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淑蘭到達蔣家的時候,蔣縣長還在縣委辦公室沒回來。
蔣成武看着她推着自行車進來,嘴角抽了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你啊,還真當自己是小年輕啊。你也不怕摔着了。”
估計是之前她病過一次,把蔣成武嚇得不輕。人上了年紀,一點小病就有可能轉爲大病,甚至還有可能挨不過去。
錢淑蘭擺了擺手,“沒事兒!我身體很好的。”
蔣成武見她如此自信,也只好閉嘴不言。人家不聽,他說得多了,該惹人煩了。
陳潔英和蔣成武聽到她想通電,又說要辦食品廠。
蔣成武頓時明白她的意思了,“你這法子好。也能爲咱們國家多多創外匯。”
錢淑蘭笑着點頭,“是這個意思,只是咱們生產隊還沒電呢,所以想讓親家侄子幫幫忙,可別等機器運過來了,廠子也蓋起來了,卻沒電。”
蔣成武直接拍板替他兒子應了,“這事我替他答應了。等他回來,我就跟他說。說起來這事兒也怪他,只想着把全生產隊的生活水平搞上去,卻忽略了都養雞,會不會賣不出去。我這兒子也是個沒腦子的。”
錢淑蘭見他責怪蔣縣長,忙安撫他,“可不能這麼說。他是一縣之長,肯定最關心的還是老百姓的生計問題。”
蔣成武心中一嘆,兒子頭腦簡單,總說什麼“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把上戰場打仗那一套拿到發展經濟上面來,這纔將將開始就出現問題了。
也就是親家才由着他折騰,要是別的生產隊,誰肯捨棄自己幫他呢。
親家是個深謀遠慮的,也很快想到了對策。要是個沒腦子,他們這門親肯定生出事兒來。
他看着錢淑蘭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原本只是下棋會走一步看三歲,原來人家生活中一樣如此,他那兒子還有得學呢。
他感激地的看着錢淑蘭,“親家,真是多謝你了。”
錢淑蘭擺了擺手,“沒事兒。我也是看親家侄子是個好官,才幫他的。”
說完錢淑蘭就想着告辭。
蔣成武和陳潔英對視一眼,趕緊留人,“來一趟怎麼能不吃飯就走呢。好歹也住幾天再回去呀。”
錢淑蘭笑着擺手,“我還得趁着天色還早,坐汽車到省城呢。”
於是她把所需的塑料說出來。
這點,兩人就幫不上什麼忙了。
蔣成武一臉擔心地道,“你這要求有點高,他們能製造出來嗎?”
錢淑蘭心裡也沒底,“總要去試試,不行就進口。”
這年代的官還是好見的,不像後世神龍見首不見尾。錢淑蘭不怕見不到,就怕製造出來的塑料薄膜沒有後世那麼好,有異味不說,還有可能有毒。
告別了蔣家,錢淑蘭騎着自行車就到了汽車站。
她先是去找老三,得知他要明天才能回來,她有些遺憾。
錢淑蘭只好把自行車放到汽車站的家屬區,報上王守義的名字,讓他帶爲看管。
門衛倒是很熱心,讓她把自行車放到家屬區,又叮囑她把車子鎖上。
錢淑蘭坐了最近一般的汽車到達省城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她準備去正國家。
她坐着公交車到機械廠的時候,正國已經下班回家了。錢淑蘭只好向門衛打聽。
好在這門衛跟正國很熟,聽說是正國奶奶,立刻熱心地幫她去正國的車間問路。
機械廠裡還有不少工人在加班,其中有一人正好知道正國的地址。
錢淑蘭拿到那人寫的地址,一個勁兒地給他和門衛道謝。
正國的家離機械廠並不遠,走路也只需十來分鐘。
正國和徐麗珍正在給兩個孩子洗澡。
兩個孩子還不到兩歲,可卻極喜歡洗澡,冬天洗澡容易着涼,可把兩個小傢伙憋壞了。
今天天氣不錯,徐麗珍早早燒了熱水,正國一回來,就把兩個小傢伙捉到大澡盆裡洗。
兩個一般大的孩子,洗澡的時候一點也老實,你撓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噴得到處都是水。
等終於把兩人洗乾淨了,正國和徐麗珍兩人身上的衣服也都半溼了。
“你先洗吧,我帶倆孩子回屋。”
正國一手抱一個把孩子抱到他們主臥,放到小牀上,讓他們現在就睡。
就聽外面的門被人拍響了。
正國有些納悶,“誰啊?這麼晚還來串門?”
等他打開房門一看,直接傻眼。
錢淑蘭手裡拎着一些東西。拍了他一下,“幹啥呢?傻站着不動。”
被親奶這麼一拍,正國立刻回神,而後就是狂喜,“奶,你咋來了?”
瞅着他這麼激動,錢淑蘭莞爾一笑,“怎麼?你家我不能來?”
正國摟着她的肩膀,“怎麼可能。我可想你了。奶,你一定要在咱家多住些日子。”
錢淑蘭被他按到沙發上,趁着正國去端茶倒水的功夫開始打量他們這家。
這房間並不大,客廳也才十來平,東西卻擺放得井井有條,傢俱擦得非常乾淨。
“奶,快喝!”正國端着熱茶過來。
錢淑蘭嚐了一下。
正國笑着道,“知道您老不喜歡糖水,我就沒放。”
錢淑蘭點了點頭,又點了點下巴,“孩子呢?”
正國一臉懊惱,拍了自己腦門一下,“您等一下,我去喊他們,剛洗完澡正睡覺呢。”
錢淑蘭一聽,忙阻止他,“不用了,我自己去看就成!輕着點,可別把兩人吵醒了。”
正國見她撐着沙發就要起來,忙攙扶着,“您小心着點兒。”
扶着她的時候,正國又補充一句,“麗珍還在洗澡,奶,您別見怪啊。”
錢淑蘭嗔了他一眼,“我有那麼不近人情麼。”
正國笑了笑,他正想推開主臥的門,兩個小蘿蔔頭聽到聲音,嚇得立刻躺倒躲到被窩裡,只露出兩個小腦袋。
錢淑蘭走到牀邊,看着兩個小孩子因爲裝睡而不停顫動的眼皮,擡頭看了眼正國,眼裡有着戲謔。
正國尷尬地紅了紅臉,兩個小孩子都是皮猴子,別看小,可卻非常調皮。
他上前一把掀開兩個孩子身上的被子,兩個孩子手裡都拿着他今晚帶回來的玩具。
他剛想伸出去奪,就見兩個孩子齊齊睜眼,然後蹦起來,把玩具往身後藏,“爹,這是我的。”
正國無奈地搖頭,“我明明放到書架上的,你們怎麼拿到的?”
因爲這倆小孩子看到新玩具就會興奮到睡不着覺,所以即使他買新玩具回來,也會把它們包裹好,放到架子上。
兩個小蘿蔔頭身高連一米都不到。到底是怎麼拿到比他們身高還要高的東西的?
難道是麗珍?他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可很快又自己否定了。麗珍絕對不會縱容孩子。
他板着臉,直直地看向孩子,他的眼神這麼嚴厲,倒是把兩個孩子看得都快要哭了,可依舊倔強地把手裡的玩具往自己身後藏。
錢淑蘭坐在邊上,一言不發。
直到兩個孩子撐不住,親爹的眼神實在是太可怕了,於是離錢淑蘭最近的孩子直接往錢淑蘭躺上撲,把小腦袋往錢淑蘭懷裡藏,頗有一種鴕鳥的心態。
錢淑蘭摟着小寶寶軟軟的小身子,心中一片柔軟。實在是太可人疼了,她哪裡受得了這個。
正國看向另一個,收起眼底的凌厲,放緩聲音,“乖,豐媛,告訴爹,你是怎麼拿到的?”
豐媛眨了眨已經泛紅的眼睛,小小聲道,“我和弟弟挪着椅子,我踩在上面拿到的。”
靠!錢淑蘭真是驚呆了。不到兩歲的孩子,居然知道踩椅子,這智商不低呀?她還以爲老王家都是蠢貨轉世呢,有個智商爆表的正國,生的孩子也很牛啊。
正國顯然也是如此反應,但同樣也很後怕,這要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還不得把腦袋磕破?
他氣得臉色鐵青,卻又不能打孩子,這麼晚了,孩子夢魘了,可就不得了了。
於是他直接把她手裡的玩具奪過來,沉着臉道,“這玩具本來是買給你們的,但是你們不聽話,爹要懲罰你們。”
說着,他把兒子手裡的玩具也奪過來,然後找來兩根繩子,又找了一根鐵釘,把兩個玩具吊到兩人牀頂。
這麼高,以這兩孩子的高度,根本就夠不着。
正國望了望自己的作品滿意得不得了,“看吧,這就是對你們的懲罰。本來你們明天就可以拿到玩具的,以後每天都可以玩,可就因爲你們不聽話,非要冒着危險踩着板凳去拿。我就罰你們一個星期只能看着它們,卻摸不着。”
兩個孩子仰頭看着兩個小玩具飄在他們的頭頂,又瞅了眼親爹決絕的眼神,癟着嘴就想哭。
正國拍了一下巴掌,“如果你們哭得話,我要再加一個星期。”
於是這倆孩子就真的不哭了。
徐麗珍洗完澡推門進來,看到房間裡掛着兩個玩具,兩個孩子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她有些心疼,可到底沒說什麼,反而跟錢淑蘭打招呼,“奶,您來啦。”
正國拿着衣服到浴室去洗澡。
這倆孩子太可憐了,錢淑蘭哪裡受得了這個。也顧不上跟徐麗珍嘮嗑。
她笑着問,“你們想要那玩具嗎?”
倆孩子狂點頭,“想要!”
錢淑蘭點了點頭,“那我拿椅子,幫你們拿下來,好不好?”
倆孩子先是點頭,而後又搖頭。
“你們不想要了?”
豐媛奶聲奶氣地道,“我爹不讓。他會罵你的。”
小孩圓溜溜的黑眼睛裡全是擔憂,錢淑蘭聽了卻差點笑岔氣,她擺了擺手,“沒事兒,我是你爹的奶奶,他得聽我的。”
倆孩子眼睛一亮,驚呼起來,齊齊重複一遍,“我爹聽你的?”
錢淑蘭彎腰刮其中一個人的鼻子,笑得十分慈祥,“對啊!我是你們的太奶奶。是你爹的長輩!”
倆孩子齊齊蹦起來,指着頭頂上的玩具,“好,好,太奶奶,快給我拿!”
錢淑蘭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到客廳搬了個椅子過來,嘗試着伸手拿那兩樣玩具,然後裝作踩滑的樣子,直接倒到牀上。
嚇得兩個小孩子齊齊趴到她身上,“太奶奶,你沒事吧?”
徐麗珍也同樣是嚇了一跳。她剛開始還以爲奶奶是要把玩具拿下來呢,原來是表演。可即使是表演,這麼大年紀摔上一跤,也不能大意了。
錢淑蘭裝作很疼似的揉着腰,“可疼可疼了!”
她又指了指被她踢倒在地的椅子,“看吧,椅子也倒了,是不是很危險?”
兩個孩子齊齊點頭,“是!”
徐麗珍扶着錢淑蘭起來,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奶,你沒事吧?有沒有摔着哪?咱們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老人家骨頭碎,可別出啥問題了。
錢淑蘭背對着倆孩子衝着徐麗珍眨眨眼,徐麗珍抿抿嘴,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錢淑蘭揉着腰,裝模作樣地哀聲嘆氣起來,“哎喲,我的腰呀,真的是太疼了。”
倆孩子一人握着錢淑蘭的一隻手,“太奶奶,你還疼嗎?”
錢淑蘭誇張地大叫,“疼啊!可疼可疼了!”
豐媛拍拍錢淑蘭的胳膊,輕聲道,“太奶奶,你以後別爬這麼高了。”
錢淑蘭滿意極了,然後裝作很疼的樣子,坐到牀上問倆孩子,“你們知道你爹爹爲什麼生氣嗎?”
倆孩子有些懵懂,雖然會說許多話,可到底還是太小了,並不一定能真正理解正國剛剛的意思。
錢淑蘭儘量放柔聲音,“你們爹是因爲你們踩着椅子拿東西,被你們嚇得。實在是太危險了。”
倆孩子看看錢淑蘭又看看歪倒的椅子,嚇得臉色慘白。
豐媛舉着小手,“太奶奶,我以後再也不踩着椅子拿東西了。”
另一個也舉手保證,“我也是!”
徐麗珍忍不住睜大眼睛,奶奶好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