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兩人交友之後,鳳天瀾變回每夜都去左相府,時間說早不早,說完卻也不晚。只是爲了防悠悠之口,到了後來鳳天瀾便不再走正門,而是直接——翻牆。
輕功好的妙用就在於去任何地方都能夠悄無聲息,不被任何人發現,於是,我們偉大的太子殿下鳳天瀾就是這樣把他的輕功運用到了極致——每夜在左相府飛檐走壁。
堂堂的儲君每夜都在翻牆已經是一個奇觀,而更加奇觀的是被翻牆的主人卻還特地會爲他留上一扇窗,煮上一壺好茶。當然,所謂“奇觀”也只是在他人看來,因爲兩個當事人本身並沒有去在意。
他照樣會來,她照樣留窗。
有時候,他們會下棋,棋藝相當的兩個人總會一盤棋下大半夜,攻城略地,極盡所能。有時候,他們會談談國事,從取才到用人,鉅細無遺。有時候,他們暢聊,奇門遁甲,兵法器械,詩詞歌賦,江湖百事,無一不談。也有時候,她會彈琴,悠遠深長,鳳天瀾會靜靜的聽着,總覺得她的琴聲裡一開始聽着是有情,可是乍一聽之下卻又似乎已經忘情,而額本來正是情深之時卻又似無情。每到興起時他還會拔劍起舞,翩若驚鴻,矯若遊龍,劍氣驚起漫天花雨,猶如踏碎的盛世煙花。
而對這一切唯一的一個知情人士施若然施姑娘是有些無奈的,因爲她每夜都得找各種不同的藉口把左相府周圍的守衛全部調走,最爲無奈的是,她有時候杵着下巴坐在臺階上聽着他們談話的時候都會覺得無比的無語。
那兩個人吶,永遠都是那樣,有時候說的話高深莫測得讓人根本都聽不懂,可有時候卻又彆扭的讓人都聽不下去。每每那個時候她就會暗自腹誹“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悶騷型?”
其實還有一句話,是她打死也不敢和慕傾黎說的“公子,你們這樣子,很像是在偷情吶!”
這種“偷情”的狀況一直持續了一個月之久,直到——
夜,東宮
輝煌的大殿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書案上堆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奏摺,一摞又一摞的高高碼起,不怒而自威的人在明亮的燭光裡看來俊若神抵,他低首執筆,蒼勁的字體批註在一本又一本的奏摺上,直到奏摺全部批註完,他終於擡起頭來,深邃的鳳眸彷彿不知疲倦般的,永遠那麼燦若星辰。
“來人。”他揚聲道。
“奴婢在,殿下有什麼吩咐?”外殿的宮女銀兮聞聲進來恭敬的回道。
“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殿下,已經是亥時了。”
亥時?嗯,該過去了!想到這一月來與慕傾黎越來越好的默契,鳳天瀾不動聲色的微微揚了揚嘴角。只是聲音卻依舊冷冽“今日東宮是不是有新茶到了?”
“回殿下,是的,今天新到了進貢的蜀山雲霧翠。”
“去取來。”
“是。”
雲霧茶,產於雨霧瀰漫、水分充足的龍湫背高山上,與大龍湫瀑布相依連,秉承瀑布的精、氣、神,茶色、香、味俱佳,是茶苑珍品,她……應該會喜歡吧!驀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鳳天瀾自嘲着暗笑搖頭,怎麼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遇到慕傾黎就越來越不像個儲君的樣子了?
與此同時在東宮的大殿門口,還有三個身影翩然而立,三人俱是俊逸不凡,臉上帶着些許的高深莫測以及……揶揄之意,互相使了個眼色便大搖大擺的擡步進去。不用懷疑這三個人的身份——他們正是鳳天羽,藍若風,夏清和。
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在這皇宮了有兩個人是絕對惹不得的,一個是被太子殿下寵得無法無天的九皇子殿下鳳天羽,還有一個是會笑眯眯捅你一刀再給你顆棗吃,然後還問你甜不甜的神醫藍若風。況且,這三位人還得到了可隨意進出東宮的特權,於是乎,他們就這麼大搖大擺進去也沒有人敢去攔着。
比之藍若風和鳳天羽知滿臉的興味盎然,夏清和卻是無奈無奈再無奈的表情,這個時候來,絕對會被殿下記住的。
鳳天羽見他一路過來都是這副苦着臉的樣子不禁笑出來:“清和放輕鬆放輕鬆嘛,反正又不會怎麼樣,其實你也很想知道的,對吧?”
“你要我怎麼放輕鬆,我根本不想來誒。”夏清和無語道:“九皇子殿下,是你逼我來的啊!”
“呵呵,清和這樣說,我們很傷心吶。”一旁的藍若風笑眯眯的道,眯着的眼睛裡滿是別人看不到的狡黠“再說了,難道清和不好奇嗎?”
“好奇歸好奇,可是我真的覺得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啊!”夏清和看着眼前笑得很狐狸的兩人,做最後的努力的極力遊說着“殿下的心思哪是那麼容易就能揣摩到的,再說,要是真的耽誤了殿下的事,倒黴的,可是我們三個啊!”
“也對喔……”鳳天羽有些遲疑的嚥了咽口水,也開始退縮,以四哥那性子會被凍成冰塊的吧?
“我們今天的任務不就是來耽誤他的事的嘛?”藍若風笑呵呵的瞅着夏清和。雖然只是那麼微微的瞥着他,卻無端地讓人覺着毛骨悚然,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要是這會退縮了,這個藍大神醫會把那些整人的手段在自己身上全用一遍的。
目光流轉,鳳天羽見藍若風開始瞅着自己,艱難的嚥了咽口水,他點頭強笑:“呵呵……當然啦!我們今天就是爲這個來的嘛!”天吶,一邊是會讓人冷死的四哥,一邊是會讓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的藍大神醫,這不管選什麼都是死路一條啊!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每一次這種狀況之後遭殃的都是自己誒,可是早死晚死都是死的話,不如晚些死,先過了這關再說。
夏清和看着,無奈的點頭,嘆氣,開始暗自思付自己能在太子殿下那裡撐多久。
藍若風見狀滿意的點點頭,轉身欲走,卻看見宮女銀兮正往裡殿走。銀兮是東宮地位比較高的宮女,三人經常來,一來二去便也熟悉樂起來,見她走的急,藍若風好奇的喊住她“銀兮。”
銀兮回過頭,見是這三位祖宗,連忙行禮:“奴婢參見九皇子,參加夏大人、藍神醫。”
“不必多禮。”鳳天羽罷罷手走過去道“四哥可在裡頭?”
“回九皇子,殿下在書房批閱奏摺。”
“批閱奏摺?”藍若風笑眯眯的靠過去看着銀兮手裡的東西,上好的白瓷罐晶瑩剔透,靜靜的置在那裡猶如一塊精美的玉石:“這個是?”
“回藍神醫,這是今天新到的進貢茶葉,殿下讓奴婢拿進去。”
“茶葉?正好我們也要進去,給我吧!我幫你給殿下。”藍若風笑眯眯的看着銀兮,俊逸無雙的臉龐盡是柔和的笑意。
銀兮看着臉微微一紅,竟是有些害羞“那就有勞藍神醫了。”
鳳天羽傻眼:這算美男計?
沒錯,這三個人今天就是來找事的,就因爲鳳天羽一個不小心看見自家四哥在丑時纔回宮的樣子,而且貌似原本那張棺材冰山臉竟然還有淡淡的淺笑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難道是天快塌了?四哥竟然會有那種……柔和的表情?
於是,一個沒忍住他第一時間就告訴了藍若風,然後,就是現在這種局面。
換下了蟒袍,白衣勝雪的儲君少了幾分剛毅冷峻,卻多了幾分清逸柔和,栗色的長髮柔順的披散在挺直的脊背上,更顯出了他的風華無雙。
轉身正欲出門,可是卻在邁出步伐的瞬間看見在書房門口正信步而來的三個身影,本來不打算仔細看他們,可是卻驀然瞥見自己要的東西正在其中一人的手上。
“噫?殿下有事要出門麼?”纔剛進門,藍若風便笑眯眯的問道。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可是藍大神醫就是有本事裝得什麼都看出來的樣子。
“嗯。”清楚好友的伎倆,鳳天瀾只是不溫不火的發出一個單音節詞。
“呵呵,聽說殿下最近夜夜都微服出宮,我還道是有人瞎編亂造呢?沒想到竟是真的?”
鳳天瀾冷笑“你的消息倒是靈通。”聽說?哼,他去左相府的事情,除了慕傾黎和施若然之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你竟然會“聽說”?藍若風啊藍若風,看來你最近是太閒了。
“你們有事?”鳳天瀾掃了幾人一眼,挑了挑眉冷聲道。
夏清和和鳳天羽相視一眼,跌忙不失的拼命罷手搖頭:殿下,沒事。
而藍大神醫笑得燦若桃花,很沒有自覺的徑自悠悠然的坐下“有啊!喝茶。”邊說着還邊把手中的精緻的白瓷罐舉了舉,驚歎道:“蜀山雲霧翠,茶中珍品吶,殿下可否送若風一些?”
“本宮不記得你愛喝茶。”
“喝茶能夠修身養性,陶冶性情,還能減緩衰老,延年益壽,這麼大的好處怎麼能不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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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鳳天瀾負手面無表情道“難得你列舉了那麼多好處,只是今日本宮沒空。”
藍若風本想在說什麼?卻突然只覺得面前一陣清風撲來,然後……然後手裡的白瓷罐就已經易主了,那人白衣翩然,負手站在大殿門口,背對着他們。
輕功見長啊太子殿下,藍若風笑眯眯的盯着那個背影,絲毫沒有介意自己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事實。
從頭到尾都一言未發的鳳天羽和夏清和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正暗自慶幸呢?未曾想鳳天瀾的聲音就這麼威嚴冷冽而不容抗拒的傳了過來“夏大人,本宮今日有要事,所以書房的奏摺就請夏大人費心了。”
夏清和下意識的扭頭,看見書案上那一堆高高摞起的奏摺的時候,驀然倒吸了口冷氣:太子殿下微臣錯了。
“鳳天羽,明日巳時之前《禮記》三十遍,不得找人幫忙。”
禮、記?三十遍?鳳天羽瞠目,幾乎要哀嚎,抄書可是他這輩子最怕的事情啊!哭喪着臉垂下頭,無辜而委屈:四哥我錯了!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不再理會身後的人,鳳天瀾擡步欲走,而與此同時,東宮門口處遠遠的便傳來小太監尖細而焦急的聲音:“太子殿下,皇上傳召您去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