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在某間屋子被敲開後,一個男子驚愕的道。
“他孃的,狗剩,你怎麼跑到這裡了?”一名匪兵也是一臉驚愕。
那男子有些興奮的道:“上次我們被抓住之後,好像是那位什麼王爺放了我們,後來分給了我們土地,還發放了農具等,老子終於有土地了!”
可是,這些放下大刀的盜匪重新扛起農具,那個張金稱會放過他們麼?
那名匪兵卻是猶豫了半響,方纔道:“狗剩,你……”
“不用說了,我不會回去。”那個叫狗剩的男子,斷然拒絕。如果有糧有地,全家幸福快樂,誰又會起來造反?如今的他雖只有一點田土,可是那總有希望不是,總比天天過着擔心受怕的日子強太多。而且,那個什麼王爺,看起來,是關心百姓的,是個好人。
那名匪兵卻是大怒道:“狗剩,我真是看錯了你,那些狗官就這樣把你收買了?”
“不是!”狗剩叫着,他的眼中卻是泛起了淚花,梗嚥着道:“你忘記了當年死去的父親了嗎?”
匪兵的怒容凝住了,當年,他與狗剩都是村子中的農民,生活安詳寧靜,可是後來,不知從那裡的山賊,在某個陰暗的黃昏,衝進村子,見人就殺。等到打獵回來的他們,看見的,是滿村的煙火,遍地的死屍。
匪兵手中的刀掉下,他一把抱起狗剩哭了起來。
可是,村子裡,更多的是無辜的村民,在無數的匪兵闖入之後,更多的是無力的抵抗。這些村子,男少女多,老幼很多,蓋因青壯年的男子或是修建運河,或是東征高麗,男丁不足了。
清河縣外,黑夜裡,頓時濃煙四起,熊熊的火光竟是將整個天空都映照的一片血紅。
“大人!”來整心中震驚,緊接着,他握緊了拳頭,忽地跪倒在地:“王爺,末將請戰!”
“末將請戰!”
“末將請戰!”
“末將請戰!”
一疊聲的聲音響起,人人均是憤怒無比,這些匪兵,又在燒殺搶劫!
楊浩看着城外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紅彤彤的一片。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咬緊了牙關,卻是默默的搖了搖頭,臉上,忍不住的掉下幾滴淚來。他不是不戰,可是如今情形,清河城自保尚難,哪有餘力出擊。更何況,賊人勢大,若是分兵出擊,兵力不足;若是傾巢而出,那麼清河城將無兵可守,敵人來襲,城中百姓只有遭殃。
崔宗伯也站在一旁,他望着城外的火光,卻是忍不住心疼了一把。想他崔家,乃是清河首富,就算放眼大隋,也是排的上號的名門大家,這清河郡,倒有不少是他家的產業,尤其以這清河縣爲甚,他鼎力支持楊浩,並不是爲了什麼大隋的復興,而是要借楊浩的權利,來保證他的利益,是以他纔在這段時間裡,不遺餘力的支持楊浩。那些將士的兵甲、食糧,除了一部分是清河張家提供,他崔家卻是出了大部分。可是,如今,那些可惡的土匪強盜,在城外殺燒搶擄,幾乎都是他崔家的產業啊。他的心,滴着血,可是他明白,楊浩的決定是正確的,否則,匪盜殺盡清河他的損失更大。
這時,城外又是一陣鼓聲,無數火把亮起,緩緩向城門口移動。
“殺光他們,爲百姓報仇!”不知道誰大喝了一聲,清河郡兵人人立起,城牆上也亮起火把,弓箭手搭上弓箭,只等着匪兵進入射程,便進行射擊。
可是這次的匪兵,彷彿不要命了一般,比前幾日更是兇狠,無數匪兵揮動着大刀,奮不顧身的爬上城牆。被清河郡兵擊退了數次,仍是毫不氣餒,火光,血光,成了這一夜,清河城牆上的主題,無論是城牆上還是城牆下,血跡斑斑,無數的殘肢斷臂灑落在一旁,更有人在痛苦的呻吟着,翻滾着,一個匪兵在屍身裡爬着,用僅有的一隻手,奮力的向前,可是他一擡頭,只是一個頭顱,尚未凝固的鮮血滴下,那張臉上,不甘心的眼睛圓睜着,可是已經消失了生命的色彩。“哥!”匪兵忍不住大喊了一聲,那是他自小相依爲命的大哥啊,就這樣,命喪清河,屍身也不知在何處。
沒有人會在意這一個小小的片段,城牆上下,依舊是聲嘶力竭的喝叫,無數的鮮血揮灑,誰也不知道他下一刻,是否還有命。來整,張奇,還有楊浩等人,已經是渾身浴血,既有多處城牆被突破,匪兵還是太多了,僅僅是疲勞戰術,就能讓清河郡兵應接不暇。
城,就要失守了麼?
“王爺,快走!”張奇推開楊浩,喊着。
“我不走!”楊浩答應,如今這種情形,他要是走了,整個防禦恐怕就會立時崩潰,兵敗如山。可是有用麼?整個清河城的後備力量都已經遣上戰場,城內幾乎沒有男丁可徵了,多半是些婦孺,可是一些年輕的婦女都被徵集,作爲後勤。連日來,匪兵的連續攻擊,已經耗盡了這些士兵的能量。
是不是,我拼命的做了事情,那麼的努力那麼的執着,可是結果,還是無濟於事。
楊浩忍不住隨手劈翻一個匪兵,他的眼中流出淚來,死不可怕,可是我的理想,還沒有實現,不值得。
倏地,更大聲的喊殺聲響起,一個士兵顫抖着指着城外,不敢置信。
楊浩望去,只見城外匪兵的大營,竟是火光一片!藉着火光,一隻軍隊在匪兵大營縱橫馳騁,僅僅是數百名的騎兵,竟是將匪兵大營攪了個大亂。
“是你麼?”楊浩默唸,這時,更有一隻兩千餘人的步兵截斷了攻城匪兵的後路,飄揚的旗幟上,繡着一個大大的“楊”字。爲首一個漢子高聲道:“我等是鄃縣楊善會手下,不知郡守大人可好?”
果然。楊浩大喜,一躍而起,喝道:“本王正是清河郡守,有勞各位前來相救,不知楊大人可在?”
那名漢子一指不遠處的匪兵大營,道:“楊大人正領了兩百餘騎兵衝陣!”
“好!”楊浩擊掌大笑,絲毫不顧臉上的鮮血,環顧了一下四周,道:“各位將士,如今鄃縣楊善會楊大人領兵前來相助,如今匪兵力竭,我等正當奮力殺出,以助楊大人!”
“殺盡匪兵!”
“殺盡匪兵!”
衆將士高喝,看着那兩百餘名騎兵,衝前殺後,所到之處,騰起煙火,匪兵營中,盡皆大亂,兩百騎兵趁勢追殺,匪兵哭天喊地,只恨沒有四條腿,跑不過馬兒。
攻城的匪兵,看到如此情形,也是紛紛退卻,卻是被鄃縣兵馬截住,一陣猛殺,來整手中長槍舞起,寒光點點,多日來只能守城的憋屈,盡在這一刻宣泄。
他大喝一聲:“隨我來!”下了城牆,尋了馬匹,領着尚能一戰的士兵,衝殺而去。
張金稱很鬱悶,原來手到擒來的勝利,就這樣滑身而過。他本來在後方督戰,那裡料到,不知從那裡來的官兵,衝到營中,便放起火來,那些騎兵,雖是衣甲不全,但個個驍勇,身手甚爲敏捷,僅僅一個衝鋒,自己的手下就死傷一片。等他看清來者旗幟,不由大吃一驚。
楊善會!竟是河北驍勇善戰的楊善會!張金稱忍不住嘴角抽搐,上次便是敗在此人手上,他才引兵西進,佔鉅鹿、武安,不想與這河北煞神過招,可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該死!張金稱忍不住罵了一聲娘,但他話音未落,一支不知從那裡飛過來的利箭擦耳而過,刮的他的耳朵一陣生疼。
“撤!”張金稱大喊,可是營寨已經一片火海,他只有向宗城退卻。鐵蹄聲聲,鄃縣新兵那裡會放過這些匪盜。
一夜,就這樣過去了,當徹夜未眠的楊浩得到楊善會回師的消息,他忙趕往城門相迎。
楊善會,看起來三十餘歲的模樣,皮膚黝黑,一身的肌肉硬邦邦的,經過一夜的鏖戰,他滿身是血,可是精神很好。楊浩與他寒暄幾句,笑道:“此次若非楊將軍領兵來助,恐怕清河不保。公瀚代清河縣父老鄉親多謝將軍了!”說着,楊浩躬身致謝。
楊善會大吃一驚,忙上前道:“王爺不可。”說着,他看了一眼楊浩身邊的人,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的光芒,道:“這位是?”
“呵呵,楊將軍,這位乃是來整將軍。”楊浩笑道,如今的他,需要多多招攬良臣猛將。
“啊,莫非是右翊衛大將軍之子?”楊善會愕然問道。
來護兒,此時正是右翊衛大將軍,兼榮國公,頗受隋帝恩寵。
“正是家父。”來整笑道。他對這位趕來支援並擊敗匪盜張金稱的楊善會也是略有耳聞,如今見他一股英雄氣色,也是暗暗讚歎。
“好了。諸君殺敵累了,我等早已備好吃食,還請衆將士前去吃飯吧。”楊浩微笑道,一指前方,道:“楊將軍,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