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練功一事,明陽真人對元沁和荀文若,已經算得上縱容了,是以衛廣去信說想要他們在邙山多呆兩天,明陽真人不但不反對,還說往後的時日,若是十分想念,他們幾人可一月相聚一次,倒也沒責怪他們偷跑出來。
元沁對自家老爹瞭解得很,看完信一點也不意外,跳上暖玉牀,舒舒服服躺下來,沒一會兒便摟着被子呼呼大睡起來了。
衛廣讓荀文若睡在中間,見他不肯閉上眼睛,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腦袋,壓低聲音道,“乖若先睡覺,我已經跟明陽真人去了消息,讓你們在邙山玩幾天,大後天再回去。”
荀文若聽他這麼說,高興得差點沒蹦起來,衛廣趕緊壓住他,示意元沁已經睡着了,別吵醒他,荀文若眉眼彎彎,眼睛亮亮小臉紅紅的一點睡意都沒有,衛廣也咧嘴笑,才上了牀,荀文若就自發纏過來了,衛廣先給元沁拉好被子,又小心把荀文若裹起來,才又摟着荀文若閉上了眼睛。
“哥哥……”荀文若在衛廣懷裡動了動,伸出個毛茸茸的腦袋來,“哥哥我想親親你……”
衛廣對親親這樣的活動是非常費解的,但他見過一些還未長大的小奶狗,就是這麼在狗孃親身上親來親去的,所以心想大概人也是如此。衛瑄有時候發起瘋來,非得要他蹭蹭纔會消停些,是以衛廣對這項活動並不陌生,荀文若想要,他便給了又如何,他心甘情願,衛廣笑了笑,低頭在荀文若額頭上碰了碰,又往下在荀文若鼻頭上親了親,緊了緊手臂道,“睡吧。”
荀文若得了晚安吻,才猛地扎進衛廣懷裡,乖乖閉上了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這洞府裡的暖玉牀是稀世珍寶,元沁和荀文若在牀上睡了一夜,早上起來便發現靈力漲了一大截,元沁呆了一會兒直接跳了起來,左摸摸右摸摸非得說這是個寶貝,要敲一塊抗回青雲山去,後來聽衛廣說這是元守真的東西才悻悻作罷,衛廣帶着他們兩人洗漱乾淨,又給二人烤了魚,等他們吃飽喝足了,才把他抄錄的太乙心經,太乙劍法,符咒錄給拿出來。
衛廣字不好看,但他抄錄的這一套,上面還記錄了些元守真頗爲細緻的講解,理解起來,會更加容易。
元沁接過去,驚得差點沒跳起來,書翻得嘩啦嘩啦響,“呀喂,老頭子你這麼短的時間居然學了這麼多東西,你都會啦?不是吧?”
他們三人中最適合修習太乙劍法的,其實是荀文若。
衛廣沒藏什麼私心,傾盡所有,但荀文若並不如何高興。
他聰慧通透,幾乎是一瞬間,便明白過來。
衛廣要成爲元守真的徒弟,不是因爲元守真是太乙門順位弟子,不是因爲元守真是極具天賦的融合期高手,也不是因爲他想修道成仙長生不死。
他只是因爲元守真這個人。
倘若元守真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乞丐,而這個乞丐必須得有一個徒弟,那這個徒弟,也必須是他衛廣,能呆在元守真身邊的人,必須是他衛廣,任何多餘的人都不行,他荀文若,再好,也不行。
“哥哥,哥哥你想做神仙麼?”荀文若輕聲問。
衛廣一愣,嘴脣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出口,只呆呆看着太乙心經,似乎荀文若問了他從未想過的事情。
荀文若心裡難受之極,他的哥哥並不想長生不死,也不熱衷修道功法,他這麼努力,不過是不想讓那人失望,想得那人一聲稱讚罷了。
薄薄的紙張上都是衛廣傾注的心血,標註這些小字也不知花去了他多少時間,荀文若難過窒息,明知結果如何,卻還是忍不住囈語出口了,“哥哥……終此一生,我是不是都比不過那人了?”
衛廣沉默不語,只呆呆坐着,荀文若心裡陡然生出了一股尖銳的情緒,他死死咬着脣,才讓自己沒有質問出聲。
元守真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對他………哥哥,哥哥你可知他天生靈根,命已天定,不出二十年,是一定會肉身歷劫,飛昇成仙的……
哥哥你又可知,以你的資質,窮極一生,那也是追不上他的。
可他既然一心求道,不肯留在人間陪你,你又何必做些無用功,不過空盼一場,到頭來,等着你的,也只是傷心失望罷了!
只有十幾年的時間,哥哥,你在你寶貝師父的心裡,恐怕還連邊兒都沾不上……
荀文若難受得想哭,眼前一片模糊,動了動,眼淚便大滴大滴掉下來,見書上的字暈染開來,又慌忙拿袖子去擦,卻是越擦越皺,越弄越糟。
衛廣回過神來,從荀文若問他是否想做神仙的時候,他就走神了,最後卻發現,他雖然刻苦修煉,卻是沒什麼目標的,像是老和尚撞鐘一樣,有一日撞一日。
荀文若哭得很傷心,可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他一般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至少元沁和衛廣便是。
元沁看得莫名其妙,轉頭看看衛廣又看看荀文若,琢磨了一會兒,很是傷腦筋,急得在地上團團轉,“別哭了別哭了,大不了回山以後我把老爹藏着的秘籍全都給你偷出來,我爹可是藏了好大一堆寶貝,保管比這些強!”
荀文若見衛廣情緒也低落起來,連忙抹乾了眼淚,揉了揉眼睛抽噎道,“眼睛難受。”
元沁好騙,果然相信了,衛廣不肯信,但他珍惜這兩日的時間,想把學到的東西都教授給荀文若,瞧了瞧天色,便開始講解了。
荀文若把太乙心經第一二三章運行了一個小週天,兩個大周天後,衛廣連腦袋都有些懵,好半響才揉了揉荀文若的腦袋,稱讚道,“乖若真厲害,哥哥背誦這些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乖若卻這麼快就學會了,往後這樣可好,每隔一月,我們便去山腳下相遇一次,到時候,我再把新學的東西教給你們。”
荀文若搖頭,“不是十天麼?”
衛廣莞爾,揉了揉荀文若的腦袋,無奈道,“明陽真人只允許一月一次,否則就不准我們見面了。”
見是明陽真人的意思,荀文若紅着眼睛,也只能悻悻不提。
荀文若天資聰慧,舉一反三,悟性極高,衛廣花了一個多月還磕磕絆絆的東西,荀文若幾乎不到一盞茶的東西,就完全吃透了,他記憶力驚人,幾乎到了過目不忘的地步,沒過上幾個月,荀文若就遠遠甩出衛廣一大截。
沒過多久元守真也發現了此事,荀文若雖然不是他的徒弟,但元守真對荀文若喜愛之極,便破例爲他搜尋了不少上乘的功法秘籍,大多是些適合陽、土兩種屬性的內外功。荀文若的修爲提高的很快,短短十年的光景,就已經一路突破築基、心動、融合期,成了一名金丹後期高手了。
元沁差一些,但內功心法穩紮穩打,練得一手乾脆利落的好劍法,明陽真人說對付一般的江湖人不是問題。
衛廣資質一般,越到後面,進階越是困難,饒是他如何刻苦勤修,把元守真教授的東西學成七七八八,也花了足足十餘年的時間。
這十餘年的時間,衛廣只從元沁那兒陸續聽過幾個消息,有些和他有點關係,有些和他沒什麼關係。
和他有關的是,鼎國的衛姓皇室,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完全破裂了,聽說關中的鐵騎將京城踏成了一片血池,鼎國唯一的皇子衛瑄,重病剛好沒幾日,就在宮變中被亂黨逆賊凌遲處死了。
衛瑄死得這一年,只有五歲,他比衛廣小一歲,是衛廣的皇弟。
這十年匆匆一過,倘若衛瑄沒死,便該是十五歲。
元沁十七歲,衛廣、荀文若同屬十六歲。
和衛廣沒什麼關係的,是青雲山突然名聲大噪。起因是三年前明陽真人路過臨泉的時候,曾替臨泉的百姓們破除邪祟,解救不少人,只那邪祟種羣非常多,源頭近日才被明陽真人徹底絞殺了。
青雲山保了一方百姓平安,降妖除魔造福百姓的名頭傳遍了鼎國上下,近日青雲山上更是人來人往,不少人想拜師學藝,連邙山也跟着沾了光,衛廣這段時間打發了不少人。
元沁說的神乎其神,對自家老爹崇拜不已,衛廣和荀文若卻聽得隱隱不安,傀儡術陰邪惡毒,算是高級冥術,並不是隨便什麼墮修和冥修都能控制的,如此大面積的人形傀儡現世,恐怕不是殺了能了事的。
衛廣和荀文若心裡清楚,明陽真人未必就沒想到,只明陽真人外表雖隨性不羈,心地卻是實打實的善良醇厚,想是見不得百姓受苦,纔出手相救,衛廣和荀文若心裡擔憂不已,如此過了一個年頭,也未曾再聽見傀儡出沒作惡,青雲山也平安無恙,這才漸漸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