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說着說着,忽然停下了,腦子裡靈光一閃,一臉驚訝地看着周閱海,“小叔!您是專程回來找我的?!對不對?”
周閱海沒說話,周小安則對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您去家裡找我,知道我被打了,回農村了,就來這兒找我了!”
要不然他都十六年沒回老家了,爲什麼忽然就回來了?本來他也沒回老家的計劃,而且也沒聽二叔公說老家跟他聯繫呀!二叔公還跟他們姐弟打聽小叔的事呢!
“小叔!”周小安湊近周閱海,示意他低頭,小聲問他,“您是回來幫我離婚的吧?”雖然是問句,語氣卻已經很肯定了。
周閱海站直了,面無表情,聲音平靜,“你好像又不想離了。”
周小安習慣性地按住亂飛的頭髮,笑得又軟又甜,“離!小叔,我做夢都想離!不過,小叔,老韓家不同意離,他們說了,要,要……”周小安臉紅,不好意思跟小叔說這個了。
周閱海也不追問,更不在乎韓家說了什麼“嗯,沒事兒,他們不同意也能離。”
周小安爲難,“組織上也不同意。我們單位那位勞大姐,您在醫院看見過的,她這段時間幫了我不少忙,可是我敢肯定,要是我說離婚,她第一個就得反對。工會不給開介紹信,我就離不了。”
周閱海點頭表示知道,“嗯,這都不是問題。只要你想離就行。”
周小安把嘴巴張成了o字型,這麼平平淡淡地不把任何阻力放在眼裡的小叔,太帥了!不愧是戰鬥英雄!真霸氣呀!
周閱海卻覺得自己說的話很平常。
當年部隊進城,多少人換了鄉下的老婆娶女學生、知識女青年的,那些鄉下老婆有幾個同意的?撒潑打滾、上吊抹脖子的多了去了。
逼急了找上級反映,上法院告狀的也不少,可還不是都離了。
上級不換老婆,上級的上級換,說不定法院院長自己還在打離婚呢!
這些年,其中的門道他看都看煩了。他的侄女,怎麼會任婆家虐待,因爲婆家不同意就離不了婚呢?
他們這批人,是提着腦袋打下這片江山的人,是參與制定這個社會制度的人,他們可以爲了維護它拿自己的命去拼,但在骨子裡也最不把那些條條框框當回事。
自己把自己給憋住了,那不是傻了嗎!
別人傻不傻他不管,至少他自己是不會這麼傻的。
所以周閱海敢對周小安保證,只要她要離婚就一定能離!
當時他說了會幫她,就肯定會盡力幫。所以纔會又一次回到沛洲。
他最看不上那些哭哭啼啼軟得拎不起來的人,無論男人還是女人,自己立不起來誰能幫得了你?誰又會願意幫你?
所以當初在醫院,他救了周小安,心裡也是非常看不起她的。孃家又不是沒人,還把日子過成這個德行,簡直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話都懶得直接跟她說,讓大嫂轉達如果她在婆家過不下去了,自己可以幫她,就不再管了。
當然,其中也有當叔叔的不好直接鼓動侄女離婚的顧忌。畢竟,離婚女人的日子不好過,她自己不想好了,他貿然插手,可能會害了她一輩子。
後來去了周家,周閱海馬上看出來周家人對周小安婚姻的態度,可他也沒打算管。這點事兒都看不明白,自己的親人都爭取不過來的糊塗蛋,他盡了做叔叔義務就算了,難道還能管她一輩子?
可出乎意料的,周小安竟然知道躲開家裡人單獨找他了,在他說出“我幫你”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真的挺高興的,這個侄女至少還知道好壞,知道自救,沒糊塗到任人擺佈的地步。
所以他纔會這麼上心地幫她,沛洲見不到人又找到了老家來。
對周閱海的保證,周小安乖乖點頭表示相信,心裡卻並沒有完全放心。
她剛纔敢那麼毫無顧忌地跟周閱海告狀,是知道這其中也關係到他的利益,她受欺負了,他面子裡子都過不去,於情於理周閱海都是一定肯幫她的。
可離婚這件事不同,她得先摸清楚了他的底線再決定要不要全盤托出。
畢竟,她輸不起。剛纔她告狀,周閱海即使不幫她,也不會遷怒她,大不了她不用他幫忙,自己去報仇就好了。
可是離婚的事,她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而且,離婚這件事,如果不是遇到特別大的阻力非求助外力不可,她想按自己的方式來。
不是逞能,是爲了以後的生活做打算。
她不是周小安,以後的行事爲人肯定與以前的周小安有非常大的不同。她需要一個所有人看得見又信服的轉折,將兩個周小安合情合理地銜接起來。
有什麼能比一個弱者被背叛、被欺凌之後自立自強活出精彩人生更勵志的呢?在這個女性地位空前提高的時代,這太符合主流思想了,也能讓她在以後的生活環境中獲得最大限度的善意和承認。
她離婚以後,路肯定不好走,現在就必須爲自己以後的生活打算起來。
這也是她選擇利用馬寡婦和韓大壯的關係離婚的原因。
只要他們動了心思,有了行動,她就會想辦法去推動,把影響擴大,讓所有人都知道,是韓家要娶馬寡婦而拋棄了一心要回去好好過日子的她。
真正的周小安已經被韓家虐待死了,她一條人命換韓家毀了名聲,他們不虧。
“小叔,待會兒回去我請你吃大米飯紅燒肉!”周小安笑眯眯地換話題,一點不保留地把她和弟弟在火車上怎麼買飯怎麼掐點兒逃跑的事說了。
說完小心翼翼地觀察周閱海的表情,她在賭,也是在觀察,如果這樣的事周閱海都接受不了,那她離婚的事還是先不要告訴他的好。
周閱海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周小安小心翼翼觀察他的目光,小蝸牛一樣探出一點點腦袋,嫩歪歪的觸角在空氣裡顫悠悠地晃兩下,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趕緊縮回去,可能再也不會輕易出來了。
周閱海並不去直視她,語氣平靜一絲不變,“就買了兩份,夠誰吃的?”
耶!安全!小叔跟她是一國的!
他沒教訓她佔國家的便宜!還嫌她買得少!
小蝸牛從殼裡伸出脖子開始搖頭晃腦地轉悠。
“小叔,還有饅頭和麪條呢!不過麪條要留給太婆吃,她牙口不好,前面的牙都掉好幾顆了,這顆、這顆還有這顆,都沒了……”周小安露出自己的一嘴小白牙指給小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