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劉長征面無表情地看着石墩道。
“哦!”石墩被嚇的一哆嗦,趕緊脫了鞋,“嬸兒,叔,俺的襪子是乾淨的。”
劉長征看着他穿着帶補丁襪子,努力控制着臉上的表情。
劉長征不得不面無表情,因爲他怕自己失控。
“進來吧!”劉長征和程連枝轉身朝客廳走去。
石墩跟在他們身後朝客廳走去,還特地扭頭看看自己一路過來的有沒有腳印。
還好,還好,沒有腳印鬆了口氣。
小時候劉叔劉嬸不在這裡,不過也住着單元樓房。
自己不懂事跟着娘一起來,穿着鞋踩着一串灰撲撲的腳印就進了。
站在客廳動也不敢動,侷促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擺。
後來看人家出門換鞋,臊的滿臉通紅。
漸漸的長大了,就變的不愛來了,都是他娘自己來的。
以前不知道那是爲什麼?後來知道那是與城裡格格不入的自卑感。不願意將自己的難堪袒露在人前。
鬧饑荒的時候,實在是過不下去了,爹孃路都走不了道了,他纔不得不徒步來城裡求助。
爲了答謝劉叔、劉嬸的救命之恩,小小年紀的他每年都扛着自己在山上摘下來的曬乾的野果來拜年。
他又不憨也不傻,怎麼會不知道嬸兒不待見他呢!
可自己能做的就這麼多,不這麼做的話心裡難安。
所以都是站在門口略微站一會兒他就走了。
這是第一次進這裡,這個家好漂亮,一點兒都不冷。
“坐!”劉長征坐在沙發上看着呆愣愣四處張望的石墩道。
“哦!”石墩給嚇的趕緊站直了看着他們道。
“我說坐。”劉長征指着對面的沙發道,然後又看向程連枝道,“去給孩子倒杯水。”
“哦!”站在劉長征身旁的程連枝滿臉的疑惑,老劉今兒這是怎麼了?
儘管心裡滿是疑問還是去了廚房。
“坐呀!”劉長征看着他說道。
“哦!”石墩兒聞言靠近了沙發看着上面雪白的沙發罩,手背在後面摸摸自己的屁股,“那個,劉叔,還是給俺個凳子吧!俺怕把這沙發給坐髒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說道。
劉長征閉了閉眼睛,將心裡的揪心之疼給壓了回去,力持鎮定地說道,“坐吧!沒關係。”
“叔,您還是讓俺坐凳子吧!”石墩兒有些害怕的說道。
“喝水!”程連枝端着玻璃水杯放在茶几上道。
“放糖了嗎?”劉長征轉過臉看向程連枝道。
“沒有。”程連枝一臉懵懵地搖搖頭道。
別說程連枝摸不着頭腦,石墩兒也是一臉蒙圈。
“白水就行,白水就行。”石墩兒舔了下嘴脣說道。
“孩子好不容易來一回,去放點兒白糖。”劉長征看着她重重地說道,“快去。”
程連枝滿臉的疑問,也只有等到石墩兒走了在解惑了。
拿着水杯去了廚房。
“坐!”劉長征再一次指着沙發說道。
“劉叔,俺還是坐地上好了。”石墩兒作勢要往地上坐。
“等一下!”劉長征趕緊出聲道,實在沒辦法了,只好去餐廳搬了把椅子過來,放在他身後道,“坐吧!”
“哦!”石墩兒忐忑不安地揹着手摸着椅子慢慢地坐了下去,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雙膝併攏,雙手放在膝上,揉捏着自己的灰撲撲的褲子,腰背微微彎曲。
“喝水,吃瓜子,花生。”去而復返的程連枝將糖水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順勢又坐在了劉長征的身旁。
“謝謝嬸兒。”石墩兒慌亂的站起來說道。
“坐,坐!”劉長征指着椅子說道,“我們坐下說話。”
“哦!”石墩兒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跟剛纔的坐姿一樣。
劉長征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自己怎麼就眼瞎呢!看着跟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孩子怎麼就認不出來呢!
皮膚因爲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緣故,曬的黝黑黝黑的,且粗糙的很,才二十多歲眼角已經有了魚尾紋。
看着比實際年齡要大上很多,說三十都有人相信。
手凍的紅腫起來,雖然指甲很短,但指甲縫隙裡也看着黑黑的,指節粗大,看着更加的粗糙。
石墩兒順着他的視線看過來,看着自己的手,趕緊藏在了腿縫裡。
程連枝看着她家老劉那目光像是漿糊一般黏在石墩兒的身上,奇怪的緊,看得人家孩子侷促不安的,趕緊說道,“老劉,你想問孩子什麼?”
劉長征收回打量的視線,目光看着他的臉道,“家裡今年收成好嗎?”
說起收成,石墩兒露出開心純淨地笑容道,“好,這兩年風調雨順的,又有縣裡發放的草藥汁,對付病蟲害可厲害了,還有除草的。一下子就減少了損失,糧食產量比前些年好多了。”
程連枝還當老劉叫人家進來幹什麼?原來就是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那就好。”劉長征高興地說道,隨即又問道,“家裡人還好吧!”
“好着呢!俺爹、俺娘身體都還好。”石墩兒笑着說道。
劉長征真想捂着自己的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劉長征這邊快嘔死了,就聽見石墩兒巴巴地又道,“弟弟和妹妹的身體也好。大一點兒的都能下地掙工分了,小一點兒的也能打豬草了。”
“你今年二十二了吧!”劉長征不想再聽石家的事情,轉移話題道。
“他跟咱家解放同年,你都忘了。”程連枝笑着說道。
“劉叔,已經過年了,俺長了一歲,二十三了。”石墩兒憨笑着說道。
“是啊!都二十三了。”劉長征看着他說道,聲音中有一絲不宜察覺的悲傷。
突然問道,“家裡給你說親了嗎?”
刷的一下石墩兒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即使黝黑的臉龐也擋不住。
結結巴巴地說道,“沒……沒有說親。”聲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
沒說親就好!劉長征心裡鬆了口氣。
“那有喜歡的人嗎?”劉長征繼續追問道。
“老劉!”程連枝低聲說道,真是問人家這事幹什麼?讓孩子多難爲情啊!
目光看向石墩兒道,“喝水,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