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隆正暗自悲傷,昏昏沉沉,渾渾噩噩地走着,腳下不知絆到了什麼,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
冷不防被人拉了一把,恍惚中,耳邊便聽得吳大成近在咫尺的聲音:“姑爺先別走,姑爺不能走!”
莊隆定定神,轉過頭去,就看到吳大成誠懇而又焦灼的目光。
跟吳大成比起來瘦不拉磯的身子被吳大成一拉,竟有些動彈不得。
“姑爺,您別多心,小姐她心智還沒完全恢復正常,言語多有衝撞,請姑爺莫要見怪!只要小姐康復過來,定然會好好對待姑爺的。姑爺,聽老奴一句話,先回去喝杯茶水,再從長計議如何?”
吳大成說的話近乎商量的口吻,手上卻毫不鬆勁,不由分說,拉着莊隆就往回走。
莊隆只好半推半就的跟着吳大成往回走,樣子好不狼狽!
吳大成拉着莊隆回到得月軒外間坐下,吳媽媽紅着眼睛給莊隆斟茶,說:“姑爺,委屈您了!小姐她還不是很清醒,說話不知輕重,不要怪小姐好嗎?”說着竟潸然淚下。
莊隆此刻也是百感交集,思緒萬千,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吳媽媽雙手捧着一杯熱茶,遞到莊龍面前:“姑爺請喝茶……”
忽然手一抖,茶水潑到了莊隆的衣袖上。
“對不起,姑爺……”吳媽媽慌得手忙腳亂,順手抓起身邊的一塊布,要替莊隆擦拭衣服上的水漬。
殊不知那塊布料是遮蓋古琴的,這一拉,連帶着把古琴拉了起來。古琴隨即掉到了地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吳媽媽嚇得臉色煞白,她知道,這架古琴價值不菲,是小姐的鐘愛之物。如有損壞,就算小姐看在她的面子上沒當回事,自己良心上也過意不去。
吳媽媽心驚膽戰的正要上前檢視,就見莊隆已經小心翼翼的撿拾起古琴,輕輕的放到了琴臺上。用衣袖拂了拂琴絃,琴絃象是回報他的拂弄,發出一陣悅耳的輕吟。
吳媽媽懸着的一顆心這才落了地
莊隆在琴臺前坐下,雙手手指輕輕的輕輕的搭在琴絃上。閉上眼睛,腦海裡立刻泘現出初見刁芳小姐的那天晚上,自己和刁芳小姐先後撫琴時的情境……
當時,刁芳小姐情意綿綿,芳心暗許;自己少年意氣,敬謝不敏。兩人互訴衷曲,只不過是妾有情,卿無意,後來,再後來便落得一地雞毛,破碎支離難收拾……
莊隆緩緩睜開眼睛,吳媽媽已經不見蹤影。可能是到刁芳小姐閨房裡面去了,旁邊茶几上重新沏的一杯茶還冒着熱氣。
再看吳大成,跑到門外畢恭畢敬的站着去了。
莊隆明白這貨的心思,明裡是侍候着,暗裡是防着自己逃跑呢!
莊隆暗歎,這吳大成倒是條有情有義的漢子,可這又有什麼用呢?下人有意挽留,主人已經不待見,人走茶涼啊!
莊隆想着想着,萬千思緒便涌上心頭,情不自禁的手指便在琴絃上撥弄起來,嘴裡輕輕的吟唱──
琴聲委婉,歌聲深沉,彈着唱着,莊隆彷彿置身夢境之中。同樣,也把聽到他彈唱的所有人都帶到了一個幽深的夢境裡——
人生若只如初見,
懵懂天真話綺年。
恩愛不成情義在,
回眸一瞥暖心田。
———
相知相識只因緣,
何必癡癡守百年。
淡薄疏離都是福,
無須繾綣又纏綿。
———
有緣無份莫流連,
大好韶華正少年。
剪燭西窗何足戀,
相思萬里也魂牽。
———
茫茫人海兩挨肩,
風月無關只爲緣
一別縱然難再見。
何妨夢裡共嬋娟。
———
爲情癡傻爲情癲,
或可開顏一息肩
但得靈犀兩相照,
頸上橫刀亦凜然!
……
莊隆且彈且唱,驟然間,感覺到似有千愁萬恨,鬱結於胸中,排解不開疏散不去。不知不覺中,淚水一串串的淌下,聲音裡浸淫着無限的哀愁,琴聲也變得異常悽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