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懸念,當由楊草這些俘虜組成的炮灰部隊把城鎮打出一個缺口後,血狼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佔了九龍鎮。
五百血狼禁衛軍一進城,便上演了一幕幕慘絕人寰的景象。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不完整的屍體與殘肢,以及連綿不絕的“咔嚓!嘶呀!”聲。這是血狼咀嚼骨肉時發出的聲音。這一種聲音對血狼軍軍人來說,就和聽自己吃飯喝酒發出的聲音一樣正常。但被楊草這些俘虜們聽在耳裡,卻彷彿那些被血狼咬在嘴裡的血肉就是自己身體上的一部分,心臟像是被一把巨大的鉗子給夾住,說不出的難受。
好在,血狼軍一進城,這場戰爭就沒有他們什麼事了。不然,光聽見這種聲音就以失去戰鬥力的他們,面對敵人的刀劍可是毫無抵抗之力。那就只能任由敵人宰割了。
“呼!呼!”楊草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背後的傷口還在不停的流着血。趙無忌攙扶住同伴,將自己的上衣撕扯成一條條長布條,將楊草的傷口捆綁住。但這似乎無濟於事,鮮血很快將布條染紅,並快速的溢了出來。
劉超看着楊草腳下的鮮血,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淡漠的說道:“楊草看來不行了。”
趙無忌氣惱的說道:“還不快來幫忙,你要看着同伴死去嗎?”
“同伴?那只是剛纔的形勢所迫,我可不認爲這個詞能一直把我和他聯繫起來。”
趙無忌臉色鐵青,看來是憤怒了,喝道:“劉超,你的刻薄簡直無法形容!若不是楊草的計謀,我們絕對避不過死神的鐮刀!”
劉超剛想爭辯,楊樹將食指放在嘴前,朝身後瞥了一眼,輕聲道:“別說了,帥破地來了。”
正對着楊草的三十步開外,一隊騎着血狼身着耀眼奪目的鎧甲的人緩緩而來。爲首那人正是帥破地。而此時此刻,帥破地胯下的血狼嘴中,竟叼着半具屍體。之所以說是半具,是因爲這具屍體只有上半身,並且連這半具屍體也算不得完整,多處的肉沒了,像是被最差勁的雕刻師給鏤空,露出裡面帶着血絲的錚錚白骨。
帥破地的目標並不是楊草這隊人,但餘光落在了他們身上,便停下了腳步,朝這些勇敢的炮灰掃了一眼。
“你們大出我的所料。原本我爲你們準備的是一個像樣的集體葬禮。但現在,我爲你們準備了金光閃閃的金幣。”帥破地開口道。
劉超率先過去行禮,微笑道:“是將軍賜予了我們新生。爲將軍效力,我們理當豁出性命!”
“喔?”帥破地只是朝來獻殷勤的劉超瞟了一眼,便吝嗇的不再給他目光,而是將劉超所期待的讚許目光投向了楊草。他朝楊草打量了一陣,駕馭血狼向他走進了一些,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傷勢嚴重,楊草此時已是搖搖欲墜,但堅強的毅力還不至於讓他沒有和帥破地說上一句話就倒下。於是他忍住背後傳來的痛楚,不急不慢的自報家門。
“楊草。”
“我記得日升城有一位將軍也是姓楊。”
“我想帥將軍說的正是家父。”
帥破地問道:“楊居正是你的父親?
“對,楊居正正是家父,他把生命奉獻給故土,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楊草驕傲的挺起胸膛,哪怕這個動作足以讓他背後的刀口裂開。但一想起父親的勇氣,他就覺得這點痛簡直就像是被螞蟻咬了一口而已,微不足道。
“那可是個真正的勇士!”小帥竟然脫口而出,臉上浮現出敬佩的神情。
“嗯,是個勇士,可惜各爲其主,不然定然是一位絕佳的同僚。小帥,你和他那一戰,他居然能和你打成平手,我看他是當時日升城實力最強的人了。”
小帥幾乎是喊道:“當然!他是經驗老到的陰神境魂客!而楚雲雪,只不過是一個魂丹境魂客而已。”頓了一下,小帥臉色泛紅的說:“將軍,容我實言相告,若我和楊居正的交手不是一場戰爭,而是私人的決鬥,我肯定不是他的對手。和他的交手讓我領悟了很多,他在陰神境境界的認知讓我大開眼界。我敢斷言,若他不戰死在日升城,他是有百分百的希望晉升到陽神境的人物。可惜啊……”
“什麼?楊草的父親是個陰神境魂客!”楊樹驚呼起來。從他懂事,立志做一個強大的魂客起,他的偶像就是日升城的守軍首領楚雲雪。要知道,楚雲雪可是一個魂丹境魂客,槍術更是遠近馳名,簡直是日升城的守護神。但現在,他們卻說,楊居正是個陰神境魂客!
別說是楊樹、趙無忌、劉超,就是楊草也愣住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居然如此強大。
可強大又怎樣,還不是已經隕落了。想到這裡,楊草一陣落寞。
楊草冷靜的問道:“是你殺了我父親?”
小帥一愣,知道這個孩子問的是自己,他搖搖頭,誠懇的回答道:“你父親是體力耗盡後,被亂箭射死的。”
終於聽到了關於父親具體的死訊,楊草一陣心痛。下一刻,他看見了帥破地胯下血狼嘴中叼着的屍體,心裡一寒,疑問道:“那他死後,就被血狼給……”
小帥朝“蠱神”望了一眼,忙道:“那倒沒有。帥將軍尊敬英雄與勇士,厭惡懦夫與小人。你父親堵住城門,戰死在城外,我們替他收了屍,火化了。嗯,這事是我安排的,”頓了一下,小帥又朝血狼望了一眼,道:“勇士不至於得到這樣的對待。”
楊草向小帥深鞠一躬,他一直都對這個溫文爾雅的年輕軍官印象不錯,“將軍,我爲你的健康祝福。”
“小帥說的沒錯。”帥破地拍了拍坐騎的腦袋,冷笑道:“像劉子昂這樣的懦夫,我的蠱神都不願吃,只是含在嘴裡玩弄。”
聞言,俘虜們打了個冷顫。
帥破地話鋒一轉,大聲道:“現在說說對你們的安排。嗯,很不錯,一萬多人還剩下一千多,在血狼軍的前鋒營歷史上,你們創造了奇蹟。九眼,”帥破地對另一邊的軍官說道:“給他們每人賞一枚金幣,發一套鎧甲。”
“將軍萬福!”楊樹眼中射出了金光。一枚金幣對楊草這樣的貴族少年算不了什麼,但對於平民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收穫。
每個人的價值觀和思維方式都不一樣,在聽到帥破地的獎賞後,楊草首先想到的不是金幣,而是那套鎧甲。他在揣摩帥破地的心意,暗想通過這一戰後,帥破地已在心裡改變了他們的身份。哪怕往後的戰爭中,他們的實際身份依然還是炮灰,但他們穿上了血狼軍的鎧甲,就已經是真正的血狼軍中的一員了。
“你們還是前鋒營。小帥,這支部隊由你管理。楊草表現的很英勇,我就替你選他做你的指揮官。你不會有什麼意見吧?”帥破地道。
“將軍,我要讚美你英明的決定。若是由我選,我也會選他。”小帥朝楊草微微一笑。
劉超額際掠過一陣陰霾。
楊草微微皺眉,朝臉色不太好的楊樹望去,對帥破地道:“承蒙將軍厚愛。但我們這次的行動,完全靠楊樹的率領。以前在日升城的時候,楊樹就是我們的頭。”
楊樹詫異的望着楊草,萬萬沒有想到楊草會推薦他,而且還承認了他“頭兒”的身份。
“喔?”帥破地漫不經心的瞥了楊樹一眼,冷笑道:“本將軍下的命令,能由着你們的意願隨意更改嗎?就這麼定了,你,楊草,從此就是前鋒營的指揮官,聽從小帥差遣。”
“是。”楊草領命。但馬上的,背後猛地傳來一陣劇痛,頓時痛感瀰漫了他的全身,瞬間衝刺着他的腦海。他還來不及說些感謝的話,就一頭向後栽倒,暈死過去。
“楊草!楊草!”趙無忌緊緊抱住楊草,對帥破地焦急的喊道:“帥將軍,楊草背後捱了一刀,傷口很深,請您務必要救他!”
“作爲軍人,受傷是常有的事。就是和死神打交道,一般的軍人也不會只有一次兩次。”帥破地轉過身,淡淡的說道:“去叫軍醫吧,救人是醫生的事,我只會殺人,不會救人。小帥,我們走吧,你這位指揮官若真的是個勇士,相信他就能挺過來的。”
“願老天保佑。”小帥道。
帥破地剛走幾步,又停下來,轉過頭望着楊樹,道:“你叫楊樹是吧?”
楊樹挺直腰桿,大聲道:“是,將軍!”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前鋒營的副指揮官。若是楊草死了,你就接替他的位置,做正的。人總是要死的,但一支軍隊不能沒有領袖。”
“是!”楊樹再度挺直腰桿,那種感覺像是正在接受皇帝賜予勳章。
楊樹的模樣竟讓帥破地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後者最終小聲唸叨着離開了。“真是一羣有意思的孩子。”
九龍鎮被佔領,血狼軍便在這座城鎮休整幾天。當天夜裡,陰風陣陣,但吹不走血腥與腐臭,反而將這個原本安寧的城鎮烘托的更像地獄。
人要吃飯,血狼也要覓食。於是無論是半夜還是深夜,人們的耳朵裡都會聽見血狼那咀嚼屍體的聲音。
哪怕已是極度疲憊,但那些從日升城中出來的不適應的人們,還是會在半夜裡被嚇醒。他們做着噩夢,夢見白天血淋淋的場面,夢見血狼撕咬的是自己……
劉超準備去拍醒楊樹的時候,卻見楊樹雙目圓瞪,眼神呆滯。他心裡穿着虧心事,不免被小小的嚇了一跳,才驚魂未定的說道:“你也沒睡着啊……”
“呼……”可回答他的,卻是一陣呼嚕聲。
劉超捏了一把汗,暗想睜着眼睛睡覺的人真嚇人,又不禁佩服楊樹的心理素質,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還能睡的這麼安穩。不過他找楊樹有事,不得不打擾他的睡眠。
楊樹醒來後,被劉超拉到了外面。
“我親愛的指揮官,您真是天生的一副官老爺模樣,居然睡的如此安穩。”劉超表情豐富的說道。
楊樹攤開手,無奈的說道:“一倒頭我就睡了。對了,你剛叫我什麼?指揮官?”
“對啊頭兒,你就是指揮官。”
“不不不,”楊樹擺擺手,道:“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頭兒。指揮官不是我,是楊草。而我,只是副的,這是帥破地將軍的命令,毋庸置疑。誰都能領會將軍的意思,若楊草活着,我這個副的就形同虛設。所以,你別對我用指揮官這個稱呼。”
“頭兒,你簡直心如明鏡!你說的太對了!但我還是得叫你指揮官,因爲指揮官一定是你!”
楊樹疑問道:“難道……可憐的楊草死了?”
劉超陰險的笑道:“暫時還沒有,但快了。只要我們想,他就必死無疑。”
楊樹頓時明白了劉超的意思,驚道:“你要謀殺他?不,絕不,既然將軍下令指揮官這個位置由楊草來做,那就是鐵定的事實。”
“頭兒,如果我沒失憶的話,你不是這麼遲鈍的人。”
“劉超,我不得不提醒你,今天是楊草救了大家。而且,他還在將軍面前推薦我,你卻要我殺他。我如果這樣做了,那和禽獸有什麼分別?”
“他在將軍面前推薦你,這是爲了拉攏你!何況,要他的生命終止,又何須我們動手?”劉超狡黠的說道:“今天我們不是每人得到一枚金幣嗎?我們的人有十幾個,我們把這些金幣都奉獻出來,送給爲楊草治療的軍醫,只需他在用藥時犯犯頭昏,或用錯藥,或減少藥量,那樣……殺人兇手就不是我們,而要歸咎於軍醫的失誤了。”
“說到整人,誰都不及你。”
“怎樣?頭兒,只要你一句話,我馬上就去辦。”
劉超自信滿滿,因爲他知道,楊樹一直就和楊草不和,而且也覬覦指揮官這個位子。他在等待着楊樹的下令,然後他就去“間接”結束那個曾害他兩次受傷的人的性命。不過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楊樹竟果斷的搖了搖頭。
“劉超,楊草之所以受傷,就是因爲救你和趙無忌,從而撲進了敵軍中,制止了那三個弓箭手。說到底,還是爲救你而受傷。當時我就在他旁邊,我看的清清楚楚。而現在,你居然要對你的救命恩人下手?”
“……”劉超一時無言。
楊樹坦然的說道:“其實我覺得趙無忌說的沒錯。現在我們都在同一條船上,誰知道帥破地對我們有何居心?他給我們獎賞,只不過是爲了更好的利用我們罷了。這個時刻,我們應該團結起來。所以,我是不會加害楊草的,哪怕我之前有多麼的討厭他。不只是我,只要是喊我一聲頭兒的人,都不許有這個心思。”
“可頭兒!你就忍心讓他騎在我們頭上?”劉超還不甘心。
“楊草的確有些智慧。都是爲了活命,讓他指揮我們,不也是我們在利用他的智慧嗎?”
“好吧好吧!既然頭兒決定了,我也就只有遵命了。不過頭兒,我睡覺前去看了一下,他失血過多,情況非常危險。我看見趙無忌流下了眼淚,你想想看,大概是楊草對他的好友交代遺言了吧?所以我說,不一定我們沒有害他的心,他就會因此而得救。說不準,這指揮官還是你的。”
“聽天由命。如果真是那樣,我也就當仁不讓了。睡覺去吧,劉超,有充沛的體力,我們活着的希望就會大一點。”楊樹不願再聽同伴說下去,拍了拍同伴的肩,率先朝屋子裡走去了。
劉超跟在楊樹身後,隨着他進屋,臉上的神色卻陰沉的近乎於蒼白,暗暗道:“楊草,我詛咒你再也醒不來。”
一陣陰風又侵襲着九龍鎮,發出呼嘯的悲啌,將血狼殘忍的夜嘯帶到更遠處。
……
……
山洞中,依然紅光密佈,不時有一陣陣紫白色的雷電在紅光中閃爍。
塗大先生和帥破地籠罩在雷電之中,兩人都靜靜的坐着,一副休息的樣子。但劉繡已經知道,他們正在不停的戰鬥。
劉繡朝身旁的楊草看了一眼,突然道:“前輩,楊草他動了!”
塗大先生騙過頭,朝楊草望去。
此時的楊草依然閉着眼睛,但表情卻在不斷的發生着變化。而且身體也在不時的抽搐。
“他正在幻術中掙扎。”
“他會死嗎?”劉繡突然問道。
塗大先生道:“你若是能快些解除他的*,那他存活的機會就要更大一些。”
“……”劉繡沉默。
帥破地冷笑道:“若是在幻術中死了,他也就是真的死了。除非逆天,他才能從幻術中走出來。但幻術就是魔障,一個在魔障中獲得新生的人,又哪來逆天的勇氣?”
“塗大先生,像你和楊居正這樣的人物,也不敢輕易說逆天。他這樣一個小傢伙,又哪來的膽量逆天而行呢?”
“哼哼哼,他已經沒救了。”
塗大先生不理會帥破地,繼續和劉繡說道:“小姑娘,人生在世,很多機會都是轉瞬即逝,一旦錯過,便是永遠錯過,這是你和過少爺的緣分,還望你一定要思考清楚,不要抱憾終身。”
“……”劉繡依舊沉默。
良久,她漸漸的低下了頭。
PS:四章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