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亮與六便士（之二）
“我還是覺得直接這麼過去不太好。”顧淵吸吸鼻子，說道，“如果是我的話，有一大羣人只是在QQ上打了個招呼就亂哄哄地涌到家裡來，光是想想就夠傷腦筋了。”
在十字路口前，紅燈停，衆人站定在斑馬線這頭。
身着制服的交通警察站得筆直，揮手指揮着交通。天空繾綣着暗灰色的雲，沒有星星沒有月，林立的高樓切割着天空。對面書店的廣播裡隱約傳來。在身邊等待綠燈亮起的人羣，穿得厚厚的，在晚風裡一邊縮着脖子一邊談笑。
紅燈變黃。預示着綠燈即將到來的倒計時閃動着變更。
十、九、八、七……
“這種事誰不知道……”走在最前面的柳卿思撇了撇嘴，“但是，不把這件事搞清楚的話，它一定會成爲我這一生都無法忘懷的遺憾。”
“太誇張了吧……”顧淵聳了聳肩。
“一點兒也不誇張。唉，算了，反正說了你也不會懂，你肯定明白不了我的憂傷。”柳卿思回頭看了顧淵一眼，“在旁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有時候卻會給一個人留下一生無法撫平的傷痛。別人嘴裡說着‘啊，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但實際上卻要用漫長的多的時間去忘記。”
三、二、一……
在倒計時即將爲零時，人羣開始騷動準備過馬路前，馮子秋忽然皺着眉向馬路對面瞥了一眼。
果然是吳鑫。
這就是顧淵給柳卿思留下的全部印象。
“顧淵？”女人的目光掠過馮子秋，落到了齊羽身旁的顧淵身上。
“那我們能進去看看她嗎？”顧淵試探着問道，目光移向了屋裡面那兩個敞開着的房門，都關着燈，窗簾卻沒有拉。
溫和，彬彬有禮，很容易讓人覺得親近，有時候愛說些搞怪無厘頭的話，但有時候卻又能做出一些誰都想不到事，用不可思議的方法來解決問題。一個經常用笑來封閉自己內心的人，將所有人都拒絕在外，使別人無法靠近他的靈魂。他對所有人都一樣，只有池妤能夠從他那裡得到一些特權。
“剛剛那是誰？”
“到了。”
馬路對面，齊羽的聲音如同水一般澄澈清明，少女揮着手，朝他喊着。
一定是老天爺開的玩笑。
“是啊，以前是一個初中的老師，見過幾次面而已，不是很熟。”顧淵伸手摸了摸額頭，然後看似隨意地將手搭在了門把手上，微笑着將門拉開了一些，說道，“林琳老師，請問陳穎的現在怎麼樣了，她的情況還好嗎？”
吳鑫還想說些什麼，但擡起頭卻看到了顧淵無比冰冷的眼神，一年前那慘痛的回憶在這一瞬間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嚇得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想說就不說嘛。”
“怎麼，這才過了一年不到，就已經忘記了嗎？”顧淵甩開了吳鑫的手，“趕緊回家去吧，別跟着我。”
柳卿思咂了咂嘴。
下次？一週總共就放一次假，下次怎麼說都得下週了，如果那個時候陳穎還沒有恢復到能上學的地步，恐怕這問題就大了去了。
馮子秋敲響了門，伴隨着吱呀一聲，從門縫裡透出來的是一雙顧淵不那麼喜歡的眼睛，感受到那明顯帶着不良情緒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幾圈才終於解除了敵意，顧淵不禁抿了抿嘴脣。
顧淵笑了笑，然後笑容又淡去。
“她呀，還在房裡休息呢。”
“呵呵，我想幹什麼，和你恐怕沒有太多的關係吧。”顧淵一邊輕輕撇開吳鑫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同時側頭的瞬間，眼角的餘光清楚地看到對方那伸進了自己右邊衣服口袋裡的手指，在裡面的東西快被完全帶出來的瞬間，用虎口狠狠地鉗住了吳鑫的食指和中指。
說到底，都是些過去的事了，直接翻臉似乎也沒有什麼必要。
視線裡女生的側臉在樓道燈光的勾勒下，暈染着柔和的光環。
等到幾人終於到達陳穎家住的小區外的時候，一個人走在隊伍最後的顧淵不由地略微放慢了腳步，倒不是因爲他那尚未痊癒的腳傷引發的疼痛，而是這個地方本身。
只不過，那份柔軟絕對不是爲了自己準備的。
吳鑫的臉立刻漲紅了。
“與其說是不想說，倒不如說是不值得說。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現在提起來也沒有什麼意義，比起那些，我們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麼解決陳穎的問題吧。”
黃燈跳轉，綠色的光芒覆蓋過來，像一片朦朧的雨霧。
隨着自己的目光，他也看了過來，並且投來一個溫暖的微笑。
這個聲音……
確認了幾人的身份，林琳的臉上綻放出了堪比盛開花朵般的笑容，但是卻沒有要讓他們進屋的意思。
零。
屋裡面看上去有些凌亂，沙發前的桌子上亂七八糟地放着很多零食水果，還有一份少了一半的小小的蛋糕，即使站在門口也聞得到廚房裡那大豆油膩膩的味道，地毯前有兩雙拖鞋，一大一小，小的那雙擺放地很整齊，很大的那一雙歪歪扭扭地斜着。
“你們是……”門打開了，顯露出一個戴着眼鏡的女人的身體，臉上皮膚偏暗黃，帶着些許雀斑，聲音裡還帶着警惕的味道。
真是個奇怪的人。
顧淵轉過頭，一個提着裝滿了蘋果的塑料袋的男生的身影映入眼簾。
“顧淵，你在幹什麼呢？快過來啊！”
柳卿思微微側了側頭，隔着兩步的距離，顧淵站在那裡輕輕地活動着腳踝。
人有時候是非常奇怪的生物，對身邊的人無法說出口的話，卻能夠滔滔不絕地對陌生人坦誠地和盤托出，而對於顧淵來說，無論是陌生人還是熟悉的人都差不多，有些東西就應該永遠地被掩藏起來，不展示給別人看。
他擡起頭，視界一點一點地清晰起來。
“喂，你們認識啊。”齊羽附在顧淵耳邊小聲問道，柳卿思的目光也隨之落到了顧淵的身上。
“呵呵，好久不見啊。”
紛亂嘈雜的人羣，到處都是帽子縮着脖子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一個以前認識的人，沒想到今天又遇見了，呵呵，真是意外。”
“嗯……”
“別跟着我。”
原本已經從自己世界裡消失的那些人中的一個，就這樣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呼，絕對會有戰勝過去的一天，”顧淵輕輕地向外哈了一口氣，“我們。”
“啊啊啊啊痛痛痛痛！！”
齊羽這樣的女生，一直以來都給人一種很燙很火熱的印象，好像對什麼事情都充滿着熱情，總是隨心所欲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明明是個很關心他人感受的傢伙，卻時不時地會做出一些傷害別人的事或說出一些傷害人的話，而且自己往往在事後意識到之後會陷入深深的自責。
“阿姨您好，我們是陳穎的同學，聽說她生病了，專程來看望她的。”馮子秋向陳穎的母親介紹到，“我是高一一班的馮子秋，這位是我的同班同學齊羽、顧淵，這位是高一三班的柳卿思。”
顧淵若無其事地迴應道，臉上掛着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
對方大概也沒想到會這樣再次相遇，遲疑了幾秒後，然後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模樣，走上來說道：“喲，淵哥，好久不見。”
“嗯？舊友重逢？怎麼你看上去反而不太高興的樣子。”
“誒？”
“最近過得怎麼樣？”吳鑫很自來熟地將手臂搭在了顧淵的肩膀上，將裝着蘋果的袋子放在地上，笑着說道，“嘿嘿，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樣的大少爺竟然會來到我們這種破地方，和兄弟說說，是來幹嘛的？”
看着兩人的背影遠去，吳鑫長長地抒了一口氣，然後提起了裝着蘋果的袋子，向家裡走去。
視線在屋子裡巡了一圈，但是卻沒有看到陳穎的身影。
雖然給人強勢的感覺，但只在靠近時纔會發現她有着柔軟的一面。
“啊……還挺好的。早就聽說你去了南華高中，果然，這麼久不見，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這個小區……”
一雙桃花眼，皮膚白皙，嘴脣薄薄的，右耳的耳廓上戴着的耳釘閃爍着小團的藍色光芒，消瘦的身體似乎比起以前長高了不少，但最明顯的標誌還是那張一如既往的輕浮笑臉。
“林琳老師，好久不見。”顧淵衝這個女人揮了揮手，“您身體還好嗎？”
“嗯……恐怕不太行，她剛吃過藥才睡下，這個時候恐怕睡得正深呢。”林琳又將門拉上了一點，“要看她的話，你們下次再來吧。”
“因爲，根本就算不上舊友。”顧淵清了清嗓子，“好了齊大小姐，別對我的過去耿耿於懷了，不然我那無法釋然的中二少年羞恥感就要再次被喚醒了。”
怎麼聽都是拿來搪塞的理由，但顧淵卻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
任由着鐵門在自己面前合上，顧淵臉上笑意消失。
“誒？我們就這麼走了嗎？”齊羽發出了疑問。
“走吧，陳穎應該不在家裡。”少年轉過身看着自己的三位同伴，“房間的門是開着的，但是卻沒有開燈，如果說裡面的人在睡覺的話，窗戶的窗簾卻又沒有拉，而且屋子裡只有林琳老師一個人，卻沒有看到她的丈夫。地毯前有兩雙拖鞋，一大一小，大概率是陳穎和他爸爸的，而且大的那雙拖鞋的主人出門時動作很倉促，以至於兩隻鞋子甚至沒有放在一起。綜合以上條件可以判斷，陳穎肯定不在家裡，而她父親，很有可能正在外面找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