸光閃動着難以言喻的複雜。

母后的時間已經到了,就意味着……慕歌的時間也到了吧!

或許,在她離開之前,他應該去見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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