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入心刺骨的疼痛,但是,怎樣的疼痛,也不如那些灰色的往事。
就如她的灰灰的頭髮。
此時,在陽光下,纔看出來,是何等的暗淡,失去了青春的色彩,就如一隻鳥兒,慢慢地,無聲無息地老去。
他憐憫地看着她。
“芳菲唉,傻東西”
他的柔聲的安慰,幾乎激怒了她。
她擡起頭,忽然失控了,淚眼朦朧,掐着他的胸膛的手,忽然伸出來,握成拳頭,狠命地捶打他
“怪你,都怪你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呀”她嗚嗚地哭泣,如小時候一般,狠命地依偎他。
“你騙我,一直都欺騙我”
無窮無盡的悲傷往事,一如從前,那時,他也是這樣,把自己推入繁華的月光神殿,結果,是數年面對死亡的困惑就如一頭吃得好長得肥的豬你明明知道等待的是被屠殺的命運;
到長大了,也是這樣,金碧輝煌的皇宮,可是,沒幾年,他離去了,他死遁了,然後,留給自己的,又是無窮無盡的痛苦和壓力
她這一生,從未如此的憤怒,如此的需要發泄。
捶打得他的胸膛砰砰砰的,自己的手,也隱隱做疼。
“都怪你都怪你全都怪你你一直欺騙我從來不肯和我見面你明明死了,爲什麼又沒死爲什麼”
那些拳頭,貨真價實,落在他的胸膛,如擂鼓一般。
但是,他依舊毫不在意,只是將她摟得更緊。她的捶打的手,也失去了力量。不再年輕的女人,連撒潑都沒有持久的力氣。
他的下巴貼着她的頭髮,輕輕地磨蹭着她的髮絲間的柔軟。
終於,她累了,累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徹底癱軟在他的懷裡,連哭泣都不曾,只如死過去一般。
“芳菲可憐的芳菲”
他的眼神更加暗淡,也更加憐憫。
許久,她才嗚咽着:“陛下我還害怕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太累了,有時,我真的不想回平城了”
那麼漫長的歲月,宏兒還不到十歲。
到他能親政的日子,至少得十七八歲吧
這麼漫長的歲月,無窮無盡的宮廷鬥爭,朝裡朝外,一個女人,怎麼撐得起來呢
他的大手,輕輕撫摸她的淚眼。
就連哭泣的樣子也沒變。一如小時候的軟弱無力。
“芳菲,別怕,我會幫你有我呢,別怕,什麼都別怕”
有我呢什麼都別怕
她如得到了最強有力的支撐,朦朧的淚眼忽然睜開,充滿了一種淡淡的笑意,瞬間變得光彩照人:“真的麼真的麼”
他凝視着她的眼珠:呀,那麼大,那麼黑的眼珠。就如黑夜的魔力。
真的麼父皇,你沒騙我吧這是她一貫的問句,充滿了小小的懷疑。
他忽然非常激動,比剛剛過去的纏綿更加急切昔日的一切,自己生命中損失掉的一切,都在迅速地恢復失而復得啊
失而復得的一種愉悅啊
他的嘴脣完全貼合在她的脣上,“小東西,別怕今後,有我呢我一定會保護你們的一定會”
她悄然地:“還有宏兒”
說這話的時候,臉色緋紅,呼吸不均第一次在他面前,這樣的承認充滿了一種無法言表的羞愧之情。
在不以爲然的女人,又怎敢在丈夫面前提起這個話題
就算他早已心明如鏡。
可是,宏兒是他的誰啊孫子啊
自己給丈夫生了一個孫子
這算什麼事情啊。
哪個男人,心甘情願,能承受這樣的屈辱
他一直沉默着。
她得不到答案。
空氣忽然變得那麼安靜,但見那些在太陽的光圈裡跳舞的塵土,已經西斜了呀,太陽也西斜了。
她甚至不敢看他的反應。
只有二人的心跳,咚咚,咚咚
她後居然那麼羞愧自己在幹什麼公然向他懇求要他保護自己的兒子要他庇護自己和別人生的兒子
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悄悄地,悄悄地移開。
完全是不經意的。
身子也微微立起來,從他的懷裡開始傾斜。
忽然很想離開這裡,離開他的懷抱,離開這間屋子
只是,當她的手剛剛離開他的胸膛的時候,他忽然一用力,雙手緊緊地,緊緊地將她箍住了。
他聲音嘶啞,“傻東西你真傻”
就這一句,她再一次淚如雨下。
他更緊地擁抱她,貼在她的耳邊:“我喜歡宏兒特別特別的喜歡比喜歡以前的任何兒子都更喜歡”
他斷斷續續,只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其他的,根本無法繼續表達。
那麼可愛的孩子,那是自己的誰啊也是至親骨血。
這不是自己欠兒子的,也是上天給予的賞賜。
那麼多年山中寂寞的歲月,曾經和宏兒相處的日子,誰能明白,曾帶給了他多大的安慰和幸福的感覺
她的兩次流產,是他終生的遺憾。
心裡,悄悄的,潛意識的,總認爲,那是自己的孩子從來都固執地認爲,那是自己的孩子是拓跋家族的孩子
渾身上下,都流淌着自己的血脈。
幾曾敢嫌棄他
老有慰藉,難道不是人生大喜
她有什麼錯呢
宏兒有什麼錯呢
“傻東西我喜愛宏兒,跟喜愛你一樣”
她的臉孔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上,淚水了他的整個的胸口。
直到她痛痛快快地哭了好一會兒,他才伸出大手,將她的頭擡起來,擦了她的眼淚,笑起來:“傻東西,你看,你真傻宏兒也比你聰明。”
積壓了很久的那些恐懼,負累,忽然就這麼無影無蹤了。
她要笑,但是笑容卻很僵硬,跟哭泣一般。
只是身心,都無限的輕鬆。
她的頭垂下去,徹徹底底地躺在他的懷裡。
此時,斜陽充滿了整間屋子,連空氣,都是溫暖的。
羅迦久久地看着那雕花的木窗彷彿是一個吉祥的所在。呵,每一次自己跟她鬧了矛盾,便是這樣和好的。每一次的和好,感情,便更加深厚一層。
軟玉溫香,夕陽和暖。
尤其,她的身子那樣徹徹底底,沒有一絲縫隙地賴在他的懷裡比最親密的時候更親密。
剛剛過去的激情,忽然死灰復燃。
壓抑了那麼久,怎麼夠呢
怎樣的相愛也不夠啊。
他的呼吸,再一次急促起來。
她懶洋洋地躺着,只覺得渾身和暖,渾然不覺他的大手,忽然變得那麼不安分。
“小東西”
“嗯。”
“小東西我怎不敢相信自己還有這一天”
“喔。”
“小東西我希望以後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她忽然睜開眼睛。
悲哀的心思,瞬間去得無影無蹤。
就連眼神都變得狡黠。
“小東西我們再也不能分開了”
他的話是被她打斷的被她的柔軟的嘴脣,徹徹底底的封堵。
就如火上澆了一盆巨大的滾油。
呼啦啦一聲,火苗就竄了起來。
他忽然抱轉了她的身子。
她躺在了柔軟的牀上。
灼熱,無法忍受的灼熱一浪一浪的席捲。
一如他沙啞的聲音:“小東西我想念你每一天都想着”
那麼多久違的甜言蜜語,那些再多也不夠的激情她在他的身下,輾轉承歡,無需刻意,只是承受,已經足以讓他癲狂
她也癲狂。
比皇宮的時候,比昔日恩愛的時候,更加癲狂。
人生,從來不曾達到這樣的境界。
她在他的體重下,覺得那麼輕鬆忽然翻身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不可想象的感覺她忽然笑起來。
在那樣癲狂的時候,愉悅大笑。
“陛下陛下我不怕了”
他沒法回答,渾身如水裡撈起來一般。
第一次見她如此放肆的主動,就如一個暗夜的妖精,充滿了無限的魅惑,要把人的骨血,全部吸乾淨似的。
就連聲音也是**的。
“陛下有你在呵,有你在,都交給你了我不管了我好累,我要休息了”
她如在獎賞他一般。
這一刻,她是他的女王。
讓他得到無上的快樂就得讓他付出無限的忠誠
這天下,是他打理。
是他去栽培宏兒。
是他去應付那些政敵。
是他去彈壓那些蠢蠢欲動的大臣們
自己想幹什麼呢
她仔仔細細地想,自己還有好多興趣,遊山玩水,各種遊戲,青銅器和伏羲大神的秘密這些,都比這個太后來得容易多了。
太皇太后。
羅迦呢
他是嘛
太太太上皇
她一邊想着這些心思,一邊狂野的亂動。
他幾乎癲狂了,卻聽得她笑嘻嘻的,輕柔的:“陛下我想到了耶你叫太太太上皇”
他徹底崩潰,狠狠地,一把拉低她的身子,一下咬住了她的鎖骨
“陛下討厭,疼死啦”
他哈哈大笑:“小東西,看你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她咯咯地笑着躲閃。
多少年了,兩個人第一次如此開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