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憶。”葉易自問自答。
獸生來是爲了活,而人生來是爲了記,死亡降臨的那一天,人們回過頭去,這一生兩手空空,所擁有的唯有記憶。
“老鄉,老鄉。”
荒涼的林間小道,一隊軍人正在行進,一個渾身穿着黑衣,帶着黑帽的人癱倒在路邊,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來,喝點水。”一個戰士走了過去,關心地遞出了自己的水壺。
“你沒事吧?腿還能動嗎?你的眼睛怎麼了?”
“還沒瞎,馬上就看不見了。”
“一個人嗎?”
“我死不了。”
“這樣,我把水留給你,還有這些乾糧,你拿着,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你怕死嗎?”
“阿金,快點。”
“我要走了,我得趕上我的隊伍,你放心,很快,我們就會把小鬼子趕出中國去,你堅持住,誰都不會死。”
記憶,像是在黑暗的地道里摸索,我知道,在某個地方有一道光,那光連接着外面的世界,但是,我不知道那光在何處,我尋找着它,向鼴鼠在黑暗中摸索,一眼望去,全是黑暗。
我看到了,我看見黑暗中有光,我看不大清,我的眼睛壞了,我在鬼市。
鬼市,深宵開市,黎明即收,這裡可以買到贓物,冥器,傳家寶以及來歷不明的奇異之物,我在找一樣東西,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我必須得找到它,因爲我有一個朋友,我想讓他活下去。
黑衣人在喧鬧之中聽到了一陣很特別的聲音,於是便循着聲音走了過去。
“這是?”黑衣人走到一個老者的面前。
“稍等。”
老者走到半垂着門簾的門口,伸出自己的一隻手,下一刻,一隻手從門內探出,搭在老者的手上。
這隻手很特別,每一根手指都帶着金色的長長的指甲,就像是電視劇中滿清太后戴着的那種。
她從門內走了出來,渾身穿着紅衣,頭上披着一面薄薄的金紗。
“好東西!”黑衣人驚歎道。
“這可是不世出的寶物啊!今兒你能夠見到她,那是多大的緣分啊。”
“這會從哪兒來的?”黑衣人問道。
老者答:“鬼事有規矩,不問來路。”
“什麼價?”黑衣人掏出一小袋金磚,直接扔到了地上,金磚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立刻引來了旁邊無數充滿着慾望的眼光。
黑衣朝天開了一槍,震懾着那些覬覦之人,有恃無恐地問向老者:“夠不夠?”
紅衣女人走到黑衣人身前,牽起了黑衣人的手。
“天快亮了,你賣是不賣,這些黃貨不夠嗎?”黑衣人問。
“我是夠了,你得問她?”老者說,言下之意就是這件寶物。
“你要什麼?”黑人問。
“你得先幫我做一件事情。”紅衣女子緩緩開口。
“那個黑衣人就是趙吏,阿金就是夏冬青的前世。”翡翠開口道。
“是的。”葉易點了點頭。
“那個寶物究竟是什麼?”翡翠又好奇地問。
“那是一把箜篌,名爲般若,箜篌這種樂器乃是上古崑崙山上的天女所制,取西海梧桐之木,照月精華七百年,放置黑海,浸弱水七百年,再由數百隻玄鳥噙五色石打磨七百年,共歷兩千七百年,得箜篌十把,後來三百天女下崑崙,其中一把名爲般若的跟隨天女來到人間,爲教授人類禮樂之器,大戰之後,不知所蹤,自此,般若在人間輾轉數千年,這把箜篌能通陰陽,能解人意。”
“三個七百年不是二千一百年嗎?”翡翠納悶地看着葉易。
“爲了押韻,低調。”葉易壓了壓手。
“那把名爲般若的箜篌讓趙吏幫她做什麼呢?”
“她的主人被人殺了,但是她不知道是誰殺的,所以她讓趙吏幫她找到殺死她主人的兇手。”葉易道。
又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宅子大堂的門口,轉身望着遠處的黑暗說道:“這裡,白家老宅,般若被殺死的那個主人的宅子。”
“當年白家的主人是有名的京劇角兒,叫做白牡丹,這把箜篌陪伴了他很長的歲月,當他想要離開人世的時候,他想要帶着這把箜篌一起走,斬斷了般若的一根弦,結果導致般若發了狂,用斷絃殺死了他。”
“趙吏帶着般若來到了白家,找回了那根斷了的弦,讓般若找回了所有記憶,不過般若也因此發狂,崩斷了自己的所有琴絃。”
“那個白牡丹爲什麼要自殺?”翡翠問。
“他是角兒,他知道自己應該什麼時候謝幕。”葉易說道。
“那之後呢?”
趙吏帶着般若回到了阿金的身邊。
“阿金,我回來了,我給你擦擦身子吧!”趙吏將只剩下半個身子的阿金放在水盆中,用水瓢在他身上淋着溫水。
“腰部以下都沒有了。”阿金道,“那些被腰斬的犯人我都見過,爲什麼我還活着。”
“把你刨出來就是想讓你活着。”
“你怎麼讓我活着?除非你跟我不是一樣的……人。我知道,我那天遇見你,我就感覺到了,你很可怕。”
“我說過了,我不會死,我不是人。”
“你是死神嗎?自從遇到你,我的兄弟們都死了。”
“那你爲什麼還活着?”
“是因爲我給你留下了一壺水。”阿金道,“你爲什麼不治治你的眼睛。”
“這個世間有太多的罪惡,我看得太久了,還要看很久,所以看不見也罷。”
“我倒是能看得到,只是只剩下這雙手了。”
“我能幫你做些什麼?”
“我能看到日本鬼子被趕出中國去嗎?”
“我會讓你看到的。”趙吏堅定地道。
“吏哥,你去過北平嗎?北平有一條街,叫做金街,我在那裡生長,我在那裡給人剪頭髮,我在那裡認識了一個姑娘,她在等着我打勝仗,打了勝仗回去娶她。”阿金感嘆着,“可惜啊,人這輩子太短暫了。”
“那個姑娘叫什麼?”
“她叫彩芹。”
“思樂畔水,薄採其芹。”
“你看過她的照片嗎?我一直帶在身上的那張,她的笑容,像春天搖曳的花朵。”
“我的記憶不好,要是我記得,我就幫你去看看她。”
“後來阿金和彩芹見面了嗎?”翡翠好奇地問,小姑娘家家總是對這些愛別離的事情格外的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