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大殿的人都因爲步綰綰那句縮頭女仙看向了三位小仙婢,其中一人實在忍不住了,大膽出列,翹起蘭花指,衝着東方行了個禮,脆聲說:
“娘娘還是放尊重一些的好,我們仙主法力無邊,神通廣大,連諸位上仙都要敬她幾分,更莫說魔宮妖淵之人了,只要一聲號令,就能仙兵魔將壓境,以後天界人間還是和平相處,娘娘不要挑起爭端爲妙,否則生靈塗炭,娘娘也擔待不起。舒睍蓴璩”
“哦,魔宮,妖淵……可是,她這麼厲害,爲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有出來呢?一直躲躲藏藏,莫非是想練什麼奇門大法,想由美嬌娘變成俊兒郎?這個難度有點大呢!而且,這愛好還真特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步綰綰盡情嘲諷着,殿下響起了一片鬨笑聲。
這些多是爲了巴結步綰綰這位可以和帝祈雲並肩的凰後,見她故意爲難這三個小仙婢,所以跟着一起出出力,以圖皇帝皇后的歡喜櫟。
目光看向站在後方的那位女子,自始至終那位小仙婢就不怎麼擡頭和她對望。
她心思微微一動,站在這裡的衆人,沒人見過沁若,連她也只遠遠見過一面,怕藍華生氣,所以沒能靠近,只知她面容姣美,氣質沉靜,是女仙中最美的那個。
想必沁若暗中看了她步綰綰若干回,今兒也是第一回面對面相見吧訃?
步綰綰起身,慢步走向了三個小仙婢,停在那紅痣小仙婢的身邊,手指緩緩擡起她的下巴,仔細地看她的臉。
尚能稱爲清秀,美貌都談不上,薄脣輕抿,長睫低垂,並不和她對望。
“沁若上仙,怎麼辦呢,我這隻鳳凰就是死不了……不管是火燒,還是利箭,還是天雷,我總能走過來,好端端地站在這裡……真是遺憾哪,讓你煩心了吧?”步綰綰緩緩俯過身去,貼着她的耳邊小聲說。
“娘娘息怒,小婢錦玉替水仙向娘娘請罪。”
這小仙婢趕緊跪下去,神態恭敬。
“哦,你是錦玉……原來沁若上仙沒來……還是躲着呢!繼續當一隻女烏龜,挺好!”
步綰綰盯着她的臉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回到帝祈雲身邊坐下。
帝祈雲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回到身邊,幽深的雙瞳裡才緩緩蕩起幾圈漣漪,像平靜的湖面被魚兒的尾掃動。
“你不喜歡她們?”他轉過頭來,手輕覆在她的手背上,沉聲問她。
步綰綰掃視了一下殿下跪的衆人,頑笑說:
“難道是你喜歡?還是想要收這幾個美人仙婢爲妃嗎?人仙聯姻,和平共處,千秋萬代。”
“也好。”帝祈雲身子往前微微一俯,手在她的手背上用力抓了抓,倒也不客氣。
步綰綰氣得直喘|粗|氣,立刻扭開了頭,氣哼哼地起身就走,“臣妾去更衣,王上慢吃。”
“坐下。”他臉色一沉,用力把她拽進懷裡,長指扣着她的小臉,沉聲說:“少在孤王面前使性子!”
“不敢……怎敢……去出恭!”步綰綰深吸一口氣,擠出誇張的笑意。
帝祈雲這才慢慢鬆開了手指,待她繞過了屏風,才慢慢一擡手,指着那三名仙婢說:“你們過來。”
三名仙婢面面相覷,猶豫一下,才慢慢走近了帝祈雲。
他拿起桌上的金鑲玉象牙筷,挑起了水仙的下巴說:
“這三人雖不算上乘之姿,但畢竟是仙婢,其內丹藥可助練武之人功力,於文弱書生來說,也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底下衆人發出一聲聲讚歎,是男兒,尤其是想有作爲的男兒,誰不想自己再厲害一些呢?
“那……難道是要殺了,吃掉?”有人弱弱地問了句。
衆人紛紛議論,殺仙婢之事,可非同小可呢!
“道家崇尚陰陽雙修,仙人修練也常用此法,陰陽調合。”帝祈雲這才慢吞吞地說。
殿上安靜了下來,衆男子的視線開始變得火辣滾燙,三名小仙婢臉色大變,剛要跑開,帝祈雲的筷子就敲打過幾人的背脊骨,令幾人動彈不了。
“這次攻陷西崇國,左將軍和劉將軍、吳將軍三人,立下頭等大功就把這三人賞你三人爲妾,你三人帶回去好好享受吧。”他這才往後一靠,銳利的視線掃過衆人,沉聲道。
左將軍和劉將軍、吳將軍三人聞言大喜,趕緊出來,跪到他面前磕頭,大呼萬歲不止。
帝祈雲捲了一根長髮,淡淡地說:“衆卿只要忠心,待孤王拿下魔宮妖淵,得到天宮,都會長生不老,永享天福。”
長生不老,永享天福……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激動的,衆將齊刷刷跪下,連連向齊祈雲磕頭,萬歲之聲,撼動宮殿,連懸於一邊的珠玉簾子都晃動了起來,叮咚脆響。
大殿裡笙歌起舞,得了賞賜的三位將軍已經迫不及待地抱住了懷裡的美嬌娥,聞着仙婢身上的花香,滿臉陶醉欣喜。
帝祈雲脣角挑着傲氣的笑,手指在酒樽裡沾了酒,在桌上慢吞吞地寫了兩個字:綰綰……
錦玉轉過頭,看了一眼帝祈雲,身上的幽香散發出來,身邊的將軍的臉色漸漸紅了,呼吸也沉重起來。
————————————————————————莫顏汐:《龍榻求愛,王牌小皇后》——————————————————————————
步綰綰遠遠地就聽到了殿中的山呼聲,俏臉扭曲,想着帝祈雲那討厭的樣子就煩心。可以丟掉帥氣,丟掉溫柔,丟掉幽默,爲什麼一定要丟掉一個情字呢?一句“不再愛了”,便能把她步綰綰摁入寒涼冷宮。
她加快了腳步,去彩馥那裡看兒子去。
“嗚嗚……”
突然有弱弱的哭聲傳來,像風穿過了小孔發出的,有點尖,有點焦急。
步綰綰收住腳步,左右看看,厲聲喝斥。
“什麼妖怪,敢在本宮面前放肆。”
“妖什麼妖,我是你婆婆。”
聲音漸近了,步綰綰看着飄近的黑色枯萎曼陀羅花枝,掩着胸口一聲低呼,“鬼呀!”
“你纔是鬼!”曼陀羅花停在她面前,沒好氣地罵了她一句。步綰綰定晴一看,不是花自己在飄,而是一隻小小的黑雀兒叼着花飛過來的,因爲天黑,這鳥又太小,被花葉給擋住了,她纔沒看清。
黑雀兒停在地上,把曼陀羅花放下,展翅飛走。
“你還真沒死啊!”步綰綰輕撩裙襬,蹲了下去。
“你就希望我死嗎?哼!就知道你這丫頭蛇蠍心腸!”魔妃怒衝衝地晃動着葉片。
“對,我是蛇蠍心腸!你就是我弄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們兩夫妻還真是一個德性,一個頭發白光了,一個只成了這麼枝枯敗的花葉了,還不肯放下架子,脾氣暴躁,難怪生出竹子那樣脾氣糟爛的傢伙!”
步綰綰把它捧起來,掏出錦帕,小心地包住。
“少廢話!”魔妃又低喝一聲,分明氣勢大減,不似剛剛那般凌厲了。
“那我就把你種在這裡吧。”步綰綰立刻彎腰,掏出小刀作勢要挖坑,把她種在這裡。
“喂、喂……”魔妃急了,她好不容易纔逃出來,馭使那小黑雀兒送她進宮找魔王。
可是仙婢就在此處,她又怕被捉住,好容易看到了步綰綰,這才趕緊過來找她。
“叫一聲好兒媳婦,美人兒媳婦聽一聽!”步綰綰託高花枝,笑嘻嘻地指着她說。
“你……還真不要臉哪!”魔妃大怒,又揮動起了枝葉。
“得,你還是種在這裡吧,蚯蚓蟑螂,還有屎殼螂什麼的最愛吃枯敗的葉子了!”步綰綰又蹲下去,用小刀開始挖坑。
“喂、好……好、好兒媳婦,美人兒媳婦!”魔妃大駭,連忙大叫。
“嘻嘻!”步綰綰捉弄了這個愛罵她的婆婆,爛心情陡然大妙,用錦帕包好她,再用香袋兒裝上,懸於腰際,“走了,帶你去見你相公。”
魔妃呆在小香袋裡,悶悶地說:“這裡還是些什麼,怎麼怪怪的,涼涼的?”
“哦,裡面有亮蠱,毒蠱,煙蠱,還
有欲蠱……”步綰綰慢吞吞地說。
“臭丫頭,快放我出去!”魔妃大怒,又掙扎起來。
“別叫,仙婢來了。”步綰綰手往香袋上一捂,壓低了聲音,故作緊張。
魔妃果然安靜了,步綰綰忍着笑,加快了腳步。
彩馥和魔王,小天下住在同一個宮殿裡,帝祈雲不光沒了愛情,還有友情,親情,他對這些人一樣的冷漠,平日裡也根本不見他們。
“娘娘?”彩馥看到了她,微微一怔。
“這是誰?”魔妃見到婦人打扮的彩馥,頓時醋意大起。
“誰在說話?”彩馥嚇得手一抖,立刻四下看着。
“我在練習腹語,魔王呢?”步綰綰捂住香袋兒,四下張望。
“他說回去找老朋友想辦法,能不能接上王上的情脈。”彩馥微微擰眉,一臉愁容。
“我去看看兒子。”步綰綰往搖籃邊走去,小天下正躺在裡面,手裡抓着一隻虎頭小布偶晃動,鈴鐺兒脆響。
魔妃急了,趕緊說:“死老頭子,去哪裡找老朋友?一身法力盡失,別被那不屑子給捉住了,拿來威脅雲兒!兒媳婦,我們趕緊去找他。”
“放心,威脅不了他,他纔不會管你們死活呢。”步綰綰把天下抱起來,在懷裡溫柔地逗弄着。
“你……”魔妃聽着她不冷不熱的諷刺,又怒了。
“到底是誰在說話?”彩馥追進來了,圍着步綰綰狐疑地問。
“彩馥姑姑,本宮好歹是娘娘主子,你能不能尊重本宮一些?不要大呼小叫,也不要隨意闖進本宮的殿中?”步綰綰沒好氣地瞟她一眼,把小天下放下。
小天下住在這裡最安全,她看了看,四周布了法器,以防妖魔來侵,還有侍衛重重把守。也不知是帝祈雲的主意,還是魔王做的,想一想,只怕是魔王吧,帝祈雲此時哪有這閒心。說不定那幾個小仙婢很快就給他生出一窩來了。
她彎下腰,親了親小天下的小嘴巴,輕聲說:“快快長大,孃親就盼你長大了。”
“長大有什麼好,哼,娶了媳婦忘了娘,娘是這天下最沒價值的!”魔妃馬上就說了一句。
彩馥的眼睛越瞪越大,盯着步綰綰看着,小心地說:“你是不是招邪了?”
“是啊,小心吃你,好好照顧天下,衣食住行,全由你親自動手,不要讓仙婢靠近她。”
步綰綰拉着天下的小手指,輕聲叮囑。
彩馥走過來,和她一起看着搖籃裡的小天下,點了點頭,輕嘆道:“王上也不知道怎麼了,也不來看小王子,看着我們的時候,那眼神,真讓人不敢直視。”
步綰綰沒出聲,走到小桌邊,用罩子把夜明珠罩住,大殿裡的光線暗了一些,有利於小天下入睡。
彩馥跟着她出來,小聲說:“聽說立後大典一切從簡了,只需頒發詔書,而且,你何時交出夜滄瀾,他何時纔會立你爲後。鳳袍也未趕製,你看那邊的高樓,本是昆王爲寵妃所建,並未建成,他前些天讓人抓緊趕工,連夜建了出來,取名,攬星閣。”
“好俗的名字,哪裡有愛綰宮好聽呢?”
步綰綰順着她的手勢看過去,那高樓幾乎貼着了月亮,代表了他無尚的皇權,以及逼天的決心。
“我去看看,你記着我的話,除了你,不可讓任何人接近天下。”
她看了一眼彩馥,輕聲叮囑。
彩馥擡眼看她,月光披在步綰綰的肩頭,一襲大紅錦裙無端讓人感覺到她就是一團烈火,能融化世間一切堅冰。那明亮的眼神堅毅中帶着威嚴,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臣服。
不僅帝祈雲不同了,連步綰綰也不同了。她在這浩瀚無邊的歲月裡,越來越成熟,經歷的苦難讓她褪變。
或者,這才叫真正的涅槃吧!
可步綰綰多想只當個在帝祈雲懷裡撒嬌的小女人哪!
還有,真正的愛情,應該是愛不同的你吧?你的好,你的壞,你的溫柔,你的小無賴……統統都包容了,只因爲你
是你,我看你一眼,心中便滿溢了幸福的火光。
“奴婢謹記。”彩馥恭敬地給她行了個禮,目送她出去。出了大殿,往前行五百米,便是凰宮。
步綰綰擡頭,安靜地看着那幾乎觸月的屋檐,若能和愛人一起坐在那裡,賞月觀星聽風……那時候,她和洛君瑜、帝祈雲三人一起,在屋檐上對月彈唱,樂哉遊哉!
什麼時候這日子纔會回到那樣的快樂之中呢!
“兒媳婦,其實我有辦法讓情脈接起來。”魔妃突然開口了。
“什麼辦法?”步綰綰小聲問。
魔妃沉吟一下,小聲說:“天雷陣時,魔族的人,魂魄各自爲安,他主導情脈的一魄應該是落在那陣中了,我們去把那一魄找回來,送回他體內。”
“是不是真的?”步綰綰輕輕擰眉。
“我騙你幹什麼?治好了他,我才能重獲肉|身,還指望他去天宮搶來回神仙水呢。”魔妃沒好氣地說。
“那天雷陣已經過了,還怎麼找?”步綰綰搖搖頭,小聲說:“婆婆,不然他當他的四界之主,這本來就是我和他的宿命,以後各自相安……”
“你不會是想着真藍華跑了吧?”魔妃驚訝地問。
“總之我不能把師傅交出去,賣師求榮,那樣太可恥了。”
“這怎麼會是賣師求榮?故意效忠雲兒的,那就是自己人,若不能效忠他,當然要殺之而後快,你到底是誰的妻子?爲何要三心二意?我的雲兒爲何如此命苦,沉心背叛他,你也要背叛他!”魔妃只恨自己沒手,可以扼腕長嘆一番。
“得,你好好睡吧,別把我的蠱蟲給吵醒了!自己當一輩子端莊大方的大妃,看看你得到了什麼?魔王三宮六院,寵妃成羣,你未必快樂?若說背叛,是男人的心更風|流,女人爲何就非得一心一意,哪怕他外面花得爛了子|孫|根,還要精心爲他治療?”
步綰綰沒好氣地回她。魔妃又不是自己,哪知自己吃的苦頭?背叛?她巴不得生出三心二意來,也就不必如此痛苦!天下美男如此多,她多食些男兒精髓,天天快活勝神仙。
“牙尖嘴利!”魔妃被她抵得無話可說。
步綰綰聳聳肩,轉過了身,遠遠的,只見帝祈雲站在樹下,正目光沉靜地看着她,寬大的樹影遮去他半邊身子,令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步綰綰正要過去,說說魔妃的事,魔妃卻小聲說:“現在別說,我感覺到沁若就在附近,她法力確實高深,你身上有凰氣,有蠱毒,我還能躲上一躲,她不見了我,應該還有所忌憚,畢竟我在她身邊也聽了不少秘密,我們在暗,她在明,鬥她一鬥。”
步綰綰輕輕地摸了摸香袋,以示同意。
“和誰在說話?”他慢步過來,一手托起她的下巴。
其實一個人沒感情,就像生活在白色的虛空中一樣,看誰都是那樣的冷漠,心無波瀾,而他的本性卻在心臟裡咆哮,想要衝破出來,這種折磨和痛苦,也是讓人難忍的。
“和小鬼小妖,小精靈。”
步綰綰一伸手,一隻小雀兒被她喚了過來,停在她的手背上,啾鳴輕唱。
“綰綰,你何時把夜滄瀾交給孤王?”
“等他幫你奪了天庭如何?”步綰綰沉吟一下,按着夜滄瀾教她的話說。
“孤王需要他幫忙嗎?”
他冷笑起來,愈加狂傲。
“嗯,不需要。”步綰綰笑了笑,抱住了他的腰,小聲說:“竹子呀,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再試上一試,哪能讓你一個人冷冰冰地活着呢?我是一團火,總能融了你!”
他的喉結動了動,眼中泛起幾分別人不易覺察的柔軟,雙臂緊摟住了她的纖腰。
魔妃被二人的身體擠壓着,枯葉上全是汗。這臭小子,就這樣抱着,居然就衝動了,阿彌陀佛……別碰着我的葉子……
香袋裡的亮蠱醒了,在小翡翠瓶裡盈盈發光,這光芒漸漸大了,籠罩住二人的身體。
帝祈雲低下頭,輕拉住小香袋看了一眼,低低地說:“綰綰……你未吃飯,餓嗎?”
“餓。”步綰綰點頭,大眼睛眨了眨,突然就笑了,拉着他的手指說:“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嗯?”他擡眼看她,眉頭微擰。
“來啊。”綰綰想走,手指卻被他反抓住,他站着不動,深幽的雙瞳裡涌着令人看不懂的光。
“走啊。”她又用力,使勁地拽了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