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燈火闌珊 中年心事濃如酒 暗香浮動 少友情懷總是詩

可憐那一晚上,柳夢蝶終夜無眠,在院子裡徘徊凝想,直到天明。

十多年來,她都是在父母痛愛之下長大的,這三年來,雖說在塞外窮荒,也有心如神尼的照顧。她很少碰到需要自己決定的大事情,然而現在是碰到了。

她隱隱約約地想到,這大約就是平時親友所說的,女孩子長大之後,必定會碰到的問題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叫做“愛情”,這一種情感對她是如此“陌生”,令人激動,令人愁煩,但也有一種奇異的“吸力”。

這一種情感,在她十九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像狂潮一樣捲到,使她整個身心都顫抖起來!但這種感情,是“第一次”才體驗到的嗎?又似乎不是。

“不是的!”柳夢蝶心中自己答道。她臉上也熱辣辣起來了。左含英的影子,像閃電一樣地閃過她的心頭,她想了三年多前,她和左含英在高雞泊中划船的情景,那時左含英就問過她:“妹妹,你願意永遠和我這樣嗎?”那時她還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不知怎的,這句話卻像一個烙印,烙在她心上,令她直到現在,都未忘懷。

她想到左含英,總是帶着喜悅的,現在也是。她和他雖隔別了三年,但卻一點不覺得有什麼隔膜,她相信再見面時,就是不說什麼話,彼此也一樣可以瞭解的。

這是“愛情”嗎?她同樣的不知道。這種情感是“緩慢”的,像滴在石階上的檐頭雨水,慢慢侵蝕進去。而婁無畏的情感,卻是像暴風雨一樣襲來,以至她在倉猝之間,簡直不知怎樣應付!但也由於婁無畏狂潮疾風一樣的情感,令柳夢蝶想起她和左含英之間的情感,這情感究竟是哪一類的情感?柳夢蝶在平時是一直沒有想到的。

她覺得對於大師兄,她是敬佩的,她一向也真的是衷誠把他當作兄長一樣來尊敬的。她對他冒死來救她一家,在柳林中力戰羣兇,以及他三年來,走遍江湖,來尋找她的蹤跡,也是非常感激。然而她總覺得,大師兄對她是比較“陌生”的,她和他相處的時候,遠不及和左含英相處時來得自然。

但,儘管如此,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大師兄似乎很“可憐”,沒有親人,沒有家庭,長年地東飄西蕩,獨往獨來。她驀地覺得,這個人雖然豪氣干雲,縱橫江湖,但卻像“小孩子”一樣,需要“照顧”!一種女性天賦的“母愛”,使她好像忘掉年齡,忘掉她還只是十九歲的女孩子,而大師兄卻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了!

覺得自己有“責任”去“照顧”大師兄時,她感到異常的迷惘,她不知道該怎樣做?她不能想象和大師兄可能像和左含英的一樣親密,但她又不能讓他太失望。

經過了在大青山畔那一晚,婁無畏對柳夢蝶傾訴胸臆之後,他們兩人之間,發展了一種奇妙的關係:他們好像更“親近”了,也好像更“生疏”了。

婁無畏把多年沉埋在心底的感情傾吐之後,不管如何,心胸都覺得舒暢了許多,對柳夢蝶的態度,也減少了那種異樣的尷尬,看起來是要比以前更“接近”了,可是婁無畏對柳夢蝶的反應——既非接受,也非拒絕,卻感到有“一擊不中”的羞愧。在武林的傳說中,最高手的劍客,是“一擊不中”,就“翩然千里”,不會再有第二次的糾纏的。婁無畏在情感上,對柳夢蝶已是覺得“一擊不中”了,但是他不能“翩然千里”,一來是於情於理他都不能離開她,二來他甚至覺得,便只是把柳夢蝶當做一個“妹妹”吧,也給他帶來許多“溫暖”,他並未衰老,可是卻似乎需要一根“柺杖”了。至於是否會再有第二次的糾纏,他自己也不知道,由於一種作爲長輩(師兄)的情感上的”自尊”,他是要壓制住自己的情感,至於這種“壓制”,會否像洪水一樣地潰圍而出,那就誰也不能預料了。不過,既然婁無畏有了這種情緒,他就不能不感到好像是更“生疏”了。

至於柳夢蝶呢?也是一樣。她覺得師兄“孤獨”,是一個“可憐的大孩子”,願意儘可能地“安慰”他。因此她經過了大青山畔那一晚後,對他是表現得比以前更關心了,以前她只是他的“師妹”,要他“照顧”,而現在她覺得不單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姐姐”,要反過來“照顧”他了,因此她對他的起居飲食,有意地關心起來,好像是比以前“親近”得多了。但是,雖然如此,她對大師兄這種情感,卻又感到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她還不能完全理解大師兄的情感,而且大師兄也不能替代左含英在她心中的位置。左含英在她心中,是“平輩”的,是可以毫無拘束的談笑的人,而且是她深深瞭解的人,她儘管對婁無畏“好”,但這“好”的性質,她隱隱約約覺得,和對左含英的“好”,又有很大的不同。

他們就是在這樣一種奇妙的關係中,度過了長得令人煩悶的旅程,經過大漠流沙,深山幽谷,他們又從大黑河畔回到直隸(即今河北省)的通州來。

看官,你道他們爲什麼不回到山東,而去了直隸?原來那時義和團的本部已從山東移到直隸。山東已是袁世凱的勢力範圍,只有一小部分留下來的義和團在山東和袁世凱對抗了。 WWW⊙ тt kǎn⊙ C〇

當時直隸的通州是義和團大本營的所在,柳劍吟和左含英都在那裡,所以婁無畏帶着柳夢蝶,自然是直撲通州。

不料,婁無畏他們卻撲了一個空,柳劍吟和左含英己都不在通州,他們都爲了義和團的事,外出去了。柳劍吟去了天津,左含英也隨他同行。他們此去,是爲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能在一個月之內,不能回來。婁無畏便急急先找在通州坐鎮的義和團首領李來中打聽。

那時正是義和團聲威最盛的時候,李來中也忙得很,他只能和婁無畏很簡略地談了一些。原來在義和團進入直隸境後,擴展很快,只琢州一地,就有拳民二三萬人,佔領了縣城。在直隸境內,到處都可見到頭裹黃巾,腰纏紅帶,手擎戈矛的拳民!直隸的總督裕祿發了慌,逼得以“敵體禮”(站在平等地位的禮節)迎義和團入天津。當時進入天津的義和團首領是地位僅次於李來中的張德成和曹福田,柳劍吟便是李來中請他到天津察看形勢,和聯絡天津一帶的江湖人物。李來中說完之後,堅請婁無畏和柳夢蝶暫時留在通州,他說柳劍吟一個月後反正要回來,而且義和團的婦女組織“紅燈照”,正缺乏有膽識、有武藝的女子幫忙,所以他很希望柳夢蝶幫忙他訓練“紅燈照”中的女子。

對於義和團,婁無畏倒不熱心,但柳夢蝶卻很感興趣。她見“紅燈照”中的女子,不梳頭,不裹足,行動矯捷,態度大方,覺得頗對心思。“紅燈照”中的兩個女頭目董二姑和劉三姑,也是一身武藝,豪放得很有男子氣概,尤其是劉三姑,更是抗法名將劉永福的幼妹,和柳夢蝶很是合得來。

在通州的這段日子裡,婁無畏和柳夢蝶還是常常見面的,義和團既然有婦女參加,男女往來也被視爲尋常,何況他們本來就是師兄妹,所以他們就是往來較密,也沒人覺得奇怪。

在通州過了半個多月的樣子,柳劍吟還沒有回來,只是李來中已派人通知他——他的女兒已經回來了。通知的人照日程算是已經到了天津多日,但也沒有接到柳劍吟的覆信。

在這段日子裡,婁無畏和柳夢蝶的情感,又有新的變化,變得更恍惚迷離了。婁無畏雖然一直在壓制自己的感情,可是仍不免有時流露。尤其令得他苦痛的是:柳夢蝶時時在有意無意之間,會提起左含英來。而婁無畏看得出,每當她提起左含英時,總不自覺地流露着一份喜悅之情。

婁無畏的心情在矛盾中。他正如蜘蛛之甘縛於自己的網,很難於自拔了,他一面覺得他需要像柳夢蝶一樣的少女在他的身旁。但另一面卻覺得,不應該用情感去束縛這樣純真的一個少女:她是如此年輕,而自己已經漸漸“老”了,他想:她應該有她的幸福。她的歡樂,看來她是喜歡左含英的,那又何必橫在他們之間,作一個障礙?更何況他也隱隱覺得,柳夢蝶好像是在“可憐”他,這叫他無法忍受,他的英雄意氣,把受人“可憐”當成是一種恥辱,就算柳夢蝶肯愛他,但這愛是攙雜着“可憐”的成份的話,他是寧願孤獨終生,也不願接受的。而且在另一面他又覺得,不知是不是由於年齡的不同,引起心理的差異,他覺得兩個人之間的談話,常常不會很自然,不會達到他所企望的“心靈上的和諧”,他想“退出”,但又不能毅然“退出”,情感上的矛盾,引起的苦悶是一天天在擴大了。

同時柳夢蝶的心情也一樣陷入矛盾與苦悶之中,在她純潔的心靈上,她不願任何人受到痛苦,何況是她所敬愛的大師兄。因此她是儘可能的對他溫柔體貼。但是每當她覺察出大師兄有意無意之間所流露出的愛意時,她又不禁覺得後悔。她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她不知道這樣下去,會弄成什麼局面。她有意對大師兄“體貼”,但自己又後悔這種“體貼”。她恐怕會引起大師兄的“誤解”,她更害怕大師兄的情感,又一次的像狂潮疾風似的捲來。

她同婁無畏的往來,別的人倒沒有覺察出什麼異樣,可是卻瞞不過精明的劉三姑。劉三姑和她同住一間房子,常常看見她深夜失魂落魄地回來,心裡早已“瞧料”(猜中)幾分了。

有一天晚上,劉三姑徑直地問柳夢蝶有什麼心事,徑直地問她是不是“歡喜”大師兄。她還這樣的一半玩笑,一半認真地對柳夢蝶說:“姑娘長大了,是該找婆家了!我看你的大師兄人又好,又老實,又有本事,和你正是一對兒!”

“找婆家!”劉三姑的話語,宛如在她耳邊響起一個焦雷!她從沒有想到過“找婆家”的事,但現在卻不能不想到了,是的,女孩子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可是她又怕想到“要嫁人”這件事,她甚至這樣天真地想:就是要嫁人,也要過八年十年再說。

可是嫁給誰呢?她不能想像會嫁給大師兄。那麼嫁給左含英嗎?她又覺得不忍這樣地“拋開”大師兄,讓他去獨自忍受苦痛。她想,還是不要嫁人吧,再不然,等過了十年八年,人事滄桑,情況一定會變,那時再想這件事情吧。

可是,她又想起大師兄已經是中年人了,他不比自己,再過十年八年,大師兄已經四十開外,到那時如果自己不嫁給他,他會更其失望,也會很難再找到其他女孩子。因此她又覺得不應該這樣“拖”下去,還是乾乾脆脆告訴大師兄,自己不願意嫁人,請他找別個女孩子吧。但,想是這樣想,可怎能說得出來呢?大師兄也沒有談過結婚的事情,何況她還害怕損傷了大師兄的“尊嚴”。

有事情悶在心裡,是最難受的。而這種事情又是連對父母也不方便談的。於是當劉三姑再三追問她時,她忍不住低聲對劉三姑傾訴了。可是她也不敢,也不能清楚地說出自己的心情,她只說看來大師兄婁無畏和三師兄左含英都“喜歡”她,因此她心亂得很,不知該怎樣決定。

劉三姑聽了,撲哧地笑道:“這還不容易決定?你喜歡誰就嫁給誰好了!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有誰能強着把你拖進花轎?”她倒是說得那樣輕鬆,那樣爽朗,柳夢蝶可是一點也拿不定主意,“喜歡誰?”這事情就不簡單,而且她覺得,不是別人在追她,而是一種無形的潛力在迫她,叫她自己不忍拋開大師兄,她覺得這不是“喜歡誰”的問題,自己縱是“喜歡”左含英更多一點,也不能說離開就離開大師兄的。

他們兩人在這種苦悶的心情中過了半個多月,終於有一天李來中告訴他們道:“左含英明天就回來了!”

原來李來中派人到天津時,柳劍吟恰巧不在天津,到外面聯絡江湖上的幫會去了,到他回到天津時,一聽左含英告訴他,柳夢蝶已經給婁無畏找回來了,他不禁老淚縱橫,喜極而泣,說道:“苦了這孩子了,三年來她不知受了多少折磨?現在找回來了,我也安心了!”他不知道柳夢蝶這三年來並沒有受什麼折磨,她在心如的照料下,過得好好的,還學了一身武藝。

柳劍吟是非常想念他的愛女的,但他不能立刻回來,當時的形勢已經發展得很嚴重,有許多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料理。他想了又想,終於叫左含英代他回來一趟,一方面固然是代他看看柳夢蝶到底現在是怎麼個“樣兒”?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有一些大事情要問李來中的主意。

婁無畏聽到“左含英就要回到通州”,心中很是不安,他的心情是既喜悅而又混亂。喜的是:他又可見到隔別多年的師弟了,他覺得愛柳夢蝶是一回事,但師兄弟之情,是不會因妒忌而變成“敵人”的;混亂的是:他不知該怎麼做,事情好像該臨到決定的前夕了。他想了又想,突然在半夜裡披衣起牀,倏地朝柳夢蝶住處奔去。

其時已月過中天,夜涼如水,女營外刁斗無聲,只在遠處有衛兵巡邏來往。柳夢蝶一聽通報,就馬上出來見他,好像她也深宵未睡,等着他來找似的。

兩人在月光之下一再徘徊,月色溶溶,夜風蕭蕭,良久,良久,婁無畏才擡起頭來,凝視着柳夢蝶說道:“妹妹,(他在大青山畔那一夜之後,已不稱“師妹”,而改稱“妹妹”了。)我有幾句話一定要和你說:

“我很後悔攪亂了你的平靜。我現在已經想過了,我以前慣於孤獨,今後也將慣於孤獨,何況你還願意做我的妹妹,我已經是很滿足的了!”

“我想過了!我已經漸漸衰老了!這不單是年齡上衰老,我說的是我的心境。而你還是這樣年輕,你的生命還剛剛開始,我不能‘拖’住你,我也不應該拖住你。”

“我想過了,左師弟是更適合你的,他也是這樣年輕,請恕我直說,你們應該是一對最好的伴侶,你們的結合,將會在江湖上留下佳話。”

“至於我呢?妹妹,你不必管我,我這一生,已經是註定在江湖上流浪亡命的了!”

“不!”柳夢蝶眼睛凝着淚珠,對婁無畏喊道。但“不”之下又是什麼呢?柳夢蝶可一時又說不出來。待她再想好話想說時,婁無畏已似掠水驚鴻,飄然而去了。柳夢蝶稍一遲疑,便不見了他的影子!

這一晚,柳夢蝶想到許多許多,終於在她心內,也暗暗地有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左含英回來了,他歡喜得一步三跳地跑進營門,李來中和幾個高級首領,以及婁無畏、柳夢蝶都在中堂等着他,這不是因爲李來中看重他的本人,而是因爲他代表柳劍吟前來,他們急於要知道天津的消息。

左含英可並不怎樣先看李來中,他只是急急地遊目四顧,找尋柳夢蝶,可是當眼光一碰到柳夢蝶時,他不禁呆住了!柳夢蝶顏容憔悴,雙眉深鎖,似鬱似怨。左含英親親熱熱地叫她一聲:“師妹。”她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嗯!”弄得左含英一肚子的話都說不下去了。

左含英的眼睛又從人叢裡找到婁無畏,只見師兄虎目無光,精神也似很壞,他覺得奇怪,驀地他又省起,自己竟是“失禮”了,他在謁見李來中後,應該先向大師兄問好的,自己卻一心專注在柳夢蝶身上,他這一想,臉上不覺有點紅暈,他正想開言,婁無畏已微微地笑道:“咱們師兄弟慢慢再敘,你應該先把事情報告總頭目,他們都在等着聽天津方面的消息呢!”婁無畏畢竟是歷練過來的人,他雖然心也很亂,但在這些地方,卻很識得大體。同時他又說得很自然,輕輕地解了左含英的窘。

左含英這才向李來中重新施禮,定了定神,正容說道:“總頭目,情形非常緊張,那面的弟兄,都在等着聽你的意見。”

原來義和團的聲勢越來越大後,和當時洋人以及教民的衝突也就越來越多,固然義和團有許多盲目仇外的行爲,但當時在華的列強,恃着特權先用激烈手段對付義和團的也不少。例如有一次義和團經過山東龐莊時,一間美國教士所創辦的教會,就無緣無故地開槍射擊,追逐捕捉。

到光緒二十五年底,在華列強公使所組成的公使團,正式向滿清政府提出照會,要求取消義和團及大刀會(與義和團合作的一個主要團體),要求將爲首的“拳衆”以及幫助義和團的人盡行誅戮。並聲明如果清政府不接受,各國就要自行派兵來辦理!最初滿清政府接受了這個要求,派直隸提督聶士成去剿義和團,聶士成逢人便殺,見屋便燒,結果卻激得老百姓紛紛加入義和團,京津一帶,秩序大亂。西太后一見不是辦法,她恐怕會因此激起民變,在洋兵未來之前,便動搖她的寶座。這位老奸巨猾的西太后,遂出爾後爾,反下了一道上諭去斥責聶士成,說道:“倘因此(燒殺〕激成民變,惟該提督是問!”

這還不算,西太后又幻想利用義和團來替她抵禦洋人,她竟派人到天津來,說准許義和團正式入京。

這樣義和團就碰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入不入京呢?”天津的首領張德成和曹福田是主張入京的。而柳劍吟,他以義和團客卿的地位,不便發言,但他卻是不主張入京的。因爲入京之後爲西太后所利用,危險甚多。他就不敢相信滿清是一個可以合作的夥伴。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服從張德成他們的命令,先行潛入北京,與北京原有的義和團會面打探風聲,他準備在派遣左含英回通州的第二天,他就動身。

不過他始終不以入京爲然,他覺得在北京發展義和團是一件事,把主力大隊拉入北京又是一件事。義和團所說的靠符咒可御槍炮,騙得別人,騙不了他,他就害怕一班沒有武器的義和團,到了京城,會白白送死。因此他鄭重地叫左含英來問李來中的意見。

李來中聽了左含英的報告,和左含英傳達了柳劍吟的見解後,沉吟半響不語。但旁人已看得出他有一份不小的激動,也有一份不小的喜悅。他驀地拍案而起,虎目放光,橫掃衆人,狂喜嚷道:“去北京!怎麼不去?咱們成功啦!大英雄大豪傑做事情,何必像鄉下婦人那樣怕前怕後,怕蛇怕鼠?俺要親自率領大隊進北京!”

李來中這一拍案而起,婁無畏很是尷尬,柳夢蝶也很不高興。至於其他頭目,則有的狂喜,有的憂慮,但大家見李來中如此,都不便進言。

婁無畏尷尬的是:柳劍吟是他師父,李來中竟毫不尊重他的師父的意見,在決定進北京時,連提也沒提起他的師父。而且在話語裡好像很有點輕視柳劍吟,把他比做“鄉下婦人”,而自己纔是“大英雄、大豪傑”似的。婁無畏雖然不關心義和團的事,但他在這點上是贊同師父的意見的。“入北京?和胡虜合作?這算什麼英雄豪傑?這不是給人當英雄,而是給人耍狗熊!”婁無畏在心裡暗暗生氣,但也因爲柳劍吟是他師父,他不方便說出來。

柳夢蝶的不高興則更顯然了。她沒有像婁無畏想得那麼多,但她非常不高興李來中所說的“鄉下婦人”的話,她覺得李來中輕視女人,好像只有男人才能是“大英雄”似的。她不高興得連小嘴兒也鼓起來了!

李來中也有他自己的想法的。他本來是清朝陝軍將領董福祥手下的武弁(小武官),後來在加入義和團後,才一路扶搖直上,做到總頭目的。在他的意識裡,還覺得能見皇帝,尤其能見到西太后,是一件足以“榮宗耀祖”的事。他心裡想,以一個小武弁出身,而能夠令西太后特派專人迎入北京,和王公將相,並起並坐,人生到此,還不足以意得志滿,睥睨羣輩嗎?因此他竟不權衡利害,竟要將義和團的主力,帶到北京去“耀武揚威”!

他也看得出婁無畏和柳夢蝶很不高興,於是他急急打發他們出去,擺擺手道:“事情就這樣決定了。入不入京的事,不須談了。你們師兄弟多時不見,我不阻你們了,你們到外面去敘敘吧。”他又含笑着對左含英說:“你也沒事了,你高興就多在通州玩兩天吧,你近來也辛苦了!”他作出很通達人情,關懷小輩的樣子,再擺擺手,這“會議”就算結束了。

左含英沒精打采地跟婁無畏柳夢蝶出來,他見柳夢蝶還是愛理不理的,只顧低着頭看路旁的花兒草兒,只好和婁無畏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但在閒聊中也有一件令婁無畏很注意的事,就是師叔丁劍鳴的兒子丁曉已經出現,他見過了自己的師父,兩人保定城,整頓太極門,聽說辦得非常出色,立刻名聞江湖。還聽說他也爲柳劍吟很出了一些力氣,他的妻子就是梅花拳老掌門姜翼賢的孫女,而朱紅燈則是姜翼賢的大弟子,有這關係,所以丁曉在義和團裡也很吃得開。

兩人談了一會,婁無畏突然看了柳夢蝶一眼,徐徐說道:“我有些小事情,要先走一步,你們多年不見,多談一會吧!”

婁無畏一去,左含英和柳夢蝶都覺得有點不大自然。左含英一直在納悶,爲什麼多年不見,師妹竟是這樣冷冷淡淡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大師兄去後,她更是面色倏變,忽紅忽白,看來她竟像有很重的心事,這是爲了什麼呢?

他不禁帶着悲憤的激動的聲調對柳夢蝶道:“師妹,咱們從小玩到大,咱們小時候也常常拌過嘴兒,但你從來不曾這樣陰陰沉沉,愛理不理人的。你不知道我這三年來多惦掛着你!我自恨本領不濟,我白天裡想着你,晚上做夢也夢着你。師妹,你就是有什麼事情惱了我,打我罵我都好,就請你別這樣子冷淡我!咱們都是死裡逃生,三年來久別重逢,你就是有什麼事惱我,也得過一兩天才發作呀!師妹,你到底有什麼事惱我?你說出來吧!”

柳夢蝶驀地擡頭,眼睛裡含着晶瑩的淚珠,哽咽說道:“含英,我並沒有惱你!我也知道我不該這樣對你,但我現在心裡很亂,你侍我好好想過一回,再和你說吧。你今晚午夜,可以到女營來找我,咱們再好好地談。”柳夢蝶說完了這些話,更顯得憂鬱和疲倦,左含英也不敢攔阻她,只好很溫柔地對她說:“是的,師妹,你看來精神很不好,是該先去休息休息了。今晚我再來找你吧,”這一對青梅竹馬的師兄妹,並沒有交談什麼話,就結束了他們闊別三年後第一次的見面。

太陽下山了,月亮又升起來了。柳夢蝶回到女營後,就躺在牀上,不眠不食,劉三姑問她是否有病,她又說不是。她是在想,想着大師兄,也想着左含英。

左含英長得更英俊了,他的影子在柳夢蝶心頭搖晃,就像臨風玉樹搖曳在晚風前。她心裡也實在很難捨得左含英,但她想着大師兄好像更“可憐”,更需要“照顧”,她想起大師兄所說的“心境垂暮”的話,驀地有一個思想在她心中泛起:“是的,左含英是這樣年輕,這樣英俊,就是自己不‘理’他,也一定會有許多女孩子‘理’他,而大師兄呢,卻的確是需要自己‘照料’的。”她想了又想,覺得是應該“犧牲”自己,去完成他人的幸福了。

這一晚,她在女營會見左含英。和昨晚一樣的月光,一樣的情景,但卻有不同的心情。她驀地用一種急促的,說得很快的語調,對左含英說出了她的決定。她說得這樣快,就好像生怕被別人截斷了,以至影響到自己的“決心”似的。她說:

“含英,許多話你不必問我,我也不必說了。我知道你對我的意思。我始終是你的師妹,我願意很好對你,使你幸福,但我怕你誤會了我的意思。”

“我應該告訴你,有一個人在你之前,隱隱約約地向我表達了他對我的愛意了。我起初是不願意接受的,但我現在是考慮了!”

“誰?”左含英急促地問。

“他就是大師兄!”柳夢蝶在低着頭微嘆!她避開了左含英緊盯着的眼光。

“哦!大師兄!”左含英驚詫地叫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了!是的,他能說什麼呢?他不能反對師妹去接近大師兄,他又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悲痛,他驀地回跨了身,匆匆地跑了,連一句交代的話都沒有。

第二天早晨,柳夢蝶接到了一封信,那是左含英留給她的。左含英告訴她:他不能在通州耽下去了,他也不希望再見到她。他告訴她,他今天一早趕回天津去了。末了他祝她和大師兄幸福。

前塵往事,都上心頭,柳夢蝶昨晚雖好像下了極大“決心”,但她其實卻是舍不掉左含英的。她讀了左含英那封幽怨異常的信後,本來就已不大平靜的心潮,更激起了極大的波浪,她整個人都呆住了,她想哭,但哭不出來!

劉三姑以前的話語突然在她耳邊響了起來:“你到底喜歡誰呢?”她現在明白了,她喜歡的畢竟是左含英,儘管她故意冷淡他,但他一走卻就給了她如許悲痛!這悲痛就是她愛左含英的明證。

她也漸漸明白,她對大師兄的情感是哪一種情感了,那不是真正的愛情,那只是一種“憐憫”。自從在大青山畔那一晚,大師兄傾吐心情之後,她和大師兄相處,就一直覺得不大自然,一直覺得好像有一塊石頭壓在自己的心上。

她又有一種害怕的預感,左含英這一去會怎麼樣呢?她怕他在受了一個重大的創傷後,沒有氣力抵禦當前巨大的風暴。比如他碰到和強敵拼鬥時,他還能夠像以前那樣機靈和有勇氣嗎?“這一個任性的孩子!”她有點怨起左含英來了。

有一個思想,驀然又涌上心頭:她要“保護”他——左含英。她覺得大師兄好像一棵大樹,已經可以獨自抵禦風雨的了,而左含英不過是一枝嫩條。

柳夢蝶的心情就是如此複雜而又容易激動,她突然止了哽咽,匆匆地收拾行囊,佩上青鋼劍,藏好牟尼珠,她也跟蹤左含英趕到天津去了。她什麼人也沒有告訴,只簡簡單單地寫了兩張字條,通知劉三姑和婁無畏。

柳夢蝶趕去天津的事,且先按下不表。婁無畏當天晚上,也是整夜無眠!不過他在哀傷中卻又有着欣悅,他在左含英回來的前夕,畢竟是下了決心退出了,他喜悅他能夠有一份俠客的“慷慨”,不因自己的原故,去妨礙師弟師妹的幸福。

但這天晚上,他先接到左含英的信,跟着又接到柳夢蝶的信,左含英的信祝賀他和師妹的“珠聯璧合”,同時說明自己從此要學他那樣飄流江湖,請大師兄原諒他不辭而行,也請大師兄原諒他從此不再和他見面。柳夢蝶的信很簡單,只是寫了幾行字告訴他:她去了天津。

這兩封信給予婁無畏很大的不安。“爲什麼師弟這樣誤解我呢?”他後悔自己傷害了師弟師妹的心。他想了又想,突然間也作了一個決定,他也要趕到天津去,當着師弟師妹,解釋明白。他願意撮合他們的婚事。他遂正式告知李來中,說有要事非到天津找他的師父不可。李來中本來是要留住婁無畏的,可是經過昨天他們暗中“犯勁”(不和)——他要進北京,婁無畏的面色很是難看,李來中也很不高興,他見婁無畏這一說,還以爲婁無畏是和師父一道,反對他的計劃,就也冷冷淡淡地說道:“你既然不願在通州住,我也不留你了,但願咱們能在北京見面。”

婁無畏辭過李來中,遂匆匆趕道,急急追蹤,一路上但見頭裹黃巾、腰纏紅帶的義和團,絡繹往來,如洪流,如巨浪,他也不禁心中感動。

這天傍晚時分,他已趕到天津。其時已是城門深鎖,守衛森嚴。他不願驚動守城的義和團,遂擇一處僻靜之地,暗覷無人,一涌身,就輕飄飄地上了牆頭。這也是他怕“麻煩”,恐防耽擱了時間。

哪知他想避“麻煩”,“麻煩”卻來找他了。他上了牆頭,正想下躍之際,驀地有衣襟帶風之聲,來自身後,他久經大敵,不往前闖,反向後退,往旁一縱,竟再退出城外。這也是婁無畏自知犯了紀律,不願引起衝突。

哪知來人還是不饒,他竟似斷線風箏一樣,直跟着婁無畏身後落下,一面喝道:“什麼人敢偷進城內?”說話之間,已是掌風颯然;朝婁無畏肩頭按到。婁無畏急滑身卸步,“漁夫曬網”,丹田一搭,氣達四梢,雙臂一抱,右肘微擡,這是擒拿法中的“拆”法,婁無畏之意不在傷人,只求解拆。

哪知來人身手竟是不凡,他剛一現肘,敵人竟微笑一聲,疾如星火地用了左手“白鶴亮翅”,右掌向婁無畏中盤一揮,婁無畏急塌腰吸腹,急急後退時,來人已跟蹤而上,“斜掛單鞭”,往下一沉,右掌立刻往下一切。

婁無畏見來勢甚兇,不願硬接,急展開獨孤一行所傳身法,身形平地拔起,真如巨鷹掠空,飛掠出二三丈外。

婁無畏本待道出身份,消除誤會,但他見來人,一連用了兩手太極拳法,竟是非常純熟,敢情有了八九成火候!他心中暗暗驚訝,怎的在此時此地,會遇見一位太極名家!這身法手法,和自己的師父完全一模一樣。自己就不知道,除開師父柳劍吟外,怎的同門中還有如此人物?師叔丁劍鳴也不過如此,如果是他教出的,怎能有如此純淨功夫?如果不是他教出的,這人又究竟是跟誰學的?

婁無畏心中暗暗猜疑,故意不先說出身份,也立意不用太極本門功夫去應會,他暗想:且先用八八六十四手擒拿法試試他再說。

來人見婁無畏身手不凡,也自驚訝!他深恐誤傷了同道,這時雖已跟蹤撲到,卻先不出手,再喝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趕快說出,以免自誤!”

哪知婁無畏並不答話,竟把門戶一立,雙拳一抱道:“你未問青紅皁白,一上來就是急三招,俺倒看看你有多大能爲,如此放肆!”

來人見婁無畏並不理會,竟自挑戰,心中也不禁暗氣,他又懷疑婁無畏是敵方奸細,更是留神,遂憤然說道:“偌大一個天津城,俺就不曾見過有如此霸道的,若任你隨來隨去,莫不叫江湖人物看輕了守天津的義和團弟兄。俺也沒多大能爲,但也不能讓你這樣放肆!”說罷把門戶一立,就待交手。

婁無畏存心試技,也就不再客氣,馬上走行門,邁過步,拉開式子,雙臂箕張,狠狠前撲。他用的是獨孤一行所傳的大擒拿手法,只見一派兇猛擴厲,手腳起處,全帶勁風。

那來人竟不知婁無畏是什麼家數,說是劈掛掌又不像劈掛掌,說是擒拿手又不像擒拿手。原來那是獨孤一行就鷹爪門的擒拿手,加以改變,獨創出來的。來人資歷尚淺,如何知道?

但來人雖然暗暗驚奇,卻是毫不害怕,他的太極功夫,原是以靜制動,就勢破招的,不管你是何家何派,他都緊守着“敵不動,己不動;敵一動,己先動”的秘訣對付。

他不管婁無畏如何兇獷,竟是沉着應付,寸步不讓。只見他身形展開,真是靜如山嶽,動若江網,吞吐如意,收放自如,太極掌法,竟是十分純熟。只見兩下子一換上招,閃、展、騰、挪,一攻一守,都是乍沾即合,進退閃避,都是中規中矩,兩人誰都討不了便宜!

這一動上手,約有三五十招,功夫可就有點分出高下了。婁無畏雖然攻勢勁疾,一派凌厲,卻竟討不了好處,反而有好幾次幾乎給他的太極掌制住,不是變招得快,閱歷又深,差點就吃了虧!

本來婁無畏的功夫和來人原就不分上下,若論經驗,還是婁無畏略勝一籌,如何他反會處在下風?原來婁無畏因爲看出來人是太極門的名手,存心較技,所以完全不使出自己太極本門的功夫,只以獨孤一行所授的八八六十四手擒拿手來對付。

獨孤一行的大擒拿手和柳劍吟的太極掌本來也是功力悉知,可是婁無畏學大擒拿手,不過五年,而太極掌則有十幾二十年功候,如今只用五年的功候來對付也有十幾廿年功候的來者,自然免不了有點相形見拙,婁無畏平日對敵,都混雜兩家之長,所以特別厲害,而今連一丁點的身法手法,都不敢露出是太極門的來,等於把本領“封閉”了一半,如何能不落在下風?還幸他基礎極佳,大擒拿手法,雖欠火候,也已得獨孤一行所傳的十之七八,所以還沒有吃什麼大虧。

婁無畏心想,再這樣打下去,難保不會落敗,他想這玩笑也開得夠了,不如給他戳穿了吧。他主意一定,突地身形手法一變,也使出了太極掌法來,一下子用了“玉女穿梭”“如封似閉”“三環套月”“登山跨虎”等幾手掌法,一式一式,滾滾而上。揉身進掌,一招一式,都顯出他的太極功夫,也差不多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婁無畏這一變招,來人不禁大吃一驚!急急縱身躍出圈外,把勢一收,問道:“你原來也是太極門的?”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第十回 遭暗算 英雄慘死 訴心事 兒女多情第十二回 虎鬥龍爭 氣寒西北何人劍 風流雲散 聲斷東南幾處蕭第七回 死死生生 是非終雪亮 恩恩怨怨 友敵辨分明第一回 水泊隱居 一心傳絕技 同門義重 千里作調人第十一回 賊壘圖書 雙英入虎穴 擂臺爭勝 一女震羣雄第一回 水泊隱居 一心傳絕技 同門義重 千里作調人第一回 水泊隱居 一心傳絕技 同門義重 千里作調人第三回 走遼東 學成絕技 擒兇賊 雪了疑冤第九回 燈火闌珊 中年心事濃如酒 暗香浮動 少友情懷總是詩第十一回 賊壘圖書 雙英入虎穴 擂臺爭勝 一女震羣雄第十二回 虎鬥龍爭 氣寒西北何人劍 風流雲散 聲斷東南幾處蕭第八回 大漠窮荒 神尼隱現 曉星殘月 女俠迷惘第二回 一時扇舟來 波翻水泊 十年人事改 劍護師門第七回 死死生生 是非終雪亮 恩恩怨怨 友敵辨分明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七回 死死生生 是非終雪亮 恩恩怨怨 友敵辨分明第八回 大漠窮荒 神尼隱現 曉星殘月 女俠迷惘第十回 遭暗算 英雄慘死 訴心事 兒女多情第四回 歷歷劫灰 撫刀長太息 匆匆來去 引劍上征途第八回 大漠窮荒 神尼隱現 曉星殘月 女俠迷惘第五回 鍾海平 暗試絕技 柳劍吟 夜鬥神鷹第六回 深夜論英豪 雲開月現 筵前騰殺氣 石破天驚第九回 燈火闌珊 中年心事濃如酒 暗香浮動 少友情懷總是詩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二回 一時扇舟來 波翻水泊 十年人事改 劍護師門第五回 鍾海平 暗試絕技 柳劍吟 夜鬥神鷹第十二回 虎鬥龍爭 氣寒西北何人劍 風流雲散 聲斷東南幾處蕭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二回 一時扇舟來 波翻水泊 十年人事改 劍護師門第七回 死死生生 是非終雪亮 恩恩怨怨 友敵辨分明第五回 鍾海平 暗試絕技 柳劍吟 夜鬥神鷹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十一回 賊壘圖書 雙英入虎穴 擂臺爭勝 一女震羣雄第九回 燈火闌珊 中年心事濃如酒 暗香浮動 少友情懷總是詩第二回 一時扇舟來 波翻水泊 十年人事改 劍護師門第二回 一時扇舟來 波翻水泊 十年人事改 劍護師門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一回 水泊隱居 一心傳絕技 同門義重 千里作調人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九回 燈火闌珊 中年心事濃如酒 暗香浮動 少友情懷總是詩第十一回 賊壘圖書 雙英入虎穴 擂臺爭勝 一女震羣雄第五回 鍾海平 暗試絕技 柳劍吟 夜鬥神鷹第十二回 虎鬥龍爭 氣寒西北何人劍 風流雲散 聲斷東南幾處蕭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六回 深夜論英豪 雲開月現 筵前騰殺氣 石破天驚第二回 一時扇舟來 波翻水泊 十年人事改 劍護師門第四回 歷歷劫灰 撫刀長太息 匆匆來去 引劍上征途第三回 走遼東 學成絕技 擒兇賊 雪了疑冤第六回 深夜論英豪 雲開月現 筵前騰殺氣 石破天驚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八回 大漠窮荒 神尼隱現 曉星殘月 女俠迷惘第二回 一時扇舟來 波翻水泊 十年人事改 劍護師門第十二回 虎鬥龍爭 氣寒西北何人劍 風流雲散 聲斷東南幾處蕭第五回 鍾海平 暗試絕技 柳劍吟 夜鬥神鷹第十二回 虎鬥龍爭 氣寒西北何人劍 風流雲散 聲斷東南幾處蕭第七回 死死生生 是非終雪亮 恩恩怨怨 友敵辨分明第八回 大漠窮荒 神尼隱現 曉星殘月 女俠迷惘第十一回 賊壘圖書 雙英入虎穴 擂臺爭勝 一女震羣雄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四回 歷歷劫灰 撫刀長太息 匆匆來去 引劍上征途第六回 深夜論英豪 雲開月現 筵前騰殺氣 石破天驚第三回 走遼東 學成絕技 擒兇賊 雪了疑冤第九回 燈火闌珊 中年心事濃如酒 暗香浮動 少友情懷總是詩第十回 遭暗算 英雄慘死 訴心事 兒女多情第七回 死死生生 是非終雪亮 恩恩怨怨 友敵辨分明第十回 遭暗算 英雄慘死 訴心事 兒女多情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十回 遭暗算 英雄慘死 訴心事 兒女多情第八回 大漠窮荒 神尼隱現 曉星殘月 女俠迷惘第七回 死死生生 是非終雪亮 恩恩怨怨 友敵辨分明第五回 鍾海平 暗試絕技 柳劍吟 夜鬥神鷹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六回 深夜論英豪 雲開月現 筵前騰殺氣 石破天驚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十一回 賊壘圖書 雙英入虎穴 擂臺爭勝 一女震羣雄第十一回 賊壘圖書 雙英入虎穴 擂臺爭勝 一女震羣雄第七回 死死生生 是非終雪亮 恩恩怨怨 友敵辨分明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六回 深夜論英豪 雲開月現 筵前騰殺氣 石破天驚第五回 鍾海平 暗試絕技 柳劍吟 夜鬥神鷹楔子 夜雨空山 深宵來怪客 自雲蒼狗 古剎話前緣第一回 水泊隱居 一心傳絕技 同門義重 千里作調人第十二回 虎鬥龍爭 氣寒西北何人劍 風流雲散 聲斷東南幾處蕭第九回 燈火闌珊 中年心事濃如酒 暗香浮動 少友情懷總是詩第七回 死死生生 是非終雪亮 恩恩怨怨 友敵辨分明第四回 歷歷劫灰 撫刀長太息 匆匆來去 引劍上征途第九回 燈火闌珊 中年心事濃如酒 暗香浮動 少友情懷總是詩第四回 歷歷劫灰 撫刀長太息 匆匆來去 引劍上征途第七回 死死生生 是非終雪亮 恩恩怨怨 友敵辨分明第八回 大漠窮荒 神尼隱現 曉星殘月 女俠迷惘第十一回 賊壘圖書 雙英入虎穴 擂臺爭勝 一女震羣雄第十回 遭暗算 英雄慘死 訴心事 兒女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