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所作所爲無跡可尋,他來煙柳巷是爲了什麼?
他像是揹負着摸不透的謎團,飄飄而來又瀟灑離去,只有牽扯到他的家族,他纔看起來都沒他表面展現的開闊清朗。
枉氏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氏族?他又是過着什麼樣的生活……
枉樂初沒有回頭,稚嫩響起:“怎麼又不說話了?”
聽着他語氣裡的失意,我忙道:“沒,在想我的朋友,也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
枉樂初嗤笑一聲:“你朋友真多。”
我很是敏感地感覺到他現在不太正常,他像個帶刺的刺蝟,我哪裡說錯話了?
我解釋道:“我朋友並不多,大多是這幾日結識的。在我還是人道的時候,你知道嗎?我其實就是在這裡長大的呢。”
想到這兒,我自嘲道:“當然,這裡並不是指煙柳巷,而是指煙柳巷裡的春招樓。入魔道前,我都沒踏出過春招樓一步。”
“春招樓?”
枉樂初唸叨着,忽得就緘默了。
我從一些難堪的回憶中回過神來,看向他小小沉默的背影,玩心漸起,我推了推他背,輕笑地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誰知枉樂初停住低頭背對着我,童音奶奶的,卻有些低沉:“很苦吧。”
我愣住,心裡像被什麼泡着脹脹暖暖的,我長嘆一口氣,笑道:“不苦,我有我的顏妤。”
即使她後面恨了我好長一段時間,但那時在春招樓裡,我唯有她。
枉樂初問我:“顏妤?她參加了易主典,在那朵藍色睡蓮上?”
我回道:“是的。你猜的沒錯。我想趕緊找到她。”
見他停住腳步,我問道:“怎麼不走了?”
枉樂初回頭對我說:“到頭了。”
我擡眼,還是白茫的一片,看不出和其他地方有什麼不同。
我試探着摸過去,發現有一層壁壘擋在前方,這就是娃娃說的到頭了。
我問:“萬一四周都是這樣怎麼辦?”
枉樂初目光流轉:“那就只有上面了。”
我擡頭看上去,天上與四周並無差別,都是白茫茫的。
既然前方無出路,這天上便試試再說
我蹲下身子看向枉樂初,伸開雙臂:“來。”
枉樂初後退一步,漂亮臉蛋有些驚愕:“幹什麼?”
我‘嘖’一聲:“我帶你上去啊。”
小屁孩,又不是沒抱過,這個時候害羞個什麼勁。然後不管他願不願意,一把抱住他:“抓好了,姐姐帶你飛。”
往上一個縱躍,我明顯感覺頂上有一股阻力,這股阻力不似地上的壁壘,反而具有延展性。我指尖燃起熊熊紫焰,猛然發力突破那一層限制。
入目的是蓮色的藍。
“這是進來了?”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和上下,只見半空中懸掛着一朵藍色睡蓮,和外邊那個一模一樣。
我跑過去,來到藍色睡蓮的下方。
巨大的淡藍水色的睡蓮浮於在高空,它身上纏繞着萬條金色線,那些金絲線垂落至地。整個場景像是從水中長出的巨大睡蓮。
我擡頭努力看清,上空那朵睡蓮的藍色花瓣上似乎有人影。
那就是說顏妤和惜愛就在上面嘍?
枉樂初邁着小短腿慢慢跟了上來,和我一起擡頭,看着龐大的睡蓮問我:“你要怎麼上去?”
我跳了跳,發現剛剛在白色領域我還能飛躍起來,現下在這個藍色領域完全被壓制,想要跳上去根本做不到,於是無奈間我便打量着那些垂落的金線。
不知道這些金線的韌性怎麼樣?
我嘗試觸碰它們,還好並沒有什麼發作用,用力扯了扯,我發現這些金線意外的堅韌。
我興奮地對枉樂初說:“我們可以通過這些金線上去,快來。”
我看着枉樂初站在原地不動,不解地問道:“怎麼?你不想上去嗎?”
枉樂初打開扇子擋住半張臉,只露出兩隻漂亮眼珠,吞吐道:“也不是不想……”
我看着他這個扭捏勁,不禁失笑問道:“你是不想我再抱你是吧。”
枉樂初兩隻漂亮眼珠轉了轉,悶悶地說道:“嗯。”
我笑罵一句‘小鬼’,在他身前蹲下來,給他留了個背面:“我不抱你,揹你總行了吧?”
枉樂初磨蹭了一會,還是小跳着掛在我背上,我站了起來,他緊張得嫩嫩的小手臂緊緊勒住了我的脖子,雙腿就吊在我的身後。
我被勒得有些踹不過氣,我一巴掌拍他屁股上,然後托起他的雙腿放在我腰上:“你是不是沒被人揹過啊?你勒我,我怎麼走?”
枉樂初將雙手緩緩鬆開,改攥緊我肩頭。
他將頭抵在我的背脊上,輕輕道:“別打我。”
我聽着有點不對勁,偏頭卻看不到他:“你怎麼了?”
枉樂初擡頭對我說:“沒什麼,上去吧。”
我將他雙手扯了回來:“讓你別勒我,不是讓你鬆開,你抓我衣服怎麼抓得住?鬆一點就行了。”
我攀上金絲線,側頭對他說道:“我上去了。”
耳邊是他細若蚊蚋的應聲。
有着金線的支持,我很快爬上了藍色睡蓮。從淡藍的花瓣縫隙穿過,我爬上綻開花瓣上,枉樂初也從我背上跳了下去
我發現綻放的九瓣花瓣上僅有六人。有三瓣是空的,她們都在沉睡。
不對,不是六人,我恍然自己數錯了,是七人。
多出的那個人是文青,他正側躺在顏妤身側。
他竟早我們一步上來了,可爲什麼他再次睡去了?
我一一看過去,辨認着其他的女子。
在顏妤身邊的蓮瓣上依次是凌惜愛、尋蜜、司徒昭穎、喬雲兒、瀟瀟。
少了的居然是環香和那個幸運兒。
這些躺在花瓣上的人都是本來有着九瓣不死蓮的人,那麼拍賣場的九瓣不死蓮是環香和那個幸運兒其中一個的?那拍得不死蓮的人又爲何來參加易主典?是因爲男的身份還是九瓣不死蓮對他有着其他用途?
很多的疑惑,但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讓顏妤和惜愛清醒過來,還有就是弄清文青的身份,搞清他的意圖。
我攀爬到顏妤和凌惜愛中間,細細觀察下,纔看到她們的身體都被金線纏繞着。
凌惜愛沉睡着倒是沒什麼表情,嘴角甚至還掛着一絲笑。
我無奈着嘆息,是她的話,夢境怕都是美夢了。
在看顏妤,我心一緊,不是因爲她表情有多痛苦,恰恰相反,她面色淡漠,毫無表情,像一尊冰雕。
怎會如此?
我再看向文青,他握緊顏妤的一隻手,俊俏的臉上沒了淡然,沉睡的眉眼流露出無限的眷戀與悲傷。
枉樂初看着文青,向我確認:“你說的文青是他?”
我回道:“沒錯。你見過他嗎?”
枉樂初搖頭:“從未見過,但我確定他並不是文氏的那個文青。”
我現在並不關心他是誰,我只擔心顏妤怎麼會是如此模樣?若不是她還有這氣息,這般一動不動,面無表情的模樣哪還像個活人?
我想伸過手去喚醒顏妤,被枉樂初喝聲阻止:“別碰她。”
我的手僵在半空,我轉頭問他:“爲什麼?”
枉樂初嚴肅地一個一個看過沉睡的衆人,他聲音稚嫩而冷酷:“那老人開典前說過,‘易主典二易,幻蓮境心。人生如夢亦如幻,堅守本心,方可得道’。她們都陷入幻蓮境裡,你從外面是喚不醒的。我猜,除非像他一樣,觸碰睡夢中的她們,纔可進入她們的夢境,從內讓她們甦醒。所以我讓你不要碰她。”
我凝眉咬牙:“那我就更要碰了,我得找回她。”
枉樂初問:“你怎知你進去了就能幫到她?”
我執拗道:“可讓我這般在她身邊,光看着卻無一點作爲,我做不到……”
枉樂初見勸說我無果,走到我身邊站停:“既然如此,那我陪你一起。”
我驚訝地擡頭看他,只見他咬開食指,擠出鮮血,施印點在我眉間,另一隻小手則搭在我肩膀上。
枉樂初推了推我,叫我:“嘿,愣着幹嘛,你去碰。放心,我這樣做是讓你快些清醒。不知道她夢境是什麼,做個準備。我的血比較特殊,不然剛剛我也不會那麼快清醒的。”
“爲什麼要一直幫我?”
枉樂初咧開嘴角:“我答應過你的呀,說話是要算話的。”
我報以同樣笑容,心底鄭重道了一句謝謝。
我看向顏妤,堅定地去握她另一隻手。
就在握住的瞬間,眩暈感直直襲來,我隱約看到枉樂初身體直直倒下,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他抱進懷裡,就此沉沉睡去……
灰濛濛的天空,濛濛細雨。遠眺天地,青灰一片,蕭條寂冷。
崖上人身形筆直挺拔,猶如青松。
斜風細雨中,他似乎毫不受影響,與這份背景格格不入。
而他的背影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男人瞥眼過來,聲音蒼茫中含着淡淡憂傷:“你們也來了。”
他是誰?又在說誰?你們?
他看得到我和枉樂初?
他轉過身來,一張俊俏文雅的面孔印入眼瞼。
是他,文青。
不,他不是,他是假借‘文青’之名的神秘人,或許他還是枉樂初口中那個打劫了真正文青的人。
他既然在這裡,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也進到顏妤的夢境了?
我低頭看向我身側的枉樂初,見他對我微微點頭,我確定我們真的進來了。
風雨從我身上穿過,周圍一切雖看得見、聽得見,卻什麼也觸碰不及。
我並不是這個場景中的人。
可這個場景,怎麼會是顏妤的夢境呢?
顏妤從出身起,便在這煙柳巷,爲什麼記憶中會有這麼一個地方?
難道她還有其他的秘密,連她本人都不知曉的秘密?
太多太多的疑問,但我知道,我正在離真相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