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玦峰崑崙門衆人,最終還是決定,一切依原計劃進行。
此時,巴蜀劍盟分裂的消息,剛剛傳遍在江湖中傳開。傳說那公輸戰與靈霄子方自回到門派之內,便以九玄宮衆人在半路之上圖謀不軌爲名,大肆捕殺前九玄宮門人,九玄宮門人哪裡能想到這招,一時措手不及,只有部分幾人成功逃下山去。
玉玦峰崑崙門之中,此刻卻還算是一片祥和。儘管隱流衆人依然不願看見祝雲滄的存在,儘管南宮鴻與慕容長風已然不時得出現爭執,儘管饕餮、血瞳與魍魎王三人依然遭到一些衛道士的側目,但大家過得卻還算得上安寧。
祝雲滄坐在後山深雪谷之中,這段時間,他的心反而變得靜了許多。至少他已經完全弄清楚了魔族的目的,也完全明白如今的局勢,目標無非便只有一個,重塑毀殤劍。這個目標的結果,非生即死,便如當日九海夜魔所言,毀殤劍一旦重塑,要麼祝雲滄功力精進,在毀殤劍力的幫助之下,修煉事半功倍,要麼被毀殤劍力所反噬,走火入魔,甚至魂飛魄散。
這是一條不能返回的路,恰恰因爲它沒有曲折、沒有迴環、更沒有反悔,所以才讓祝雲滄覺得坦然。
祝雲滄掣出天恆雙劍,祭劍浮空,雙手合於胸前,竟漸漸進入冥思之態。
傷好之後,體內的真氣更見充盈,也更加穩定。
不知過了多久,祝雲滄再次睜眼,卻發現面前站着一人,那人正用劍指着自己的脖頸,但他卻完全沒有發覺。
“你……”
那人正是醉問天,他收了長劍,道:“看來你果真是進入冥思之態,我用劍指着你,你居然全無反應。”
祝雲滄道:“我練功之時,不喜歡被別人打擾。”轉而拱手道,“卻不知醉俠士有什麼事?”
“我今日便要離開玉玦峰崑崙門了,”醉問天道,“特來向你告別。”
“豈敢。”祝雲滄道,“我未主動來爲你送行已是禮數不周了。”
醉問天笑了笑,道:“祝雲滄,看來你們沒有騙我,這段時日我觀察下來,你的確可算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
祝雲滄道:“閣下誇讚,甚是榮幸。”
“反倒是那巴蜀劍盟,竟會出了這等事,早知如此,當日就不該那麼便宜放了他們。”醉問天道。
“江湖之事,誰能說清。”祝雲滄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半真半假,半假半真……”這話猶如佛偈,但卻也是祝雲滄對着江湖之事最爲深刻的體會與理解。
“你似乎比我更懂江湖,我雖虛長了你十歲有餘,但卻不如你。”醉問天道。
祝雲滄笑了笑,道:“醉俠士潛心修煉,自然較少接觸江湖之事,我原本也不懂,只是接觸的多了,慢慢也便不得不懂了。”
醉問天點了點頭,道:“好,接觸的多了,便能懂……”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擡頭,轉而道,“先前一直有個遺憾,那便是沒有真實的領教過你的劍法。”
“當日巴蜀邊境小鎮一戰,我豈非已然是不敵了?”祝雲滄道。
醉問天笑了笑,道:“你當時身上有傷,又心有記掛,不敵也算正常,今日,我離開這玉玦峰崑崙門之前,還望能與你一戰,不知可否賞光?”
祝雲滄思量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便是卻之不恭了。”他一手端着天恆長劍,一手將天恆短劍指向一邊。
“好!”一聲輕吟,醉問天的九歌,在冬日溫暖的陽光下熠熠生輝,似乎將那凝聚的陽光也變得熾烈起來。
“俠士,請!”祝雲滄笑道。
醉問天道:“那便得罪了!”說罷,一劍突刺而上。
“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劍鳴如歌,劍轉如風,風嘯歌吟,相得益彰。祝雲滄負劍於背,躲過一劍,卻又有劍氣從下方襲來,只得以劍支地,飛身而起,短劍朝下斜刺,以求逼迫對手回身抵擋。
誰知,那醉問天卻全不抵擋,以攻爲守,看準祝雲滄短劍攻擊距離不夠的弊端,一劍橫削上來。
祝雲滄只得收了短劍,以長劍一挑,雙腳猛蹬九歌劍身,與對方拉開距離。
醉問天卻並不停止進攻,飛身突襲。
“龍駕兮帝服,聊翱遊兮周章!”這一劍恢弘非常,果如騰龍翱翔,御萬千風雲,恣意揮灑。那股劍勢完全不像九歌劍原本的力道,或許九歌劍本就如此,變化多端,叫人琢磨不透。
祝雲滄翻身而後,卻在那氣流奔騰的瞬間,翻身揮出一式“寒山遮月”,這一劍劈出的半月光芒恰將對方流轉的烈風擊碎割破,直向醉問天襲去。
醉問天橫劍一擋,劍身猛彎,當那劍氣消散之時,卻接着那劍身的柔韌,朝祝雲滄面門縱掃一劍。祝雲滄急忙仰首,只感覺那劍氣在眼前流過,再近一份便可將自己的臉龐割裂。
在空中穩定身形,祝雲滄忽然擲出天恆短劍,接着以手一招,一式拂塵功之中的“拂逆陰陽”,配合那短劍使將出來,短劍靈動而迅捷,但卻在於突襲,長劍的一式“拂逆陰陽”柔和,但卻全面非常,這兩下配合,卻是相得益彰。
祝雲滄正是想要用這一招取回戰鬥的主動權。
誰知那醉問天似乎根本不吃這一套,九歌劍一挑,正將那短劍挑中,接着,順着短劍的力道輕輕引之,竟在旋身之間,將那短劍引回到祝雲滄的方向——天恆短劍一時成了襲擊祝雲滄的飛鏢,祝雲滄的拂逆陰陽也因此而變得混亂,只得設法回身接劍。
“石瀨兮淺淺,飛龍兮翩翩!”看着祝雲滄一時亂了陣腳,醉問天再次出劍,這一劍便凌厲無比,與祝雲滄的那一式“靈聚霄頂”有幾分相似,出劍之時四面的靈氣皆聚集劍鋒,而且速度極快,祝雲滄甚至難以看清這一劍的劍路。
祝雲滄思緒急速流轉:“這一劍奇快,想要接下乃是不可能,不如……”祝雲滄乾脆不再接那天恆短劍,反而順勢運氣,令那天恆短劍在自己周身上下旋轉,而他則躲避那短劍劍鋒,騰挪移步,這看起來十分危險,但短劍的旋轉卻在無形中爲他形成了保護屏障。
果然,九歌劍與那旋轉的天恆短劍在祝雲滄咽喉之前相撞,天恆短劍被那凌厲一劍擊飛出去。但九歌劍卻因此向一旁偏離了幾寸,祝雲滄以天恆長劍縱劍而抵,順勢削將上去,頓時人便與醉問天拉近了數分。與此同時,天恆短劍正落在祝雲滄手中,祝雲滄揮動短劍,一劍架向醉問天脖頸之上。
祝雲滄原本以爲自己贏定了,卻不知這一劍雖是能架住他的脖子,卻並未限制住他的行動。
卻見醉問天劍柄一點,手腕輕翻,那九歌劍竟迴轉過來,以及其詭異的角度將天恆短劍從自己身邊打落。
祝雲滄心知不妙,急忙向下撤離。
醉問天乘勢翻身向下——“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一劍之下,光華如雨,恍若萬劍齊飛,從各個角度朝祝雲滄襲來,祝雲滄落地翻身,地面的積雪被不斷擊飛,細碎的冰凌散落四周。
祝雲滄一面後退,餘光一面掃過那細碎積雪,忽然,他似是發現了什麼……
“這,冰凌飛舞流轉的方向,豈非便是這四周靈力流轉的方向所在?”祝雲滄蹙眉,竟不顧對方的襲擊,忽然順着那冰凌的旋轉的方向,揮劍向引。此刻,他頓覺體內的氣流也跟隨着這靈力的流轉而運動起來,靈力流過經脈,流至掌間,又由掌間流向外部,卻又從外部的另一方向反流而回。
一切,彷彿突然形成了一個圓。
祝雲滄就在這氣流流轉的圓之內,舞蹈……跳躍……
“果然如此……”不知不覺,祝雲滄在感知氣流之時,雙中的天恆雙劍竟漸漸如風一般,開始從有形變作無形,從輪廓分明變成虛幻。
“呼!”再一次一劍刺出之時,手中的長劍,竟已變作完全虛無的狀態。
藏形匿影!
這正是“先天真劍”第五劍藏形匿影。
原本祝雲滄曾修煉過此劍,奈何在服下吳逸荻所賜仙藥之後,體內靈力運作之方法完全變化,他也一直找不到能令自己與那劍融爲一體的法門,此際師法自然,因勢導利,竟反而偶然堪破了這一切。
這一劍,令醉問天也完全呆住了,急忙閃身後撤,便攻爲首。然而,忽然看不見對方的武器,他卻怎麼有機會防禦。
祝雲滄順勢依序使出“雲起寒峰”、“寒山遮月”、“靈聚霄頂”三劍,最後一劍,輕輕頂在了醉問天的脖頸之間。
“好!我敗了!”醉問天笑道。
祝雲滄將早已無形的天恆雙劍收回,道:“你並未出全力。”
“並非未出,只是以爲未到出全力之時。”醉問天道,“誰知卻讓你以此奇招制勝——不過,敗了便是敗了,閣下劍法精妙,我甘拜下風!”
祝雲滄急忙拱手,道:“承讓,若非一時若有所悟,此戰我怕是沒有翻身的機會。”
“哈哈哈!痛快,很久沒有如此比劍了。”醉問天道,“下次相見,卻不知何年何月,不過,我敬你是英雄。下次我與你,必然把酒言歡,也就不動刀動劍了!”
祝雲滄微微一笑,道:“那是甚好!”
醉問天道:“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揮手之間,人已消失——他的速度的確非常快,雪地上,甚至沒有留下一個腳印。
這毫無痕跡的雪,這四溢飄散的雪,卻與醉問天有幾分相似。
灑脫,而有帶着一點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