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如龍險些坐倒在地,對頭在前,他還能勉力支撐,對頭一走,心裡一放鬆,這才感到周身關節肌肉無處不痠疼,腿上肌肉更像被撕裂一般,他知道自己並沒受傷,這是內力耗損到危險地步的徵兆。
他急忙從胸口一個錦囊中摸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火紅色的藥丸,吞了下去,這是他師傅煉製的大補真氣的靈丹。
他服下藥後,閉目調息須臾,藥力迅即佈滿全身,榮衛經絡,以防經絡因真氣接濟不上而受損甚至崩絕。
此時他才察清內力只有兩成了,假如風婆婆再出十招,自己恐怕就撐持不住了。
他心中暗道僥倖,回頭卻發現三娘子兀自躲在牆角里,身體瑟索成一團,兩手緊捂着眼睛,他走過去握着她冰冷的雙手道:
“沒事了,她們已經走了。”
三娘子看到了武林中最爲兇險的決戰,她看不清雙方的招式,甚至看不清雙方的人影,只有各種尖厲的劃破空氣的響聲和一團旋轉不停的光影。
她的心都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了,她從未見過人的招式身法能快至如此程度,而其凌厲兇險的氣勢卻緊緊攫住她的心。
看了一會兒,她就不敢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她的頭都會爆裂,她的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她的馬大哥是在劫難逃了,沒有人能抵抗如此猛烈妖異的攻擊,那老太婆不是人,她是妖魔!她感到自己也已經死了。
她聽到馬如龍的聲音,放下手,看到了馬如龍那張蒼白的臉,彷彿是張死人的臉,她顫慄着道:
“我們都死了嗎?我們這是在地下又見面了嗎?”
馬如龍微笑道:“不是,我們都好好地活着,你放心,只要我不死,沒人能傷害你。”
三娘子看到他臉上的微笑,彷彿看到滿屋的陽光,只要還有陽光,就還是在陽間。
她驀然撲到他懷裡,痛哭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我不該多嘴說那句話。”
她緊緊摟着,好像怕她一下子憑空消失,她怕這一切都是幻象,必須抱住一個實在的身體來證實這一切並非虛幻。
馬如龍也是第一次有了劫後重生的感覺,他也緊緊抱住三娘子柔軟的身體,在她耳旁道:
“不怪你,她們就是要來殺我的,你說不說那句話都是一樣。”
三娘子哭道:“不是,你如果不救我,就不會遇到這種事,還是因我而起。”
馬如龍拍拍她肩膀道:“你別自責了,你沒有任何錯。”
三娘子忽然擡起頭,惶聲道:
“咱們快走吧,那老太婆不是人,她是妖精變的,是妖魔,她還會回來的。”
馬如龍道:“她不是妖精,而是一個可怕的高手。”
馬如龍也猶豫着是否馬上換個地方,儘管很明顯,此地不宜久留,他卻亟需調息運功,以彌補耗損的內力。
他心裡評估着各種危險,風婆婆未能得手,應該不會殺回來,外面沒有可能有人監視,但四象門那些鼠輩他根本無需內力就能對付。
正思忖着,他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正
向窗前快速移動着,“又有人來了,快走。”
他一躍而起,抱着三娘子,順手還拿起她的包裹,轉身衝出門去。
“喀喇”一聲,那扇窗戶已被砸的粉碎,幾條人影從窗戶裡跳進來,馬如龍無心戀戰,隨手關上房門,他身形一閃,又進了對面自己的客房,巡視一週,還好並無外人侵入,他把三娘子放下,隨手提起地上的行囊,背在背上。
“沒有!”
“屋裡沒人!”
“在對面屋子裡!”身後的房間裡傳來幾聲低喝。
馬如龍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子,想從後面溜走,卻發現幾棵樹後都藏着人,月光把他們的身影投射在地上,他們顯然是要等他二人從窗戶跳出時,予以迎頭一擊。
這些人馬如龍並不在乎,但有幾人手裡亮晶晶的東西卻令他心驚膽戰,他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暴雨梨花針。
他把窗戶又輕輕合上,這條路走不通,即便在他功力全盛時,他對那亮晶晶的圓筒也是忌憚三分,而他現今只餘兩成內力,還要保護全無輕功根底的三娘子。
“若是阿雯在這裡多好。”他不禁想起許靖雯來,二人聯手殲滅五毒教是他平生最爲得意一戰,“這些人手裡怎會有暴雨梨花針?”
他不禁打個冷戰,立時明白過來,這些人並非四象門那些鼠輩,而是金百合組織的人,明白了這點他才意識到自己陷入怎樣兇險的境地!
房門又被撞開了,三個人衝了進來,過道上還有兩人,他們的手尚未有所動作,馬如龍已搶先雙手連動,幾點黑乎乎的物事已閃電般射出,闖進屋裡的人只慢了一剎那,卻永遠沒有機會出手了。
“轟”“轟”兩聲巨響,霎時間火光暴起,恍若平地炸開兩道霹靂,響聲淹沒了五人驚恐的慘叫,整座客棧都在微微顫動。
馬如龍看見三人手上握着暴雨梨花針,屋裡有兩個,過道有一個,他真要慶幸這種歹毒的暗器造得如此閃亮,在漆黑的夜裡也不難發現,若是稀裡糊塗撞到它的面前,倒是可以得到世上最快的死法。
當然他用的暗器也不含糊,那是與暴雨梨花針齊名的“霹靂雷火彈”。
這還是他從金陵上路時,雷霆偷偷塞進他的行囊裡的,一共二十顆,裝在一個皮囊裡,相對它一顆一千兩銀子的昂貴价格,雷霆可謂大方之至。
他若不是看到暴雨梨花針,也不會想動用它。
他心裡總隱隱覺得使用這兩種暗器,不僅過於歹毒霸道,而且有違武者風範,對方既用上了暴雨梨花針,他也只好以霹靂雷火彈相抗了。
但他還是估計不足,這三人破門而入的速度與兇猛都超出他的估算,他手中只握了兩顆霹靂雷火彈,而在只有兩成內力的狀況下,他已沒把握其餘的暗器能一擊致命,倘若漏掉一具暴雨梨花針,他就可能被射成刺蝟。
好在過道里那個握着暴雨梨花針的人被他兩張牌九擊在前額上,登時暈了過去,還有兩人分別被兩枚骰子從眼窩射進腦中炸開,這兩枚骰子都是灌了鉛的。
亮光乍起,三娘子就不自禁地捂
住眼睛,聽着轟轟兩聲巨響,她以爲自己連同房子都被炸飛了。
馬如龍疾步上前,先把地上的兩具暴雨梨花針收起,又到過道上,把那人手指掰開,纔拿到那具暴雨梨花針。
此人顯然意志無比堅強,雖被擊倒,猶握着暴雨梨花針不放,馬如龍看看他前額,不禁笑了,上面清晰印着一張八筒和一張二筒,恰好是個蹩十。
“朋友,你的點兒太背了,別怪我。”他輕聲道。
此人雖然還未死,但額骨已然斷裂,存活下來的可能性極小。
此時客棧已亂成一鍋粥,人們紛紛從房門涌出,爭先恐後向外逃去。
“這倒是個好機會。”馬如龍思忖着,他想混在人羣中衝出去,但轉念一想又放棄了,假若對方發現他和三娘子混在人羣中,所有人都會被射殺。
三娘子忽然驚叫一聲,馬如龍唬得亡魂皆冒,貼地滾進,手中已舉起那具暴雨梨花針,屋裡卻無人侵入。
他順着她驚恐的眼光看去,明白了。
她是看到了那兩具胸腹被成一個大窟窿,五臟六腑流淌一地的屍體,移惡之氣臭不可聞,這等慘像在屠宰場也很少見。
三娘子轉身扶着牆,大吐特吐起來,隔夜飯都吐了出來,馬如龍嘆了口氣,這種場面任何人第一次見到,都會承受不住,他見過比這慘烈百倍的場面,已不以爲奇了。
他的眼睛忽然定住了。他看到一塊燒焦的破布上卻透着一種圖案,那種圖案又是他最爲敏感的:
金百合。
他小心避過地上那些斷成無數截的大腸小腸,撕開一人衣領,裡面的衣領上果然有一枚金百合徽章。他迅即把另外幾人外面的衣服都撕開,證實了他心裡的猜想:
只有三名握着暴雨梨花針的人戴着金百合徽章,而且穿着衣襟繡有金百合圖案的衣服,他意識到這是某種不尋常的開端。
“快走。”他拉着尚在嘔吐的三娘子向過道里跑去,過道里的門都開着,各個房間裡已空無一人,整座客棧裡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他閃身進到一個房間裡,捅破窗紙向外看,四周影影綽綽都有人影閃動,那些逃出去的客人卻一個也不見,大概是投奔別的客棧去了,他鬆了口氣,他最怕他們拿那些無辜的客人做文章,假如他們推着這些客人做擋箭牌,進來殺他,倒還真不好辦。
三娘子也捅破窗紙向外看,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她低聲道:
“這些人什麼來頭?爲甚也找我的麻煩?”
馬如龍道:“他們都是一個神秘組織的人,是要殺我,不是衝你來的,這次你要受我的連累了。”
三娘子瞪圓眼睛道:“真的、你不是在哄我?”
馬如龍道:“真的,他們真是要殺我,我卻不知爲什麼?”
三娘子想了一會兒,卻笑了:“一直都是我連累你,這次你也連累我一次,這樣很好,我很喜歡。”
她側頭在馬如龍臉上親了一下,臉卻一下子發起燒來。
馬如龍心頭一蕩,暗道:“該死,着可不是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