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沈江河第一次慵懶拖延着時間,有些怏怏地來到廣告部,沒有買他每天必買的穗城日報,毫無心情關注客戶有沒有在上面刊登廣告。
但一走進辦公室,看到林西雅悠然自得的閒暇模樣,四處流竄無處安穩的心迅速歸位。
“你怎麼還不出去?!等客戶來找你?!你知不知道?!總共五百多個客戶,就是每天見兩個,也需要大半年!”
“一個客戶不可能見一次就能下單的!需要無數次,你算算,無數次乘以五百是多少?!”
昨天沈江河就已經跟她說了要一鼓作氣,現在她還沉浸在已經過去的喜悅之中,心裡就涌出一陣說不出的無名火。
業務員每籤一個訂單,就是一個新的起點。
“沈江河,你沒事吧?受了什麼刺激了?”林西雅見他罵自己,心裡有火,但看他那樣子有點駭人,沒敢發出來,還是小聲說了一句。
“你說,我受了什麼刺激?!是你!就是你!你知道那個破校長怎麼下單的嗎?!無非就是看你漂亮!你要是有能耐,有本事!再去給我籤個單回來!”
沈江河有點故意找茬,指着林西雅破口大罵。
“你這罵人還不忘誇我呢。”林西雅趕緊收拾好東西,吐着舌頭乖乖地出了辦公室。
他的罵聲吸引了一些同事過來圍觀。
“看什麼呢?結束了,該幹嘛就幹嘛去。”
大家過來只看到他一張笑臉。
真他X解氣,好長時間沒發火了,心中積鬱已久的怨氣全部發泄了出來,心裡一下子輕鬆了很多。
他有些後悔,不該這樣對待林西雅,但罵了就是罵了,覆水難收,也可以讓她漲漲記性。
廣告部今年沒有業績指標,做多做少,能保住自己的飯碗就行,他認定林西雅是個做業務的好苗子,當過教師的他,不想讓她在業務員中表現平庸,她應該有更好的未來。
“老沈,不想幹了?平時沒聽你說啊?”田沖走進他辦公室。
“你他孃的,幾個意思?老子每天起早貪黑的,今天修整一下,
不行啊。”沈江河一聽就來氣。
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現在有些動不動就生氣,就因爲寧老頭和寧安安?自己真得上心了?
上心是肯定的,不然就不會有這般心境,他現在接到大腦中樞神經一再通知,這事先緩緩,考慮清楚了再做決定。
“我就問你,你是不是要辭職?”田衝滿臉的疑問,有些迫不及待。
“靠!誰說我要辭職?我們每天住在一個房間裡,有什麼想法怎麼也得和你們商量一下啊。”沈江河以爲他又得到自己和寧安安的什麼小道消息。這田衝是屬狗的,鼻子靈得很。
不對啊,這事我不說,寧安安也不會張揚,他怎麼會知道?
“老沈,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不過,你得小心纔是。”田衝很清楚他和許建軍的矛盾。
田衝得到的消息是沈江河會辭職在本地教書,和房東的女兒郎情妾意,安心過日子。
“如果真是屬實,我覺得這種生活很適合你。”田衝看見他眉頭緊鎖,羨慕嫉妒恨地笑着。
“滾!”沈江河不由地大怒。
他明白了,這是許建軍在裡面搗鬼,目的就是逼迫自己,造成自己被辭職的假象,在楚寒風那裡強化印象,一點一點改變楚寒風對他的看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在都市報銷聲匿跡。
這其中可能有肖桂花的影子,沈江河剛進都市報時,她老是說,一看這沈江河,就像個人民教師,何苦來做個業務員?
原來貴族學校讓他去任教的消息,經過田衝那張嘴的宣揚,廣告部的人都知道,現在又舊事重提,還把教書和寧安安的事情聯繫起來,即便是謠言,可信度不得不說,有點高。
最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
“江河,中午請你吃飯。”向靜對他伸出了橄欖枝。
“還是我請你吧。”他欣然接受了她的提議。
還是老地方,還是交給她點餐,沒有新意,仍然是情侶套餐,只是她沒再說這套餐實惠,但隨即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在和她說着家鄉話,不知道是誰起頭的,現在他心裡覺得一片溫暖。
“你怎麼就得罪肖桂花了?”
“她老是拉郎配,給我製造緋聞,說了她幾句,就不樂意了。”
沈江河不想明說,說完,和她一起笑了起來。
“他們一唱一和,幾乎每天都在領導那裡說着關於你的事。”向靜在觀察他的反應。
他明白她說的他們指的是誰,嘴長在他們身上,沒辦法,由他們說去。
剛發泄出去的破爛心情,現在又在鬱結,他心裡很清楚衆口鑠金將會給自己帶來什麼,他一直想反擊,儘管這個意識很強烈,但他還是忍耐着。
把許建軍的一些事抖露出來?把肖桂花色誘自己的消息散佈出去?一旦說出去,事情發酵起來,估計難以收場,要是楚寒風惱羞成怒,自己的下場可想而知。
表面看起來,楚寒風對他不錯,經常邀請“楚江大廈”的人去他家打牌,沈江河看得出來,楚寒風這是在非常時期的無奈之舉,他需要“楚江大廈”的人來爲他開疆擴土,而“楚江大廈”的人也需要他的羽翼之暖,可以說是各取所需。
從東成集團這個訂單可以看出,楚寒風是站在許建軍那邊的,而肖桂花,他能在大庭廣衆之下接受她直呼其名,可見一斑。
“這些事應該不會是空穴來風,是真有其事吧?”向靜看他緘默不語,問他。
“誰會喜歡我這個窮光蛋,還是個外地的農村人。”他只有自嘲。
他一直沒有下定決心的原因,是因爲寧老頭和寧安安各有所圖,這不是他想要的,就是寧安安,也不一定是真心喜歡自己,感情之中只要摻雜了其它因素,就是個隱患。
“呵呵……我喜歡。”向靜再一次明確表達。
“……”
他不喜歡這種直白的方式,尤其是對方,猶抱琵琶半遮面,纔有那種意境。
“你不喜歡我?”向靜又進一步緊逼。
“呵呵……你表姐何麗也不會答應啊。”他只有憨笑着掩飾。
何麗不答應無所謂,主要是楚寒風,何麗只要說這人怎麼異想天開,楚寒風肯定會“咔嚓”一下,自己就會在他眼前消失。
這段時間,他問過自己無數次,沒有答案,只不過,他發現,無論是向靜還是寧安安,她們只存在於自己的腦中,而並非在自己心裡。有時候,自己的想法也會出現偏差,要是頭腦一熱,之後,發現並不是自己所想要的,那就爲時已晚。
他有時會冒出一個想法,想研究一下,心和腦,到底在一個人的分析判斷和決策中各自起什麼作用。
他有時罵自己胡思亂想,胡思亂想肯定是腦中意念,罵自己胡思亂想,肯定是心裡罵,這就是心和腦不統一,這可能就是一個人會有多面性的原因吧。
“她是她,我是我。”向靜想撇清她表姐或者是楚寒風的因素。
“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不得不考慮。”沈江河算是婉拒。
如果真愛上一個人,心中的感覺會很強烈,但他沒有,只是腦中想想而已,那可能只是荷爾蒙分泌所產生的“欲”望。
“你這人真的很複雜!”向靜不是埋怨,而是在罵他。
只差沒說出,你真不像個男人那樣的話。
他只能這麼做,“複雜”地損自己一下,讓她不要對自己這麼執着就行。
人體機能就是這樣,有着天然的自我保護系統,有時候,拒絕就是這個系統的反應。
倆人一時無話。
沈江河本想借助向靜做一下掩護的,但又不能讓她誤會,而現在可好,拒絕她的目的達到了,但卻可能失去她掩護自己的機會。
她會不會如肖桂花那樣,而產生報復心裡呢?
這個飯吃的,如在傷口上撒鹽。
他無意之中,發現鄭四海也在這個西餐廳,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正和於江南說着什麼。
自從那次,鄭四海說要“楚江大廈”的人聯合起來,給沈江河減輕壓力後,他就開始了行動。
過程稍微有些漫長。
這次他找於江南,就是想說服於江南主動放棄醫療廣告而來做分類廣告,如果明搶,楚寒風肯定不會答應,鄭四海得把功課做足才行,讓於江南主動放棄,楚寒風纔有可能考慮鄭四海接替於江南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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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寒風遞交的,關於由都市報廣告部做消費週刊的報告,已得到集團批准,從下月一日起,每週一到週五,每天增加四個版面。
一接到消息,“楚江大廈”的人迅速出動,必須一鼓作氣,一氣呵成,不能留有迴旋的餘地。
打頭陣的是夏洛。
“楚總,分類廣告勢在必行,反正遲早都會做,還不如現在行動。”夏洛跟在楚寒風后面。
楚寒風只顧走他的,沒任何表示。作爲資深業務員,他當然明白,只是擔心操之過急。
“重獎之下必有勇夫,可以極低的價格讓人來承包,先能保住版面的成本就好。”夏洛沒有放棄。
楚寒風突然停住腳步,頓了頓,然後才又往前走。
楚寒風這個動作,夏洛太熟悉了,意思是楚寒風會考慮他這個提議。
楚寒風走進辦公室,剛坐下來,王嘉澤就走了進去。
“我覺得分類廣告必須做,反正現在有版面,不會額外增加成本,我建議不能讓新人去做,必須是老員工。”王嘉澤總是那副嘿嘿嘿笑着的樣子。
楚寒風沉吟着,沒有表態。
“爲了不影響現在的業績,建議還沒有廣告訂單的老員工來執行,說不定,換個崗位會大有作爲。”王嘉澤瞄準楚寒風的“七寸”,說了自己的考慮。
當然,這是楚寒風考慮的,也是有些擔心的。
楚寒風依舊沒說話,站起身來,又走出了辦公室。
他揹着雙手,開始在廣告部“巡察”,說是巡察,其實他什麼都沒看,頭微仰,不緊不慢地走着,這是他的習慣,每當考慮事情時都會在廣告部走上幾個來回,一直到有了決定才停止。
“楚總,於江南已經考慮好,他想承包分類廣告。”鄭四海如夏洛那樣跟在他的身後。
“你把夏洛、王嘉澤叫來我辦公室,你一起來!”楚寒風一下子加快了步伐,這是他心裡有了決定的表現。
田衝一直在自己的辦公座位上盯着楚寒風的一舉一動。
“聽說凡是沒有出單的老員工,會調崗去做分類廣告。”田衝看時機已經成熟,就及時放出去了消息。
沒有出單的老員工,現在唯獨剩下許建軍。
鄭四海是個老江湖,在之前他們去楚寒風家裡打牌時,有些事情在大家的娛樂中已做了些鋪墊,只是沒有細緻地說明執行的方案。
“老田,你姥姥的,是不是針對我?”許建軍一聽就急了。
“老許,這是個機會,你看,三大報對開的版面每天的分類廣告都有好幾版,我們都市報是四開版面,隨隨便便做一點,就是一個整版,聽說還可以承包啊。”
田衝笑着說他以後就等着數票子了。
“楚江大廈”的人在預謀這件事時,充分考慮了沈江河的訴求,把許建軍擠走,只不過是順手牽羊而已。
之前“楚江大廈”的人對許建軍一事沒有透漏出一個字,就擔心他會找楚寒風,這樣一來,事情就有些複雜了。
前期主要是想摸清楚寒風的顧慮,然後把焦點全部集中在於江南那兒,許建軍雖和於江南關係比較好,但因他和楚寒風的關係,絕不會想到“楚江大廈”的人會對他下手。
並且不會留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
“老許, 出去喝喝咖啡。”於江南興沖沖地過來拉着他。
鄭四海老謀深算,只要於江南決定了,讓他拉着許建軍一起承包也是鄭四海計劃的一部分。當然,爲了不打草驚蛇,在最後時刻,鄭四海才擺事實講道理,說許建軍當過老闆,對承包經營肯定有經驗,於江南有豐富的業務實戰,互補互利,許建軍纔是他最好的拍檔。
楚寒風有個特點,就是他確定了的事情無法更改。他看得很清楚,關於東成集團訂單一事,沈江河明顯佔理,只是給許建軍留了面子。
王嘉澤提出把沒有出單的老業務員進行轉崗,這是廣告行業慣用的做法,在房地產行業做不出業績,可能在分類廣告方面大放異彩,這點,楚寒風是認可的。
許建軍在於江南好說歹說之下,並沒有答應,再去找楚寒風商量時,爲時已晚,楚寒風的意見和於江南一致,沒辦法,半推半就,他只有答應了。
只是,許建軍提出了一個要求,讓戴文華接替他現在房地產行業的工作,楚寒風毫不猶豫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