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迷迷糊糊中被餵了幾次,周小安終於覺出不對勁兒了,她喝的不是她一直以爲的糖水!味道還怪怪的!
像失血過多的人會失去味覺一樣,周小安這次身體幾乎是完全被掏空了,味覺也隨着精力的減弱而減弱,前幾天根本就不知道吃進去的東西是什麼味道。
現在恢復一點了,她馬上不幹了,用盡全力地掙扎,終於做出了她昏迷以後的第一個動作,細微地偏了偏頭,用氣聲說出一句,“不……甜……”
不甜!她都生病了,怎麼還不給她喝點糖水!?這些味道怪怪的東西是什麼?!太欺負病人了!
要問周小安最擅長什麼,那肯定就是察言觀色了。特別是別人對她的態度,是善意還是惡意不用說出來,她憑感覺絕對就能把握個九成準。
所以即使她還是意識模糊,即使她連喂她的人是誰都不確定,卻能很準確地感覺到那人對自己的包容和關愛,讓她非常踏實,踏實到敢下意識地放縱自己的小脾氣。
周小賢驚呼,“小安?!小安你是不是醒了?!你能聽着姐說話不?”最後一句已經帶上了哭腔,“小安吶!你快點兒醒了吧!你可急死姐了!”
“安安!安安!”小土豆緊張又小心翼翼地叫着她的名字,卻沒有像每次她昏迷醒來一樣撲過來。
周小安想動一下,想答應他們一聲,可是身體哪個部分都有千斤重,根本就動不了,只能有用盡全力搖了一下頭。
“安安剛纔說了什麼?她,是不是難受?我去叫大夫!”
一個醇厚低沉的聲音在周小安身邊響起,“去吧,然後回家把白糖拿來,小安嫌藥苦,要喝糖水。”
周小賢和小土豆都有那麼一刻一動都沒動,顯然是吃驚極了。
那個醇厚的聲音給他們倆解釋,“小安說‘不甜’。”這次已經帶上點笑意了。
“好!好!我這就去!”小土豆竟然帶上了哭腔,話說到一半人已經跑到走廊裡了,“安安能喝糖水了!”
周小賢狠狠一拍大腿,哭笑不得,“這!這麼大姑娘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那苦藥湯子哪有不苦的?!”
周小安管不了其他了,只努力動着手指,胳膊終於挪了個位置,循着聲音的方位捏到一片衣角,緊緊握住,才長出一口氣。
小叔,抓住你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會兒,她又被醫生翻眼皮看口腔打針聽心跳折騰了一通,可她太累了,只皺眉抗議了一下就又睡過了去了。
不過再累,她也沒鬆開手裡的那片衣角。
再次醒來,她感覺到嘴裡甜甜暖暖的,嗯,這次味道對了,是糖水。
被寵着的小孩纔敢挑剔,周小安雖然還沒完全清醒,卻已經很聰明地知道自己現在可以任性一下了。
終於,她可以什麼都不用管,只任性地按自己的喜好提她的要求了。
雖然只是一碗糖水,卻讓她覺得無比安心,她終於不用假裝自己什麼都能解決,連生病昏迷潛意識裡還是在苦苦撐着了。
小叔回來了,真好。
“這能行嗎?不喝藥只喝糖水?剛見點兒好……”周小賢試探着嘀咕,說到最後自己也不堅持了,只是感嘆,“從小也沒見小安這麼病過,高燒喝點蔥姜水發個汗就過去了。”
這一大病怎麼還變嬌氣了?
不過她沒敢問出來,緊盯着周小安喝糖水的那兩個人可不這麼認爲,他們幾乎把她喝進去的每一口糖水當成聖水。
好像只要她喝進去了就能起死回生一樣,見識過這兩個人的勁頭,她可不敢再觸黴頭了。
小土豆也有點擔心,“安安不喝藥行嗎?”
小叔好像也有點不確定,可是他很確定一點,“小安想喝甜的。”
好了,兩人達成共識了,想喝甜的就先喝甜的吧,那碗藥就先放着,等會兒再說。
現在只要是她能喝進去,想喝什麼都得滿足!
周小安滿意地哼哼一聲,覺得自己終於受到了應有的病人待遇。
可惜,除了她自己沒人能明白那聲稍微重點的呼吸代表的是什麼。
又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恢復過程,等周小安終於能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她醒來先看看自己的手,那片衣角還在,是55式軍官夏季常服的外套,搭在她的牀邊,小叔人卻不在了。
她艱難地轉動脖子,在屋子裡找了半圈,一下對上週小賢驚喜的笑臉,“小安!你終於醒了!”
周小賢看着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妹妹,眼圈一下就紅了,“你說你!你可急死人了!”
撲過來就拍了周小安一下。
周小安渾身哪都疼,被她拍得簡直要翻白眼兒了。這手可真不是一般的重!
周小賢卻不自知,一邊抹眼淚一邊問她,“你知道你昏迷多久了?快半個月了!大夫都下了兩回病危通知書了!要不是小叔及時趕回來把你送到這兒,你現在早就進火葬場的大煙囪了!”
周小安這才注意到,她住的是單人病房,窗明几淨,窗臺上還放了兩個花瓶,插着新鮮薔薇和一大叢野菊花。
靠窗放着一個小小的雙人沙發和茶几,她牀旁邊還有一張躺椅,剛剛周小賢就睡在上面,上面放着厚毯子,是給陪牀的人晚上睡覺準備的。
周小安努力舔舔自己乾涸的嘴脣,用眼睛示意周小賢:姐,我需要喝水。
可惜,周小賢粗心得根本看不出來,只一味地給她講着:
“這小樓裡都是給大幹部看病的大夫,那藥都不是咱們小老百姓能用的!也不知道小叔咋就能把你送進來!小安,你說咱小叔是不是又升官兒了?你知道是他現在是幾級幹部不?”
周小安運足力氣,終於艱難地喊出一聲小貓叫一樣的“水”!
周小賢一聽趕緊去給她倒水,倒到一半忽然頓住,把一碗黑色的湯藥端了過來,“你都三頓沒吃藥了,先把藥喝了再喝水!人家大夫都說了,你得適當喝糖水,要多喝白水,這麼大人了,可不許任性!”
周小安捏着小叔的衣服,心裡委屈極了。
果然只要小叔不在她的病人待遇就沒了!
周小賢可不管她是想喝甜的還是苦的,拿起勺子就喂她,看了看那個指甲蓋兒大小的小勺子,又去換了個大湯勺。
都醒了,那麼大人還能怕嗆着?
周小安一看周小賢那氣勢,馬上很識時務地積極配合,那麼一大勺一大勺地灌下去,竟然一口沒嗆着……
喝完藥再也沒地方喝水了,周小安也不惦記糖水了,虛弱卻堅決地提要求,“姐,洗臉,鏡子。”
就周小賢這粗心勁兒地,這半個月給她洗臉了嗎?給她梳頭了嗎?她眉尾上的那兩根破壞眉形的雜毛是不是又長出來了?
周小安簡直操心死自己的形象問題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