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等人走了,孫大琴氣得眼圈都紅了,“娘,你這是幹什麼?我們家有可能會成爲勞模之家啊。”

正康同樣哀怨臉。

錢淑蘭瞅着這兩人現在已經被虛榮心佔滿了,她朝圍觀的人羣掃了一眼,“大家都散了吧。”

看熱鬧的人一見沒熱鬧可瞧都紛紛離開了家門。

最後只剩下自家人,錢淑蘭揹着手把全家人都叫進屋裡,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呲,“你倆咋回事?咱們又不是劉芳名的家人,替她料理後事就得了,爭那榮譽有意義嗎?而且還是假的。”

爲了豐產這事兒,正康和劉芳名都離婚了,劉芳名當不當全國勞模,在錢淑蘭看來,跟他們家沒什麼關係。

可現在這兩人居然拿已死之人作伐子,非要湊上去沾光,錢淑蘭絕對不能忍。

孫大琴急赤白臉地辯解,“誰說沒意義?只要小芳當上全國勞模,豐產就是全國勞模的兒子,他將來要比別人少走許多彎路。”

錢淑蘭滿頭黑線,以後連“紅五類”都會沒了,勞模兒子又算得了什麼?

只是她也不能把這事明晃晃地說出來,她猛地一拍桌子,眼睛瞪得圓滾滾的,“小芳能不能當上全國勞模由上面來定。咱們已經不是她的家人,就不能撒謊騙人。”

孫大琴被婆婆訓得擡不起頭。

錢淑蘭指向正康,“你把自己標榜得那麼完美,就不心虛嗎?你真的像你說得那麼好嗎?你明明就是因爲劉芳名只知道工作不顧家纔跟她離婚的。我原以爲你已經改好了,可沒想到,你居然能這麼不要臉。你是想替劉芳名爭光,還是想給你自己臉上貼金,這事只有你自己知道。”

正康額頭全是汗,這幾年,他奶對他漸漸有了改善,可沒想到發生這事,又讓她變了態度。他悔得腸子都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他忙擺手,“奶,我哪裡會那麼想,我只是想要得先進而已。再說了,豐產確實是我自己帶的呀,我也沒有撒謊騙人,沒有誇張。我就是把離婚這事給瞞下了。”

錢淑蘭剛纔也只聽了半截,現在見他沒有那麼糊塗,臉色倒是好看了些。

她在兩人臉上各掃了一圈,語氣也不像剛纔那麼嚴厲,開始諄諄教導起來,“你們有心眼是好事,可咱們也得要實事求是。你們也不想想,正康和小芳離婚這事兒,不說咱們村許多人都知道,就說小芳那廠裡,肯定也不少人知道。到時候謊言被戳穿,正康被人家舉報,咱家能有好嗎?到時候別說是勞模之家了,不變成壞分子之家就算好的。”

孫大琴猛地一擡頭,顯然把這事給忘了。正康同樣嚇得一臉慘白。

李春花站在門邊,聽到婆婆的話,直接腿軟差點摔倒在地,“哎喲,我的娘咧,這咋還這麼嚴重呢?”

柱子扶着她娘起來,“咱奶說得對,騙人不好。我寧願不沾這光。只要咱們能踏踏實實過日子比什麼都強。”

正軍和正軍媳婦兩人面面相覷,正軍嚇得也不輕,打了個哆嗦,“娘,得虧這事沒成,要是真報道出來,咱家可就要遭了大罪了。”

孫大琴一臉懊悔,“我就是想讓大家沾點光。真沒想那麼多。那個女記者這麼一忽悠,我就把這事給瞞下來了。”

她抓着正康的胳膊,一陣後怕,“你說那女記者咋這麼壞呢。居然誤導咱倆。”

正康的臉是青一陣白一陣,正軍不敢對他娘發火,眼刀子都往他臉上射,“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一時被人迷惑,也不至於入了人家的套。”

剛纔那女記者的反應已經足以說明她早就知道正康和劉芳名離婚的事情,可她卻依舊劃下大餅,孫大琴揉了揉慘白的臉讓自己看起來紅潤一些,“可我想不明白,那女記者爲啥要這麼做?”

全國勞模一年就那麼幾個,臨陽省已經連續好幾年沒有入選全國勞模了。

那個女記者也是想讓劉芳名更有競爭力些,錢淑蘭覺得做新聞工作的,肯定都把家庭背景調查清清楚楚的,要不然她們怎麼會找來呢。

錢淑蘭冷哼一聲,“她打的主意很好。等評選結果出來,再鬧出這事兒,劉芳名的勞模也選上了。臨陽省也有了勞模,他們目的達到了,咱們一家也成了人家的梯子。人家哪還會管咱們的死活。”

家裡人一陣後怕。

樹欲靜而風不止。看來在這個年代,不是你想老老實實待着,別人就不找你麻煩。該利用你的時候,照樣不手軟。

孫大琴和正康的腦子雖然不笨,可他們有缺點,別人從他們的缺點入手,稍不注意就入了人家的套,真是防不勝防!

錢淑蘭無比迫切,能早點結束這場運動。只是也只能想想了,算算日子,還得三年多呢。

錢淑蘭重重嘆了口氣,看向正康,“你給劉芳名收拾東西的時候,她這些年攢的積蓄呢?”

劉芳名是個特別沒有安全感的人,她之所以拼命工作,爲的也就是想早點爬上高位,賺更多的錢。

正康回自己屋裡,拿出一個存摺,“她的錢都存在這上面了。”

錢淑蘭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年代的存摺。雖然她有不少錢,可她從來沒想過要存進去。一來是因爲這年代的利息低得離譜,二也是因爲不想招人眼。

她翻開存摺的第一頁,上面全是手寫的字跡,每一筆錢都記錄在上面。這幾年來,劉芳名居然攢了上萬塊錢。

錢淑蘭把存摺合上,有些驚訝,“這錢你怎麼沒取出來?”

正康搖了搖頭,“現在取不出來,我已經把劉芳名的死亡報告和咱家的資料交上去,就等上面的判決書下來,才能取出來。”

錢淑蘭點了點頭,“這錢都是屬於豐產的嗎?”

這年代沒有法律,所以遺產的繼承權問題,錢淑蘭是真不懂。

正康顯然已經打聽清楚了,“是!原本應該也是有她父母一份,可她父母是壞份子,沒有資格繼承,所以這錢都是屬於豐產的。”

錢淑蘭心安了,“那行吧。”

她想了想,把存摺收起來,“這存摺先放我這,等豐產成年了,這錢我直接交給他。過些日子,我和你娘幫你找個媳婦吧。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這事都過去一個多月了,他也該緩過勁兒來了。

正康愣了一下,而後搖頭拒絕,“暫時先不找了吧,我現在沒什麼心情。”

錢淑蘭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隨你。”

錢淑蘭還真是不懂正康,如果當初他和劉芳名有很深的感情,爲啥要離婚?

在人家死了之後,又是一臉懊悔。

她懶得再管這事兒,直接出了家門。

她不想管,孫大琴對正康這個兒子還是有感情的,把正康叫到自己房間,“爲啥不找啊?你奶好不容易同意了。”

正康揉了揉臉,“娘,你說當初如果我不跟小芳離婚,她會不會就不會死了?”

孫大琴渾身一僵,“這跟你有啥關係?她野心這麼大,你攔得住嗎?”

正康在劉芳名面前就是個小蝦米,根本就沒一點戰鬥力。也就豐產,才能得到劉芳名的一點眷顧。

可也只是一點點,其實她最愛的人還是她自己。

只是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的人生會這麼短暫吧。要強了一輩子,又是何苦呢。

孫大琴不懂劉芳名,她也不想懂,她拍着正康的胳膊,“咱們踏踏實實過日子比什麼都強。聽你奶的,找個好性格的姑娘結婚。別再想劉芳名了,她的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不用自責。”

正康低頭頭,“我也不是自責,我就是心裡很不好受。”

孫大琴重重嘆了口氣,“人這一輩子,家庭和工作都很重要,每一樣都需要花時間來維持,花得時間越多,得到的就越多。小芳就是因爲不會平衡,才早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正康沒說話,一直沉默着。

第二日,正康就帶着豐產回了縣城。

孫大琴經此一事,倒是比往沉穩了許多。她原本是個咋咋呼呼的性子,許多話不經大腦就往外飛。

在生產隊,大家都差不多,可出去工作了,像她這樣的性子很容易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不過她現在的做菜手藝倒是越來越好了。

但因爲有許多材料都不夠,所以老廚子直接把菜譜寫給她,讓她有機會自己練。

她回來之後,按照婆婆說的,用其他食材先代替一下。味道也是差不離的。

錢淑蘭看她一回來,就跑到竈房忙活炒菜給她吃,請她點評,倒是覺得她比以往活得都有奔頭。

錢淑蘭嘗完菜先是誇了幾句,而後吸了吸鼻子,“你有沒聞到咱家有香味兒?”

她根本沒在院子裡栽花,哪來的香味兒?

孫大琴紅着臉,從自己挎包裡拿出一盒包裝十分精美的瓷瓶,“娘,你聞聞香不香?這是孩子他爹從上海帶來的白玉霜。”

錢淑蘭接過瓷瓶一看,居然還是孔鳳春的,“這玩意很貴吧?老大還真捨得。”

孫大琴也是一臉肉疼,“哎,他本來不同意的,說這一瓶都能買十斤豬肉了,我跟他哭了半宿,他才終於答應給我買。”

錢淑蘭嘴角直抽抽,恐怕他是被你哭得心煩,睡不着覺纔買的吧。

只是孫大琴居然買這麼貴的化妝品還真挺讓她好奇的,“你怎麼想起來打扮自己了?”

不注意還真沒發現,這一打量,嚇了她一跳。孫大琴居然把自己的頭髮梳得油光水滑的,臉也抹得水潤。

雖然底子不好,可皮膚不再是以往的乾巴巴的,看起來格外的精神。

孫大琴撫了撫頭髮,面上頗有幾分唏噓,“想想小芳年紀這麼輕,說沒就沒了,我就想對自己好一點。”

不聽八卦,不說人事非,她省下來的時間剛好可以用來捯飭自己。要不然天天跟廚房打交道,滿身菜味兒,她都要受不了了。

錢淑蘭看着她腦門上的三個十,滿意得不得了,“行,你高興就好。反正掙錢也是用來花的。”

孫大琴摟着錢淑蘭的胳膊,“娘,我就知道你懂我。孩子他爹買是買了,可一連好幾天都罵我敗家。”

錢淑蘭拍拍她的手,“那你就把我誇你的話,說給他聽。”

“那敢情好。有您這一發話,他肯定不敢再說了。”想到她男人吃癟的樣子,孫大琴忍不住大樂。

“娘,你要不要試試?這個東西還真挺好用的。”

“不用了。我用不着這東西。”

自從她穿過來,她幾乎不照鏡子,她心臟再好膽子再大,也不敢看自己這張變成溝壑滿布的老臉。

孫大琴一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