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爾不是基督徒,自然不用去參加什麼禮拜,但他收到了一封特別的邀請函。邀請函來自大名鼎鼎的葉夫根尼上將,這位在二戰時期就立下赫赫戰功的將軍是大家心目中最尊敬的英雄。
收到英雄的邀請函讓埃米爾感到受寵若驚,但他心中同樣生出許多疑惑:這位老將軍向來樸素低調,過整生日也不辦宴席,這次只是散生,卻如此大張旗鼓,究竟是爲什麼呢?還有,自己現在只是一名少尉,和上將差了不知多少個階層,自己和葉夫根尼上將又沒有任何交往,他怎麼會發邀請函給自己呢?
埃米爾坐在狹窄的租房內,看着黃色木桌上一條條細密的深色木胎紋陷入沉思。今天是陰天,外面的天空是灰白色的,太陽被厚厚的雲層遮得喘不過氣,埃米爾掐滅手上快要燃盡的捲菸。
昨天和伊琳娜辦完離婚手續,看到紅色的印章在證件上蓋下無情的標記,他的心頭也沒有產生絲毫波動。這麼多年的感情竟是如此脆弱而虛假麼,看來自己就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埃米爾心底自嘲道。
他感覺自己像做了一場夢,直到現在,這場夢都還沒醒來。夢是從兩個月前開始的,自從列夫捷特露出貪婪的獠牙,自從意識到自己在現實面前沒有一點還手之力。爲什麼會這樣呢?小時候夢想成爲一名匡扶正義的軍人,現在明明已經穿上軍裝了,也算實現小時候的夢想了,爲什麼現在卻心如死灰呢。
大概是因爲穿上軍裝也不能匡扶正義,甚至連自己、自己喜歡的人也守護不了吧。
埃米爾深吸一口氣,昨夜他躺在牀上徹夜未眠。本來是想去酒吧用酒精麻醉自己,但一想到第二天還有將軍的生日宴。埃米爾就掐滅了放縱自己的念頭,萬一喝多了第二天狀態不好鬧出笑話,那可就完了。
得罪一名上校拆散了他原本幸福完整的家,若是得罪一名上將,恐怕死得連骨灰都不會留下吧。明明窗戶是緊緊關着的,但埃米爾還是感到有寒風窗戶的縫隙裡吹入。
他將脖子縮了縮,忍不住開始嘲笑自己:要是幾年前看到現在這幅模樣,一定會在自己怯懦的臉上重重打上幾拳吧,真是離當時的期望不知多遠。可又有什麼辦法呢,也許列夫捷特說得對,應該早點扔掉曾經那幼稚而可憐的正義感,或許就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幅田地。
傍晚六點,華燈初上,葉夫根尼將軍的府上燈火通明。絡繹不絕的賓客從府宅大門口進入,他們大都是這個社會的精英階層,或是穿着鋥亮整齊的軍裝,或是穿着黑色優雅的西服。埃米爾同樣穿着象徵自己身份的軍服走入餐廳,餐廳裡已經提前擺好很多桌食物,熱騰騰的飯菜使整個廳內飄滿氤氳的香氣。
列夫捷特在侍者引導下坐到靠角落的席位上,他看到首席上葉夫根尼將軍熟悉的臉,雖有歲月滄桑的皺紋但依舊英武有力。那不正是他小時候最崇拜的戰鬥英雄嗎?偉大的衛國戰爭結束後,國家正是將葉夫根尼作爲英雄之一進行大力宣傳,他爲戰友、爲祖國不怕犧牲的精神在年幼的自己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當軍人這個夢想就是從葉夫根尼將軍那開始的。
偶像的面孔讓埃米爾冰冷的心難得地跳動了幾下,但下一秒,埃米爾心跳得更快了,他看到了什麼?那是……怎麼可能……伊琳娜就坐在葉夫根尼將軍的身旁靜靜地吃着桌上的食物,看起來有些拘束。
伊琳娜怎麼會坐在葉夫根尼將軍旁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列夫捷特,葉夫根尼,伊琳娜,難道,這裡面有什麼陰謀嗎。埃米爾腦子亂糟糟的,他深吸一口氣,悶聲不響地吃起桌上擺好的食物。他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嘗試分析清楚其中可能發生的關係,但他發現情緒的洪流已經徹底吞噬掉他的理智。
場上同樣慌亂的還有列夫捷特,他坐在酒席上,看見伊琳娜就坐在葉夫根尼上將旁邊。葉夫根尼正和藹地與她談着話,像和自己的親生女兒聊天一樣。列夫捷特如坐鍼氈,原本在他眼中美麗誘人的伊琳娜此刻卻比槍管還要可怕。列夫捷特用吃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可口的美食經過他的舌尖,他卻沒吃出一點味道。
主席上,一開始還十分拘束的伊琳娜在葉夫根尼和藹的態度下漸漸放開。辰捭風如之前所說的,沒有跟她進來一起用餐,他也沒告訴她今天其實是葉夫根尼將軍的生日晚宴。
一開始知道這個消息,本就內心忐忑的伊琳娜更加慌亂了,她抱歉地跟葉夫根尼將軍說不知道這件事,所以沒有準備生日禮物。葉夫根尼卻早已預料到這些似的,寬慰地說“沒關係,都是辰前輩事先安排好的,你能來這裡就是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伊琳娜想到辰捭風要她放輕鬆,就像平時和他聊天一樣,在葉夫根尼溫和的語氣下,伊琳娜守住心神,與將軍相談甚歡。
看着主席上的伊琳娜與將軍越聊越歡,坐在其他桌的列夫捷特心跳越加慌亂,埃米爾也十分迷茫,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着伊琳娜坐在正中央的席位上和自己心中的偶像談笑風生,埃米爾心緒繁雜,像是廚房裡的佐料全被打翻,辣椒、食鹽、醬油、芥末全部摻和在一起在他心房裡發酵。
他捏了捏自己的額頭,心裡揣摩着:伊琳娜和葉夫根尼將軍有血緣關係嗎?不可能,如果有的話,伊琳娜不會瞞着我。那她是怎麼認識葉將軍的呢?憑藉自己的肉體,不會,伊琳娜絕不是這樣的人,葉夫根尼將軍也絕不是這樣的人。
儘管自己知道這個猜想很荒謬,可能性達不到萬分之一,但它還是一次次出現在埃米爾的腦海。像一個惡魔在他耳邊發出囂張的嘲笑,每次出現這個聲音,埃米爾感覺自己的心就被狠狠扎一下。
這是一場豪華的盛宴,玉盤珍饈,繽紛可口的美食讓人看了就食指大動。宴席上的人們心情各異,有的人放鬆地享受着盤裡的美食,有的人認真地聽着葉夫根尼將軍的談話,想抓住機會給上將留一個好印象,還有人坐在那,像坐在燒紅的鐵塊上,恨不得下一秒就可以離開。
埃米爾感覺自己身處莫大的煎熬中,儘管他是一名特工,他曾經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他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欺騙陌生人,殺死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他可以被十三把狙擊槍鎖定心臟,仍然面不改色;但那些都是爲了國家利益,殺死的也是本與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可當對象變成自己深愛的人,他又如何能淡定呢。
終於,當葉夫根尼說出自己受救命恩人所託,宣佈將伊琳娜收爲義女時,埃米爾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他的嘴角向上彎曲,用充滿祝福的眼神望向主席坐着的伊琳娜,伊琳娜若有所感,同樣將眼神望向埃米爾的方向。她的眼神一開始宛如沒有風的陰天裡的湖面,平靜而冷淡。可看到埃米爾熱忱、溫柔的目光,看到他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優美,她心底平靜的湖面也開始盪漾。恍惚間,她彷彿看到學生時期那個少年熱切陽光的微笑。他,回來了嗎。伊琳娜內心遲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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