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的冬天,國會選舉前夜,政潮涌動。
江城飄落下今年的第一場雪。
李想從現在漢口特區江岸街唯一的一家花店買了一束白玫瑰和鬱金香出來,登上等在花店門外的汽車走了。
在車內,李想抱着鮮花,臉色露出沉思的表情,神色悠遠,似有無限感慨,翻涌心頭。好像在思考着即將拉開帷幕的國會選舉,政潮之旋渦中奔騰澎湃,到底在向什麼地方涌動。半晌之後,他才神色凝重的低低自語。
“失敗啊,打出這麼大的一片家業,卻連一個家都沒有……”
他和湯約宛的關係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既然湯家老爺子又不反對,兩人又這麼難捨難分,那麼兩人結婚,正式生活在一起似乎更合理。偶爾李想這麼想像着,設想今後的前景,可是,一到現實當中,就躊躇不前了。
上次表白,湯約宛丟下的問題,他覺得自己可能做不到,而且總覺得這樣對水仙兒也太殘酷了。李想莫名其妙地想着,是不是每個成功的男人這樣幸福的煩惱。不過,主要還是李想身爲一個現代人,的確是不忍心搞三妻四妾,自己思想這一關就過不了。到了關鍵時刻,這些問題就成爲羈絆了。
總之一句話,結婚是人生大事,哪能說結就結呢。當然,如果兩人真有心在一起生活的話,也沒有辦不到的事。
關鍵的問題是,能不能正視這些個問題,至少目前,李想的心情還沒有完全整理好。
車子上來碼頭,輪渡送過江,然後直奔落迦山別墅。
李想回到別墅時,湯約宛已在等候他了。
“祝你生日歡樂。”李想獻上了花束。
“好美的花啊。”湯約宛嗅着花香。
“怎麼給你慶祝生日呀?”李想親密地拖住了湯約宛嬌弱的手。
“有你這束花就足夠了。”湯約宛清澈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李想。
“總想要點什麼吧。”李想道:“總要過生日吧?”
“我有個請求,可以嗎?”湯約宛想了想,甜甜一笑,豎起了一根指頭說道。
李想趕緊對湯約宛說道:“當然可以。”
“帶我去旅行好嗎?到一個看不到人影的地方去。”湯約宛溫和的說道。
說實在的,李想有時真想逃出這個封閉的秘室,到一個杳無人跡的地方去。
“到哪兒去好呢?青藏高原怎麼樣?”
李想腦海裡映出了他們雙雙仁立雪山高原的身影。李想曾在穿越之前的一個夏天去過那裡一次,白雪皚皚的羣山,如青花瓷純淨的天空,幽靜湛藍的湖水,使他至今記憶猶新。
和湯約宛兩人一起去那靜謐神秘的青藏高原,該有多麼愜意啊。
“你去過?”看到李想陷入回憶,湯約宛問道。 щщщ¸t tkan¸CO
“唔。”李想說道:“我只是在夏天去過一次。”
“什麼時候?”湯約宛順口問道。
“很早以前了,”李想含糊的說道:“還是年少的時候。那裡真的很美。”
門嘩啦一聲被推開。
“大帥,梁啓超回國了。”
呂中秋推門看到這樣一副曖昧場面,愣了一下,趕緊又把門拉上,退了出去。難怪剛剛水仙兒接到這個情報,卻要他上來報告。
呂中秋還在胡思亂想,李想已經走了出來:“去我書房。”
呂中秋愣地想了一下,沒再說話,跟在李想身後。
“梁啓超從日本回國轟動政壇:梁啓超的弟子蔡鍔通電各地歡迎老師回國,國民黨內雖有胡漢民表示反對,但張繼、劉揆一早已致電歡迎。”呂中秋款款說道。
“竟然這樣,他們都表態了,我們也該表個態,”李想一笑,道:“叫黎元洪代表鄂區也通電附和吧。”
“不妥吧,大帥。”呂中秋身子微微一躬,大聲道:“梁啓超此次回國,在京津所受歡迎,視孫、黃二位先生過數倍,孫、黃二位先生進京,等所受歡迎會不過五六處,而他在京才幾天,赴會19次之多,總統府開歡迎會,全體國務員作陪。向不請人的山西票號,以及佛教會、旗人、國民黨……各處歡迎不斷,實在應接不暇,累得不亦樂乎,他逢人就吹噓說這是“極人生之至快”,也是“極人生之至苦”。“此次歡迎,視孫、黃來京時過之十倍,各界歡迎皆出於心悅誠服。……孫、黃來時,每演說皆被人嘲笑,吾則每演說令人感動,其歡迎會之多,亦遠非孫、黃所及”。我們也歡迎着老匹夫,不是長敵人威風?”
李想冷笑道:“一個滿清遺老,能有多大威風?也就是在遺老窩懲威風,還真以爲自己是個人物?袁世凱就是有他,也別想在國會大選中獲勝。除非……”
李想打住了。
……
鐵獅子衚衕,總統府外面下着大雪,室內溫暖如春。
小飯廳。一塊鮮嫩的牛排在鍋上煎着,發出“吱吱”的響聲。一個大鼻子紅頭髮的西洋廚師在熟練的翻炒着鏟鍋。
長條的餐桌上已經擺上了幾盤精美的西餐,洋酒已經斟好,袁世凱、梁啓超對座桌前。
“知道卓如愛吃西餐,我專門把天津起士林的廚師請了來。”袁世凱說着舉杯和梁啓超一飲。
梁啓超將半杯酒一仰而盡,說道:“大總統太客氣了。”
袁世凱也一飲而盡,說道:“我這個大總統,這點特權還應該有吧?不過,若是讓臨時參議院知道了,弄不好,也能搞出個彈劾案來。”
梁啓超輕笑道:“大總統太過慮了。”
兩名侍者把兩盤煎牛排端上了桌。二人同時動起了刀叉,然後蘸一點番茄醬,將叉起的一小塊牛排送入口中。二人咀嚼着,滿意地點着頭。
梁啓超不禁合掌稱善,說道:“還真是鮮嫩無比。”
袁世凱同意的點點頭,卻嘆氣道:“要是‘共和飯’也這麼好吃,那就好嘍!”
梁啓超看着袁世凱,忽然變得冷冷地道:“大總統還吃得下吧。”
袁世凱沉吟道:“本來以爲是吃得下的。戊戌變法開始,後來又預備立憲,我是一門心思要促成憲政的。可憲政真的來了,我發現怎麼都是限制我的招兒,就沒一樣兒是幫我的。”
梁啓超又問道:“大總統要怎樣的憲政才覺得舒坦呢?”
袁世凱吃酒吃得滿面紅光,說道:“我知道三權分立是有道理的。可我一個大總統,總不能連個公都辦不成吧!其實孫中山先生也知道做這樣的大總統難受。他在南京的時候,弄的是‘總統制’,他那個臨時大總統,權力無限嘛,內閣不過是他的辦事機構嘛。可我當大總統呢,他讓鈍初搞出個《約法》,弄成個內閣總理制,上頭還有個參議院——那孫猴子讓唐僧治着,可也才一個緊箍咒嘛,我呢,戴了倆,我一動換,好傢伙,倆緊箍咒箍我咒我,我這個大總統是‘總’也‘總’不得,‘統’也‘統’不得,沒一點實權!卓如啊,你說,這不是誠心整我嘛!”
忽然發現梁啓超始終笑嘻嘻地瞅着自己,袁世凱一怔,立刻也笑了,“卓如,還沒見我發過牢騷吧?……可我這些話,不跟你這個憲政專家說,又能跟誰說去?”
梁啓超格格一笑,道:“可以跟皙子說嘛——他也是憲政專家。”
袁世凱擺着手,漫不經心地說道:“別提別提。我一跟他說呀,他就讓我改變國體——搞君主立憲,說那同樣也是憲政——讓我當憲法政治下的皇帝,哦,就像那日本天皇,說那才符合民國的國情。可我怎麼能幹嗎!”
梁啓超正色道:“是不能幹!”
袁世凱一怔。
梁啓超放下酒杯,認真的說道:“大總統,國體重器,一旦確立,絕不可擅動。”
“是啊是啊,我也覺得皙子簡直是開玩笑嘛……”袁世凱假裝大笑道:“我也荒唐,該罰一杯!”說罷一舉杯“嘓”地嚥了。
袁世凱放下高腳酒杯,親切地看着梁啓超:“所以才請卓如你來幫我嘛……”
梁啓超皺眉道:“大總統已經考慮好了吧!”
袁世凱沉吟道:“其實就兩條:我不想要什麼內閣制!都說美國是真共和,可人家也是總統制嘛!根本就沒有責任內閣,只給總統設一個國務卿,幫助大總統行政,這樣辦起事情來就少了一個掣肘的,順當多啦!這是一。二嘛,這一點改動,得在以後的正式憲法裡規定了,才能落地生根!所以我請你組建一個比國民黨還大的政黨,在競選國會議員時同國民黨競爭一番,如果咱們的黨佔了多數席位,日後起草憲法就多了發言的權力,總統制也就指日可待了。”
梁啓超沉思着說道:“總統制我是贊成的,比起內閣制來,總統有更大的權力和權威。可要在競選中同國民黨競爭……”他搖了搖頭,“這可就難啦!國民黨的前身是同盟會,同盟會的前身是興中會和華興會,說起來,有十六七年的歷史了,根深葉茂,民心黨心,天時地利,都在他那邊……”
梁啓超說罷略一沉思,莞爾一笑。
袁世凱陰鬱的笑道:“可政府總比國民黨有錢啊……”
梁啓超還是搖着頭,說道:“錢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袁世凱渴望地問道:“那你還要什麼,只要我能做得到,你儘管說!”
梁啓超沉吟着,但終於說道:“大總統這麼信任我,我就試試吧……”
袁世凱眼一亮,很高興地說道:“好好好……”
這時,兩個侍者的盤子裡端上兩碗湯,放下。
袁世凱如春風和煦的微笑道:“卓如,來來來,嚐嚐這意大利風味的紅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