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鼠我啊,這次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吧!”
鼠鼠看着靜靜趴在自己桌上的螞蚱,如此說道。
螞蚱的兩根觸鬚輕輕搖了搖,看着鼠鼠,沒有說話,想起了久遠的過去:
那是2000年,新時代的開端。
那時候還很年輕的鼠鼠看着螞蚱,豪言壯語。
“我一定要混出個人樣!我一定會成爲大老闆!”
於是螞蚱就住進了鼠鼠的耳朵,想看它混出人樣。
這一住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來,鼠鼠努力活着。
在陽光照耀不到的下水道里,在臭氣熏天的垃圾堆裡,在不分晝夜的工廠裡,
不知疲倦,不知痛苦。
偶爾透入下水道里的陽光是那樣令他着迷,讓他癡狂的相信着,
陽光,觸手可及,一切美好就近在眼前了!
可,終於,
汽車的燃油耗盡了,打印機的墨水乾涸了,
鼠鼠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在這最後的時刻,它溫柔的喚起了睡在自己耳朵裡的螞蚱,誠懇的向她道歉。
“對不起,浪費了你陪我二十年,我沒能混出人樣。”
“果然啊,鼠鼠生來就是鼠鼠了,是做不了人的。”
鼠鼠無奈的笑了笑,意識彌留之際,胡言亂語地自嘲起來,絮絮叨叨。
“十八歲那年,我看不上只願留在村裡慢慢死去的田鼠兄弟,立志要出來,要抓住這遍地黃金的好時代,想要做一個能站在陽光下的人。
二十年了,我才終於明白,吃稻穀的田鼠也好,撿垃圾的城裡老鼠也好,終究是成不了人的。鼠鼠生來就是鼠鼠了。
鼠鼠終歸是不能站在陽光下的,他們太醜陋了,他們與美好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是啊,可是啊,螞蚱,鼠鼠實在是對不起你啊,讓你這陽光照耀下的精靈困在黑暗中二十年。
螞蚱啊,你走吧!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去吧!鼠鼠我啊,終究沒能混出人樣!”
螞蚱依舊靜靜地看着鼠鼠,不說話,但也沒有移動。
鼠鼠生氣的揮了揮爪子,想要捏起螞蚱把它送走,卻又怕自己的爪子傷了它。
鼠鼠想要吼螞蚱幾句,讓她離開,可惜它已經沒了那個力氣,它感覺自己就要死了。
於是它只好懇求螞蚱,“螞蚱,螞蚱,我求求你了,你走吧,你走吧!到陽光下安穩的活着!”
鼠鼠無助的哭着,跪着祈求螞蚱離開。
螞蚱沉默無言,觸鬚耷拉下來,爬到鼠鼠的耳朵裡收拾起自己的行李,然後振翅飛走,向着透出陽光的下水道蓋子。
鼠鼠欣慰的看着螞蚱飛回該屬於她的陽光裡,覺得自己的靈魂也隨之飛起,終於再感不到病痛的折磨了。
“陽光可真好啊!”
鼠鼠如此想着,然後死去。
陽光伴着螞蚱的目光透過蓋子流進黑暗髒臭的下水道里,照在鼠鼠的臉上。
那是一團扭曲腐爛的的老鼠肢體,以及,
一張隱約透着對陽光向往的滿足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