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一同跌落的天馬發出一聲嘶鳴,蘇永趕緊摸索着從天馬包囊中摸出了火摺子,一晃點着。
天馬倒臥在他身旁,那蒙面女子就在不遠處,似乎已經暈了過去。魔都整個上半身卻都被那頭駱駝壓着,手腳還在不停掙扎。
遠在十多米之上,投下一點微弱的天光,外面還傳來了沙蜥的嗚嗚之聲,正是他們掉下來的那個缺口。
他趕緊過去把魔都拖了出來,又對着已經面紗落下的樓蘭腰間一點。
昏倒過去的樓蘭少女悠悠醒轉,剛看清眼前的那道火光,就下意識的用手去擋住那張臉。
蘇永搖頭一嘆,從地下撿起那方面紗遞給了她。
樓蘭沒有接,在他呆了一會後才問道:“你……你看到了?”
蘇永點頭:“我看到了。”
“可怕麼?”樓蘭的聲音帶着顫抖:“我有十幾年不曾照過鏡子,就連洗臉,都是閉上眼睛去洗。”
哪有女人不重視自己的外表?
蘇永沉默了半晌,道:“你就算不去看,手心也總會感覺得到。”
“是的。”樓蘭幽幽道:“我摸着那些起伏不平的凹痕,恨不得把自己的手都給剁了。”
她身軀抖動,話音也在顫抖着。
就看她的雙眼,眉眼之上的肌膚,還有身軀曼妙的曲線,蘇永知道她當年一定是個極爲精緻的小丫頭,如果不是染上了蟒蛇的蛇啖,想必定然是絕色。
“你不醜。”良久蘇永才吐出這三個字。過了一會補充道:“我看過的女子之中,大部分都比你要醜的多。”
樓蘭身軀一震,半晌後果斷的推開他遞過來的面紗:“不需要了。”
她勇敢的擡頭看着他:“我已經厭倦了掩耳盜鈴的生活。”
蘇永眼光落在她臉上,盯在她靈動的明眸裡,也毫不避諱的看着她臉面上的小坑洞,沒有一絲一毫的閃躲。
他看的很仔細,對方的每一點細節似乎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片刻後沉靜的說道:“你很美,真的。”
這一刻她真的很美。比蒙着面的時候要美上一百倍,一千倍。
然而下一刻更美。因爲樓蘭下一刻笑臉如花,把見慣了美女的蘇永也看得呆了。
他從來沒有發覺,原來笑容對一個人如此重要。
“謝謝你。”樓蘭嫣然一笑,整張臉煥發出一種異樣的光彩,似乎一直束縛在心裡身上的某種東西也在此刻離她而去,再也不會回來。
“是的,公主本就是黃金城最美的女子。”魔都喃喃說道。
這是一個大堂,看不到門口,裡面漆黑如墨,火摺子的光在這裡,不過像一點黃豆。
“是的,這是黃金祭臺。”樓蘭興奮的指着火光映照下的牆壁叫道。隨即她就高聲大叫起來:“父皇,父皇……”
過了一會覺得不妥,趕忙換了西域語言繼續高呼起來。
她的聲音依然嘶啞,卻透出一股歡快來。
從她此刻眉飛色舞的樣子,蘇永隱約看得見若干年前,那個粉雕玉啄般的小丫頭。
可惜除了迴音之外,再沒有一絲迴應。
火摺子點燃了一根火把,火光更大了一些,蘇永也看清了牆上的壁畫。
有些陳舊的畫面,用了重彩,依稀可見當年的輝煌。
畫匠極爲用心,把圖畫中每一個細節都刻畫的栩栩如生。
四周牆面的壁畫共有七幅,非常龐大,表現的是黃金城人民的生活。勞動的,祭奠的,聚餐的,封賞的,戰爭的……
蘇永細細看了一遍,沒看出什麼來。
樓蘭走到大堂當中的一個巨大的鼎前,伸手從裡面的黃沙中掏了半晌,才抓出了一方黑色瓦片來。
“這是卦圖。”樓蘭掃視四周一眼,低聲道:“我以前只來過一次黃金祭臺,還是父皇抱着進來的,已經沒有多少印象了。”
她用力的用衣袖擦着這方黑色瓦片,直到露出一點金黃來,才把它舉到了蘇永的火把之下。
“讓我們看看這個卦象提示什麼。”
瓦片上刻着幾條簡潔的曲線。依稀可辨是一條河,一座山。
“山是大青山,河是孔雀河。”樓蘭皺起娥眉,靈動的眼珠不提的閃動着:“這是什麼意思呢?”大青山,就是那座稱之爲“西域仙人掌”的青山了。
“先找出口。”蘇永點燃另一根火把,扔給了魔都。
但四面都是牆,竟是沒有門戶的跡象。
蘇永看向魔都,魔都搖頭苦笑道:“我從來沒進來過黃金祭臺,那是皇族與祭師才能來的。”
樓蘭歪着腦袋端量着東邊:“我記得從這邊進來的。”東邊是一面牆,上面有一幅壁畫。
“然後從那邊出去。”她手指向西面,西面有兩幅壁畫。
但這兩面都不見門戶。
他們在牆面上敲了敲,沉悶的聲響發出,古舊的壁畫上那些褪色的油彩繼續落下。
“堵死了,不是沒有通道,就是被沙填滿了。”蘇永貼在牆壁上聽着聲響,耳朵微微一動說道。
地下的大青磚已有不少破爛,落了一層黃沙。他們把黃沙掃開試探了一遍,依然沒有任何通道可走。
除了天上那個孔洞,這裡就像一個鐵桶一般。
疲累不已的三人在巨鼎前坐了下來。
“爲什麼叫黃金祭臺?”蘇永突然問道。
樓蘭把手裡的瓦片遞給他:“除了建築物外,都是黃金做成。”
擦去瓦片表面的那層墨色,果然看到露出了金光,刻着細線的位置被擦亮之後,更是閃閃發亮。
“這隻巨鼎也是?”蘇永吃了一驚,指着身後的巨鼎問道。他一直以爲是銅鑄的。
魔都哈哈一笑:“當然了。不然還能叫黃金城麼?”他臉上帶着傲意:“就連城牆的大磚,也有不少混着金子在內。黃金聖殿更是全由黃金鑄成。到了夜晚,整個城市閃閃生輝,如同仙境一般。”
太沒天理了。蘇永心裡罵道,莫說魔怪會眼紅,我都眼紅了。
這個黃金城豈不是集中了這片沙漠,甚至整個世界最大的一批金礦?
他手指輕輕一彈那方瓦片,聽着清脆的響聲,終於曼聲一嘆:“既然你們的情況我清楚了,爲求公正,我想也該把自己的情況告知你們……”
“我所以進入烏蘭沙海,是爲了尋找百花山。”他說道。
兩人毫無反應。魔都苦笑道:“我只知道我們的大青山,不知還有百花山。”
蘇永幽幽一嘆:“這個故事太過久遠,那時候你們的先輩還樂呵呵的用金子玩兒呢。烏蘭沙海也還不叫這個名字,而叫做死亡之海。百花山離得極遠,據說沙海那邊還有個叫黑雪州隔着。”
他把自己的來由說了一遍,兩個人驚歎不已。
“海神大人我是知道的。”蒙面女子驚叫道:“但我們黃金城的記載不一樣。”
她一邊回想一邊慢慢說道:“在我們黃金城的傳說裡,遠古時候西部有三大王。沙漠中一個,海洋中一個,陸地上一個。海神大人正是陸地上的王者,被我們黃金城子民稱爲‘莫洪’,跟炎龍語海神差不多的意思……”
聽完之後,蘇永不由皺起了眉頭。難道遠古的三大王都沒有死去,海神在沉睡,沙漠中的也深藏在沙海之內,而海洋中的那個,也不一定是被海神大人擊殺的那個海族皇者?
“孔雀河岸曾經發現過鷹馬的骨骸?”蘇永詫異問道。
樓蘭點點頭。
蘇永看向手裡的瓦片:“你們的卦象準麼?”
樓蘭與魔都搶着說道:“當然。”
“好。”蘇永放下瓦片,突然走到西邊的壁畫之前。
血刀同時劃出兩道虹影,分別擊向兩幅畫上的大青山與孔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