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那少年時,是一次見他手執骨鞭怒斥宮人,那發怒的模樣,是我從未見過的。
有宮人悄聲相告,有人稱穎王爲小天子,穎王聞之怒責其人。
後來趙景曦告訴我“趙景鈺的外祖曾爲他在民間置地萬畝,崔家之富,幾世不竭,今上早已疑之。”
趙景鈺便是那日在馬車前救我的那個不愛說話的少年,南朝的穎王殿下,當今皇帝趙奕的侄子。
趙景鈺的身份顯赫非常,他是大統先帝穆宗的遺腹子,他的母親是以丹青名滿天下的崔皇后,而他的外祖曾是南朝赫赫有名的崔丞相,曾經的崔氏,權勢滔天,不過卻在一夕之間覆滅。
眼看正統一天天長大,有人便私下揣度起誰纔是這天下真正的主人。
趙景曦與趙景鈺皆滿十八歲,南朝的慣例,皇子十八歲後皆不許留宮,而趙景鈺的情況又特殊一些,畢竟,這天下的主人本就該是這少年。
這樣的人,卻原來活在朝夕不止的爭鬥中,無止無休。
趙景鈺,趙景鈺,是否就是崔子鈺?是還是不是?
恍惚間,不知已走到何處,這人跡罕見處有一殘敗廢宮,原來金碧繁華如金陵的皇城,也有如此荒涼之地,心中不由得感慨,鳳陽宮,這曾經居住在這裡的主人又是何等的風光無限。
“爲何在這?”
我看向不知何時站到我身邊的趙景鈺,他冷峻的臉棱角分明,雙眸似寒星,他的語氣嫺熟,就像我們是舊識,不知他還否認得我?
“我、不小心,走錯了。”我有些忐忑的說,心中有些期待他能認出我。
他的語氣清冷“你跟着我走。”
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就不由分說地轉身走了,我趕緊跟了上去,這裡太大,好像很容易迷路呢。
本以爲這路上他不會說話,沒想到他卻開口了“鳳陽宮曾是我母親崔皇后所居,如今已經荒草叢生了。”
舊居?
那他是來這裡懷念他的母親嗎?
眼前慢慢熟悉起來,這空庭裡放眼望去,一片花海,即使是凜冽的冬天,也是繁花如錦,可再如何繁華也掩蓋不了它本身的寒意,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梨花樹下,正值冬末春初,宮裡的梨花開的特別快,那人是趙景曦,趙景鈺分明也看見他了,趙景鈺停下腳步,我走過時他忽然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趙景曦直直地看着我們,雖然這是我夢寐所求的,但我卻有種慌亂,這感覺太突如其來了“穎王......”
趙景曦一直看着我們握在一起的手。
直到趙景曦轉身離開時,趙景鈺鬆開了我的手,我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就像是被人拋棄了,可我分明是被他利用了啊。
單手支着腦袋坐在窗前發呆,鬱悶,好鬱悶啊,那一庭落寞的梨花在腦海裡揮之不去,花落肩上,他站了很久,離開時孤寂的身影......
揮之不去啊揮之不去,我滿臉痛苦地躺在身後的毛毯上,忽然有什麼東西從窗外飛進來砸在了我腦袋上,我坐起來憤怒的撿起那個砸中我腦袋的沙包,誰家小孩這麼調皮,真是豈有此理!
趴在窗上往下一看,趙景曦正站在下面朝我揮手,手裡還拿着沙包‘不懷好意’地笑着指了指手裡的沙包,我反應過來,拆開沙包一看,裡面塞有一個很小的香包,我拿出香包打開,是曬乾的青樨子的花瓣,湊到鼻間聞聞,好香。
他還記得我說過我喜歡青樨子的花瓣?
我傻樂呵的捧着香包笑起來,原來他沒有生我的氣。
跑到桌案前,拿起筆沾了墨在紙上寫:我原諒你了。
將紙條賽到沙包裡,從窗口丟了下去,管他接沒接到,不管了,餓死了,吃飯去。
“簫娘,我好餓呀,有沒有吃的?”
“還剩一桌子剩菜剩飯,你可要吃?”簫娘說。
“吃呀吃呀,怎麼不吃。”我高興地在榻上坐下。
“不久前還沒精打采的,這會兒怎麼想起來要吃飯了?”簫娘眯着眼睛問我。
我說“自然是餓了唄。”
“不可信不可信。”簫娘搖頭說“一定有貓膩。”
我拿起筷子,戳了一塊肉,說“反正我就是心情好。”
“是啊,我們小姑奶奶的心情一好外面立馬晴空萬里,我們小姑奶奶的心情一不好立馬就六月飛霜,連累我們這些看戲的人也跟着遭殃。”
我撅了撅嘴,故作思考道“簫娘你說話什麼時候這麼順溜了?”
“我一直說話都這麼順溜呀,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睜着大眼睛搖頭道“不知道。”
簫娘拿着桌上沒用的筷子給了我腦袋一筷子“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