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正好到了下班時間,錢淑蘭便想請姜玉瑛一起去紅旗飯店吃飯。

不管怎麼說,她還是要感激杜大海和姜玉瑛兩人的幫忙,要是沒有他們,這兩份工作估計她連一份也保不住。

在家靠鄰里,出門靠朋友。有來有往才能增添人情味兒。

上次送把刀,好說歹說,杜大海才肯收下,估計這次送東西,他肯定不願收,還不如請他們吃頓飯。

姜玉瑛聽到她說已經給小兒子換成了水利局的工人,便知道她是真心想換工作,畢竟錢嬸子只有一個兒子是城裡戶口,想把正式工改成臨時工給其他兒子也算合理。於是她騎着自行車載着錢淑蘭到紅旗飯店。

錢淑蘭又請小龍蝦騎着姜玉瑛的自行車到水利局把王守智喊過來。

等菜上了一半的時候,王守智帶着小蝶一起過來了。

看到小蝶,姜玉瑛稀罕得不行,立刻抱過來玩。這孩子長得太可愛了。

雖然小蝶跟李彩英長得很像,可氣質完全不一樣,還真是沒法當成同一個人看。

對着小蝶肥嘟嘟的小臉,揉了兩三下。小蝶時不時地擡起頭,眨着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姜玉瑛,簡直萌爆了姜玉瑛這顆熟女心。

在學校裡,小蝶幾乎沒有幾個小朋友跟她一起玩。那些小朋友都被父母三令五申的告誡過絕對不能跟王小蝶一起玩。

所以,小蝶在學校裡一直沒什麼朋友。

現在見到大姐姐這麼和善,立刻朝她露出羞澀而又靦腆的笑容。

姜玉瑛從自己的挎包裡拿出一個乒乓球遞到小蝶手裡。

小蝶接過來,往地上扔了一下,乒乓球彈到地上蹦了起來。

她眼睛一亮,趕緊跑過去把滾遠的乒乓球撿起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朝她道了一聲謝。

姜玉瑛摸摸她的頭髮,笑着道,“不用謝”

說完,她朝一直看着她們玩的王守智讚了一句,“你家娃娃真可愛。”她臉上的笑容很漂亮,嘴角上揚,眉眼彎彎,腮上兩個酒窩簡直讓人甜到心坎裡。

這姑娘長得真漂亮,王守智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厲害,他緊張地擺擺手,“還……行”

與他同一感受的還有另一個男人。郭正良是被父親催促着往這邊走的,剛進門的時候,就看到這個長得秀美又不失英氣的姑娘露出恬靜而又美好的笑容。

讓他沉寂萬年的心一下子跳動起來。

想到他爸今天是來找茬的,他忍不住開始退縮。

但站在他後面的郭長榮哪裡能讓他就這麼走了,不僅不讓他往後退,還推了他一把,“你不是說人是這家老闆幫你介紹的嗎?你把人找過來,我倒要親自問問,是不是想要賄賂你?”

郭正良長得很粗礦,身上有骨子匪氣。大步走進來的時候,說得話也大聲,屋子裡的人全都聽見了,衆人皆回過頭望向門口。

只見縮着脖子一臉尷尬的郭正良正被一箇中年男人推搡着進來。

杜大海和小龍蝦還在後廚炒菜。

錢淑蘭覺得自己是這裡年紀最大的,應該上前幫着招呼,便笑着問,“郭同志,你們是來找杜老闆的嗎?”

郭正良聽到她的聲音,一直低垂得頭這才擡起來,他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爹,就是她,跟我換工作的就是她的兒子。”說話的時候,他眼睛在屋裡溜了一圈,看到王守智的時候,他眼睛亮了一下,三兩步跑上前,拉着王守智的袖子就朝郭長榮介紹,“爹,就是他。不信,你問問他們,我有沒有仗勢欺人。工作也是他們先找的我。我沒有打着你的旗號在外面作威作福。不信,你問問他們!”

聽到他的話,錢淑蘭終於明白兩人是什麼意思了,原來這人就是郭縣長,想到杜大海跟她說起過郭縣長的爲人,便笑着附和起來,“是啊,是我們先找的他,他沒有欺負我們。”

因爲對郭正良這小夥子觀感還不錯,所以她臉上的笑容特別和煦。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笑容讓郭長榮更加堅信自己的推測。他就是土生土長的農家人,最見不得就是官員欺負老百姓。在家裡更是三令五申不許他們攀關係走後門爲別人謀利益。

小兒子剛調到水利局,前幾天還聽他抱怨在水利局幹得一點也不開心,可昨天就聽別人說,小兒子換到鋼鐵廠了,工資還直接漲到42塊錢。別的同事都虧他有個能耐兒子。

甚至,他的死對頭潘定嶙還在背地裡諷刺他,說他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平時掛在嘴邊的什麼“要爲人民服務”,“不拿羣衆一針一線”這種話,可背地裡卻欺壓沒有背景的工人。

郭長榮哪受得了這個,怒氣衝衝地回到家,趁着白麗珠不在家,立刻讓小兒子帶着他到人家裡賠不是。他們是幹部家庭哪能帶頭做出欺壓羣衆的事情。

郭正良一個勁兒地跟他解釋,可郭長榮一個字兒也不信。郭正良到水利局找人,可門衛說人前腳剛走。

郭長榮便讓小兒子帶他找中間人。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事解決了。否則,他以後還怎麼見人?

於是,兩人就這麼到了紅旗飯店。

王守智也聽了個大概,他表情嚴肅,面上沒有一點委屈,“是啊,郭同志沒有欺負我。是我不想在鋼鐵廠上班。”

郭長榮見這小夥子臉上似乎有股子鬱郁不得志的樣子,以爲他是受了兒子的委屈,忙道,“小同志,你別怕。雖然我是這小子的爹,可我還是劉關縣的縣長,你放心,我能給你做主,你別怕。好好的鋼鐵廠工人你不當,跑什麼水利局?這不是扯淡嘛!”

王守智見他聲音這麼大,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腳卻不小心踩到站在他身後的姜玉瑛,他尷尬地臉都紅了,忙低着頭向她道歉。

姜玉瑛見他這麼靦腆,倒是對他觀感沒有以前那麼壞了。之前,她聽錢嬸子說過家裡頭的事,覺得王守智特別窩囊,可現在看來,這小夥子人挺實誠。

郭正良見兩人一直旁若無人的互動,心裡有些不得勁兒。又想到自己要被老爹當面下不來臺,在這麼漂亮的姑娘面前出醜,心裡就有些幾分鬱悶。

他朝郭長榮辯解道,“爹,我真沒有欺負他。人家都親口說了,你咋還不信呢。”

王守智還念着郭正良送他自行車,也顧不上靦腆了,立刻幫腔,“他沒有欺負我。我是農村出來的,就喜歡上山下鄉。”

聽他說得這麼認真,郭長榮似乎有點相信了。

他側頭看了一眼老太太,“大娘,這臭小子真的沒有欺負你們?”

錢淑蘭還是第一次被箇中年男人叫大娘,她嘴角抽了抽,卻也不好在稱呼上說什麼。畢竟這是當地人較爲禮貌的稱呼。

她笑着擺手,“真沒有欺負小五。我家小五身子有點弱。鋼鐵廠那邊老是加班。我擔心他這副身體吃不消。要是累病了,到時候就沒法繼續爲國家作貢獻了,而且還給國家添麻煩,所以就找人換了份工作。我兒子想換工作的時候,還不認識郭同志呢。哪裡談得上被他欺負呢?”

聽到她這一通解釋,郭長榮是徹底相信了,他收斂了臉上的煞氣,只是即便如此那長年累月積下的匪氣也沒有消散多少。

他朝衆人歉意地點了點頭,“既然誤會已經解開了,那我們就走了。”

郭正良朝姜玉瑛看了一眼,見對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們,心裡頗有幾分不捨。他朝郭長榮小心翼翼道,“爹,娘今天回家了,咱們就在這兒吃吧。”

郭長榮臉一板就要教訓他不要走資本主義享樂風。

就見錢淑蘭很熱情的邀請他們,“郭縣長,一起來吧。今天我請客的。慶祝我兒子成功被糧油局聘爲臨時工。這是我們全家人一起光榮的喜事。值得我們全家人慶賀。您也賞臉一起吃飯吧。”

郭長榮有些情願。白吃別人的飯菜,他可做不出來。

熟知他性子的郭正良忙道,“爹,我們出自己那份錢,一起跟着沾沾光嘛。我好久沒吃胡辣湯了。娘燒的湯口味太淡了。”

這話簡直說到郭長榮心坎裡去了。他媳婦什麼都好,長得好看,性子也柔,手藝也好,就是做菜口味偏清淡,一點辣味兒也沒有,忒不過癮。

自從調到劉關縣,他還一次也沒吃過家鄉的美食呢。記得小時候,他可是很饞胡辣湯的,那酸那辣真是爽得不行。光想想,他就滿口生津。他想了想還是同意了,“那我們在這兒吃,錢我們要自己出。不能佔羣衆便宜,他們也不容易。”

郭正良立刻點頭,爲表示自己覺悟高,他還當着他的面從自己兜裡掏出三塊錢和兩斤糧票遞給錢淑蘭,末了又不確定地問,“夠嗎?”

錢淑蘭忙不迭地點頭,“夠了夠了”

劉關縣這邊民風偏保守,尤其是長輩必須要做上座,所以郭長榮,杜大海和錢淑蘭三人坐在一起。

錢淑蘭坐在杜大海旁邊,杜大海坐在最中間。

他酒量好,陪郭長榮喝了幾杯。

錢淑蘭便趁機問問大鍊鋼和放衛星的事。

雖然現在還不是全民大鍊鋼,可各個地方的鋼鐵廠都定下了比去年多了幾倍的任務。

北臺鋼鐵廠的領導也並沒有故意欺壓王守智,上面佈置的任務也確實很緊張。所以纔沒有批准他的請假條。

郭正良見一個老太太也關心國家大事,心裡忍不住讚了一句,“這大娘素質就是高啊。”隨即又想到她是因爲兒子被應徵成功臨時工才請客吃飯,心裡也覺得這老太太是個能耐人。對她的疑問也沒有含糊不清,直接了當地點頭,“是啊,聽說,上面馬上就要召開八大二次會議,到時候就會定下來了。咱們國家鋼鐵產量還是不夠啊。”這年代證明國家實力的最大因素就是鋼鐵的產量。所以,上面纔會發出“趕美超英”的目標。

錢淑蘭不太懂這些,但對於大鍊鋼的損耗,她上學的時候,還背過一段,用“損失慘重,勞民傷財”八個字都不足以形容。

更何況這大鍊鋼還是導致□□的根本原因。

壯勞力都去鍊鋼了,生產隊的糧食沒人收,再加上來年天公不作美,於是悲劇發生了。

錢淑蘭也知道自己沒辦法改變這麼大的決定。而且,她聽着郭長榮似乎很支持大鍊鋼,她的心就更涼了。連一縣之長都支持,那還能有什麼戲。

想想還是算了,別浪費口舌了,要不然勸解不成,還會被他說成是破壞□□的壞分子,那她得多冤吶。

她承認自己慫,她只敢背後救救人,至於當壯烈犧牲的劉胡蘭,她沒那麼大的膽,也當不來。

所以,她後面就不再跟郭長榮說話了。

倒是讓她發現比較有意思的事情。

姜玉瑛的碗里居然被郭正良堆滿了菜。

姜玉瑛臉漲得通紅,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向他道謝。

王守智一直在照顧着小蝶吃飽,偶爾朝這兩人撇了一眼,卻又飛快把頭低下。

錢淑蘭倒是沒有多想,以爲他只是太羨慕兩人。

錢淑蘭又回過頭看向旁邊的姜玉瑛,覺得她的春天應該到了。

她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郎才女貌的確很登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