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閱海走的時候周小安已經睡着了,睡得非常熟,鼻翼微微翕動,像個小孩子。
周閱海站在她臥室門外,從窗戶上看了一會兒,放心地去上班。
他已經能從周小安的睡姿上看出她的身體狀況和心情了。
不舒服的時候會把臉埋在枕頭裡,埋得越深就是越難受。
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捏着東西睡,可能也喜歡靠着人睡。
在醫院的時候她睡着了除了喜歡拉着他的衣角,還會慢慢向他的方向靠過來,好幾次他不得不一直坐在牀邊看着,就怕她掉下來。
要是身體很好心情也很好,就會像現在這樣睡得舒展乖巧,安安靜靜的樣子讓人看了心裡也跟着寧靜溫馨起來。
周閱海到了辦公室已經是下午兩點一刻了,小樑有點忐忑地等着他,“團長,不是,政委,顧月明同志下午一點鐘的時候來找您了。”
周閱海點頭,“走了嗎?”
小樑撓撓腦袋,“走了,好像……有點……生氣。”豈止是生氣,走前瞪他那一眼簡直要噴火了!
周閱海不置可否,“我知道了。”
小樑還是不走,“團長,我沒讓顧月明同志進您的辦公室。”
小樑說到這個還是很有底氣的,“咱們軍分區可是軍事重地,您的辦公室更是重要,怎麼能讓老百姓隨便進來?!萬一泄密了怎麼辦?”
周閱海一聽就明白了,“誰批評你了?”這事兒要不是有人提醒小樑,他肯定不會想到跟自己解釋。
小樑即使被人提點,其實還是有些懵的,“我按程序讓顧月明同志去會客室等您,還給她倒了水,她坐了五分鐘就走了。機要處的小張說我榆木腦袋……”
他到現在也沒想明白,他雖然很防備顧月明,可也都是按部隊的會客程序來的,怎麼就榆木腦袋了?
周閱海卻明白了,這是大家對他和顧月明的關係有什麼猜測了,“你做得很對,以後對待顧月明同志,一切都按相關規定來,我不在的時候不允許任何人進辦公室。”
這是個很好的表明自己態度的機會,只要顧月明再被小樑堵在他辦公室外一次,他什麼都不用說,大家就都明白了。
小樑興奮地立正敬禮,“是!堅決完成任務!”
他就說嘛!政委的辦公室那是全軍分區的黨委核心!怎麼能隨便讓個老百姓自己進來待着?他榆木腦袋?他這是有原則負責任!
好吧,雖然他們政委辦公室現在其實真沒什麼軍事機密,政委來了這些天就沒怎麼在辦公室待過,好容易來上班了,一上午也是倒騰傢俱擺設比處理文件的時間長。
可那是關起門來自己家的事,他是絕對不會承認他們政委沒幹正事兒的!
小樑看起來長得高高壯壯,其實今年才十八歲,他參軍的時候虛報了兩歲,十七歲就上了戰場。
第一次看到血肉橫飛子彈呼嘯,他被嚇傻了,是周閱海緊急時刻把他塞到隱蔽坑裡保住了一命,後來又被周閱海套出來他虛報了年齡,小樑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就怕被趕回來,那不止要退伍,還是要挨處分的。
周閱海沒把他趕回來,讓他留在自己身邊做了勤務兵,他深入敵後的時候就把他留在了最安全的團部。
後來周閱海負傷要回地方,小樑寧可退伍也要跟來,倔得誰說什麼都沒用,把他們團的政委氣得直跳腳。
最後周閱海還是把他帶回來了,他不但不用退伍,還從列兵升了士官,從勤務兵變警衛員了!
戰友們都說他傻人有傻福,他卻只認定了一點,跟着團長,他走哪他就跟到哪!
小樑摩拳擦掌地等着顧月明,她卻不來了,據說是帶隊下地方演出去了。
她不來周閱海也沒放在心上,他正張羅着請周小賢一家吃飯。
這是周小安提出來的,大姐照顧了她那麼久,家裡的事都扔給了丈夫和婆婆,他們得表示一下感謝,也給大姐在婆家長長臉,不能讓田家人覺得她的孃家人不懂禮貌。
時間就定在她回來的這個週末,周小賢帶着丈夫田大毛、婆婆田老太太、兩兒兩女和小姑子田四毛一起來周閱海的宿舍吃飯。
軍分區沒有單獨的家屬樓,校級以上軍官都按行政級別在市政府家屬樓裡分配住房。
周閱海現在是大校軍銜,相當於副市級,可以在市政府家屬樓裡分配到最好最大的一套向陽的四室一廳。
可是他把房子讓出去了,並沒有住在全沛州條件最好的市政府家屬樓裡,而是在部隊家屬區的營房裡要了一間宿舍。
周小安自己有房子,條件不錯離鋼廠也近,並不需要住在他這裡,他孤身一人就沒必要住那麼好了,營房裡的一間宿舍就足夠了。
請周小賢一家吃飯的地點就定在周閱海的宿舍裡。
周小安本打算在自己家裡請客的,周閱海沒同意,“小叔也算是搬新家了,你們都過去熱鬧一下,當暖房吧。”
這小孩兒心思純善,對親人沒有任何防備,他卻不得不考慮田家人的想法。
與出了事讓她傷心比起來,他寧願自己先小人之心,提早做好預防,掐滅任何人對她起歪心思的可能性。
周閱海的宿舍說是營房,當然不會是普通營房,全軍分區大院最敞亮寬大的一排紅磚北房(坐北朝南),住的都是成家了的軍官,有室內公用的水房,走廊寬敞得擺上各家的小廚房還是不顯擁擠。
田老太太一進來嘴上就嘖嘖響個不停,“嘖嘖!這可真是大幹部住的地方啊!嘖嘖!屋裡就能接水!嘖嘖!這走廊比咱們家屋都寬敞!”
“唉呀媽呀!都是戴大蓋兒帽的!周小賢你個憨貨!趕緊看緊了二華!別讓他亂跑!再把他抓起來!不省心地玩意兒!你長心了嗎?自己家崽子都不知道看着!我這麼大歲數了還得跟你操心!”
周小賢第一次在婆家人面前挺起了腰桿子,“我小叔是這裡最大的幹部!怕啥地!讓幾個孩子隨便跑!大華、二華、大麗、二麗,你們到這了就隨便兒!走丟了都不怕!到時候就說找你叔姥爺,哪個當兵的看着了都得趕緊把你們送回來!”
田老太太閉嘴了,破天荒頭一回沒對兒媳婦頂嘴破口大罵,眼睛不夠使地到處看個沒完。
田家的幾個孩子也第一次齊齊聚在母親身邊,對她有了依戀和期盼。
周小賢佈滿老繭的大手在孩子們頭頂摩挲了一遍,第一次有了做母親的自豪,而不是那個拖家裡後腿讓他們覺得丟人的母親。
田大毛關心的是更實際的問題,“真不用拿糧票就讓咱全家隨便吃?我可跟你說,咱家這個月的糧票是有點富餘,娘都攢着給四毛結婚呢!吃完了要糧票娘可不能掏!”
周小賢在醫院裡見識過了周閱海的大方,對這個一點都不擔心,“放心吧!孩子他叔姥爺不差那點東西!”
八歲的二麗懵懵懂懂,吃了幾回周小賢帶回去的餅乾就一直惦記着,“媽,我看着我叔姥爺嘴甜點兒,他還能給我餅乾吃不?我想吃三塊。”
周小賢帶回去的餅乾都是田老太太分配,她還有兩個兒子八個孫子、孫女和一個沒出嫁的小女兒,最後落到二麗幾個手裡的餅乾也就那麼一、兩塊而已。
周小賢笑了,“對,你嘴甜點兒!好好跟你叔姥爺說話!那些餅乾也是你小姨給的,你們也得跟你小姨嘴甜點兒!”
二麗小嘴兒一撅,看看田老太太,“我不!我奶說了,她離婚了,是個-婊-子-!得浸豬籠!不讓我跟她說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