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西五百里有小國翀,國人皆形貌昳麗,身健體壯,國亦多富勢強,幾可擬千乘之國。
翀獨有一奇:舉國皆青壯,或見稚子嬉,然無能見老者,亦不聞生死之事。
越東吳國楊客者,醉心山水官宦子也,嘗遊諸地而成書,然所獲甚少,終難如願。
聞翀人異,客大喜,即排腳程,徑翀耳。
至翀之珖城,未及入城,見官員置禮遠迎於城外。
客甚奇,問同行者,“未知所迎何人?”
同行者答,“自是迎尊駕矣!”
客不解,檢自身,未見豪服奢器,亦未嘗有車馬驅用,只粗布破衫一行腳客耳,未見異狀。
客愈奇,復問之,“迎我何爲?”
未假思索,旁有人答曰:君既是他國客,自當長官出迎之,方合禮數之規。
客笑,頗不以爲禮,然愈奇之翀人,但受禮入城耳。
至城中,各大小貴族輪番宴邀,並以豐財美姬供之,言乎所謂齊邦交,卻止作老子貢之,實令人不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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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五日,客對珖主言:“翀之富強,餘早有聞。然百聞終不若一見,今自見之,果更甚之美名,實亂世之淨土也!只餘心中亦有一惑,敢請兄解之?”
珖主笑對,”但請言之,知無不言耳!“
客問:”人言翀人皆青壯,不見老者。餘居珖已五日,所見亦皆婦孺青壯,獨未見老者。未知彼者何在?“
珖主神僵,望月沉吟,而後嘆,反問客,”楊君吳國人也?“
客默然,頓首以爲答。
珖主又問:”令尊楊司寇否?“
客復不語,不置可否。
珖主未見其應,心瞭然矣,遂答,”老者已入人礦,自於翀不見。“
客甚惑,再請珖主釋。
珖主徐言之,釋客疑。
”人之幼時,仍若父母血肉骨魂之塊屬,持之自可號令青壯,恰如耕牛之鞭,自是不入人礦。“
”至青壯時,恰如正午之烈陽,鼎盛之牛馬,又有鞭以驅之,持之可以興錢財,強家國,是翀之基,是人之精。”
“然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午間烈陽亦漸次西隱矣。至昏,不過乏力老牛困頓老馬,雖鞭之,亦不復勇力,徒費時也。”
“爲翀計,自當取捨有道,以圖強矣。故幼與壯時方屬翀,若晨陽烈日照四方,老時入人礦,蠟炬成灰死方休。”
客惶惑,私以爲翀人之無情,復問之:“人礦何在?”
珖主側目,而後視地笑答曰:“自是在礦內,在根基內。”
客隨珖主望,惶然不見青石,但見城下萬千白骨託宏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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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一月,楊客歸家,欲載之於書,歸野史,曰翀異傳。
然忽有異聞至,言珖地止一妖狐作怪耳。
世言狐妖害人爲翀道師傷,心懷怨憤,於某地竊牛數只,施妖術以爲城,誣翀越禮。
實無此事,翀不知人礦何所云也,翀人亦皆哂之。
客思之,憶昔宴客者皆晤後無蹤而不復見也,又思及牛馬日月之說,頗類屠牛之故事耳,遂解惑,笑罵狐妖。
惑雖已釋,然此番經歷亦實有趣味在,客故錄之,曰人礦,列誌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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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前兩天去買牛肉,正巧看到一家賣牛肉火鍋的爲了宣傳自己家牛肉新鮮而殺了一頭耕地的老黃牛現場在那扒皮割肉。
血淋淋一大片地都被染紅了,一個個器官從腹腔裡被掏出來,一塊塊瘦肉被割下來,然後是帶着骨頭被砍下來的肉,新鮮,熱氣騰騰的。
看着慢慢變成大紅盆裡一個個零件的牛,我忽然想起老牛的一生,想起活着後面福貴與老牛相互陪伴的情節,忽然就有了點想法,編了一個故事。
嗯,殺耕牛真的很不好,但,我自己煎的牛肉餅真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