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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裡,張華靜靜的坐在廊檐下,手裡捧着一本消遣用的書,目光卻定在院子裡兩隻走來走去的鵝身上。
齊達已經去司農寺去了。經過了他昨天的開導,想來他會慢慢恢復以前那種狀態的。張華現在憂心的是,自己與齊達的前路該怎麼走?
雖然對庾隱百般不滿,可是張華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面,庾隱確實比自己要好上一點點:譬如家勢,譬如人脈,譬如……沒了!張華拒絕再往下想。
這樣的人,偏生對齊達上了心,而且他還發現的比自己早,現在估計已經計劃書都寫好了吧!
自己要怎樣做才能做到後發制人?
齊達的性子,張華再清楚不過。
因爲少年掌家,齊達的性子在溫和堅韌,待人熱情之外,還有幾分隱藏的冷漠決絕與世故。以齊達性子,如果自己驟然向他表白的話,十有八九,不,十成十會不聲不響的娶妻生子來回絕自己的念頭。想來也是看到了這一點,庾隱也纔不聲不響的。
可是現在,自己怎麼辦?
現在跟着庾隱用一樣的招數?別說自己已經失了先機,就衝着自己現在還在外任這一點,就不能有任何贏面。
而以齊達的性子,如果真的接受了一個人的話,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基本上是不可能轉投他人懷抱的。
所以,現在,自己非但不能跟着庾隱有樣學樣,還得阻止齊達被庾隱陷進去。鑑於自己現在根本就沒有時間,所以,只有用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了。
而所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就是在齊達心頭牢牢刻下男子與男子成親是不合時宜的,讓他記住到時候他是一定要娶女子的念頭,而且還要時時加強這個念頭。只有這樣,才能確保齊達在庾隱步步爲營的攻勢下堅守而不淪陷。
其實,用這樣的方法也屬於逼不得已。畢竟,這樣就算是防住了庾隱,將來勢必也會爲難到他自己。算了,明日事來明日憂,先把眼前的麻煩搞定了再說吧!
張華當初來京城的時候請的是探親假。本朝探親假最長不過三個月,張華從交趾一路到京城,雖然因爲走的水路而節省了不少時間,可是還是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如今在京城呆的差不多了,該做的事情也都做了,而皇帝之前召見他的時候也暗示他可以回去了。所以,也是時候回交趾了。
他現在傷口也好得疤都看不見了,理應交好的寒門士子也都打過照面了。再加上皇帝的暗示,他如果再呆在這裡就自找沒趣了。
因此,不過三五日的情景,他就得離開了。在這之前,他得想辦法解決了這裡的事情纔好。
庾隱——
他現在收斂得很好,自己根本就找不到他任何把柄來做把他從齊達身邊隔開的藉口。如果自己隨便說漏嘴了,只會讓齊達對他更上心。然後以他的心機,想要騙過齊達真是再容易不過。
所以,自己非但不能詆譭庾隱,還得好好地讚揚他,譬如家庭和睦,夫妻舉案齊眉傳佳話什麼的。
接下來的時間,張華跟齊達說了自己要走的事情,很順理成章的霸佔了齊達所有的空閒時間。
他帶着齊達在西市給庾隱還沒出聲的孩子買了個精巧可愛的玉環——張華衷心希望庾隱這一胎生的是個女兒,然後就能給他爭取大概一年左右的時間,當然,如果再來一個女兒更好——因爲庾隱爲了安撫裴家,也爲了以後方便,只有裴氏一個人。
除了給庾隱未來的女兒選了禮物外,張華還帶着齊達在京城西郊——京中貴族少年文人騷客最喜歡出遊的地方好好的轉了幾圈,爭取在將來他缺席的時候庾隱可能會帶他去的地方統統留下自己的痕跡。
三天後,灞橋長亭邊
齊達,庾隱,田雨三人一起設宴“歡送”張華離開京城前往交趾——歡送這個詞,是庾隱提議用的。如今的京裡,相熟的也就只有他們幾個了。
田雨是硬被齊達拉出來的。
自從毛穎的事情發生之後,田雨原本喜愛說笑的性格就徹底的變了,經常整日整日的不說一句話。以前的時候,田雨經常沒事就過來齊達的小院轉悠兩圈,或者上西市的胡人酒肆裡喝上兩杯,可是現在,也許是爲了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心頭的痛苦,他現在每天早起晚歸,只要有空就呆在大理寺裡,整理以前那些案例什麼。人也瘦的厲害,原來剛好合適的衣衫套在他身上就就像是在豎起的竹竿上了晾曬衣物,那晃晃蕩蕩的樣子,看着就讓人恐怖,唯恐下一刻他就受不住倒在地上皮拉啪啦的像竹子一樣斷成幾節。
最近一段時間,齊達想要見到田雨一面不太容易,就是這一次,他還是提前兩天給田雨留口信,得了田家下人的確認,纔有了今天這場長亭的聚會。
因此,初初見到田雨的時候,幾個人都吃了一大驚。
庾隱還罷了,他畢竟和田雨沒有什麼交集,也就是口頭上慰問了兩句,張華齊達卻是實實在在的着急了。
他們幾個當初一起出的村子,離開安縣縣城的時候,田雨姐姐姐夫拜託他們相互照顧的話語猶在耳邊,現在他們明明住在一個坊裡,田雨變成這副模樣他們之前居然都沒有留意到。
張華齊達輪番上陣,可是沒有一句話能讓田雨木然的臉色稍微有點變化,最後還是庾隱開口,言道每年科考過後的四月,除了新科進士與皇帝官員權貴一起的探花宴外,還有一個京城裡許多貴族小姐夫人都會參加的裙幄宴,宮裡的皇妃們也會出席。所以,如果運氣好,田雨也許可以找個機會在明年四月的時候見上他心上人一面。
田雨維持了將近半月的僵硬表情終於起了變化,慢慢的在脣角勾起了一個淺淺的彎度:雖然苦澀,但畢竟還有希望,不是麼?
因爲分別在即,無論是庾隱,還是張華都表現得很有風度。兩人溫溫淡淡的說着時局,偶爾回憶一下以前在山裡的日子,完全沒有以前那種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氣氛,至於他們的對話的具體形式——
庾隱一臉愉悅的舉着酒杯,非常有風度的熱烈歡送張華離開京城前往他的牧守之地。“重光(張華的字),這杯酒祝你此去一帆風順,從此平步青雲。不過,庾隱癡長你幾歲,說幾句話你可別不愛聽。食君之祿咱們就得忠君之事。你以後還是不要隨便亂跑了,也免得給人攻訐的藉口。”
“多謝子瑜牽掛,”張華笑容滿面的回敬了一杯,“如今京城風雲變幻,子瑜也要當心。聽說陛下有意削減世族的勢力,庾隱身負庾氏重任,更是要小心保重。”
……
總之,在旁邊的齊達聽來,還是比較和諧的。
離別的時間很快就到來了,無論是張華還是庾隱,兩個人都對即將到來的情況很是期待。所以,當張華含笑登上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馬車時,田雨齊達如何依依惜別自是不用說了,庾隱更是上前,與張華含笑話別。兩人聯手,在路人與身後的齊達田雨眼裡,演繹了一場完美的長亭話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