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窄小的房間裡,只有一張白色桌子,幾張椅子,頭頂的一盞垂下來的吊燈,燈光將下面五個人的臉部一半打亮,一半隱藏在鼻樑和顴骨下的陰影之中。
齊六一看着手腕上纏着的六壬鎖,有些嘲諷地看了看斜對面安靜坐着的韓靖,這位曾經的弟子臉上還有自己之前做實驗時劃下的幾道刀痕,此時雖然已經被處理到癒合,疤痕卻仍舊沒有消失。
“這就是你想要的?”
他看着韓靖,咧嘴笑着:“手段不錯,我認了。”
坐在齊六一正對面的是程浩南,他此時臉上毫無表情,以一種冷淡又冰涼的語氣問:“再問一遍,爲什麼你要對兩位調查員進行私刑?請認真回答,齊六一。”
在私刑兩個字上他咬得極重。
坐在韓靖身旁的樑左很清楚,這是器木府想要將所有責任都投到齊六一身上的意思,這些都是他個人行爲,和器木府無關。
雖然樑左和韓靖不過是兩個小小的調查員,可是此時他們代表的是蓬萊意志,是執劍人歸零先生派遣過來調查的代表。一個副所長敢於直接傷害他們,事件可大可小,具體就要看怎麼處置,怎麼讓倆人滿意了。
“大家不要這麼緊張,感覺就是一場誤會。”
八所所長單明輝笑呵呵打圓場。
他是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比起頭髮有些發白的齊六一要年輕許多,一身白大褂將他圓滾滾的肚子更顯得凸起,他坐在椅子上,肩上有象徵地位的肩章,雙手捧着一個茶杯,鼻子和耳朵都是圓圓的,看到這種人就很難生氣。
“這樣,我先描述一下當時發生的事情。”
在搭檔韓靖的提示下,樑左發言了。
衆人都看過來。
樑左雙手放在桌子上,十指交叉,下意識模仿起老白的姿態,這讓他看起來表現得成竹在胸。
“開始的時候是程所長臨時有事,讓我和韓調查員可以隨意參觀。”
他看向程浩南。
程浩南點點頭:“的確是這樣,臨時所裡有一個文件需要當面簽收。”
“然後,我就和韓調查員進入貴派第八所策劃部,想要參觀學習一下貴派的工作。其中韓調查員遇到了一位故友,樓荻姑娘,與她還沒交談兩句,齊所長就趕到,不容分說將我們倆給拘禁。我們實力低微,無法反抗,只要順從齊所長,剩下的事情想必程所長都看見了。”
樑左沒有任何一句謊話,這裡也不需要他添油加醋,事實就足夠了。
程浩南看向單明輝:“單所長,齊所長的行爲已經嚴重影響到兩位調查員的正常調查流程,並且給器木府帶來了巨大惡劣的影響。不知道單所長怎麼看?是否需要我回報掌門和副掌門?”
單明輝硬着頭看向韓靖:“韓調查員,這個情況應該是誤會吧……韓調查員你也曾經是鄙派人士,這只是一個小摩擦是嗎?”
韓靖看向單明輝:“我可以認爲,單所長這是在威脅我嗎?”
“誤會誤會!”
單明輝此時也有些慌了:“我只是詢問情況是否是誤會,絕無他意。”
韓靖冷冷指着自己佈滿傷口的臉:“這就是誤會嗎?超過十八種刑具,其中五種都是其他十一府的特殊行刑道具,導致我現在身體百分之六十以上受創無法恢復……”
他擡起手臂,上面的血肉還沒有恢復,骨頭依舊有一部分裸露:“不知單所長認爲什麼程度的纔不是誤會。”
單明輝也不由眼神一凝,他發現自己還是太低估這倆人要針對齊六一的決心。平心而論,他對於齊六一併沒有什麼交情,甚至他對這人是有些厭惡的,仗着是前朝遺老看重,在八所裡飛揚跋扈。
可是他也沒有辦法,由於齊六一過往的特殊情況幾乎是不可能將他調離八所的。
如果可以,他早就想擺脫這個瘋老頭子。
然而眼下齊六一卻是自己的下屬,打着“八所”的招牌,如果自己保護不下他,對於內部的凝聚力影響很大,最關鍵是外面的其他人看待自己的態度又會有微妙變化——連副手都保護不了,監督不力,自己這個所在必定是失職的。
權衡了一番,單明輝換了一張堅決的臉:“齊六一違反器木府規矩,公然藏匿禁止使用的道具,並且用以人體試驗,加上平日此人搶奪他人研究成果,欺上瞞下,我現以器木府第八所所長令下令,剝奪齊六一的副所長身份,並且禁閉一年以儆效尤。”
他又換了一張笑臉看向樑左倆人:“如何?兩位可還滿意?”
樑左撓了撓手臂,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
程浩南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做安撫狀,突然一臉大怒看向齊六一:“齊六一,你竟然敢用夜魂!”
聽到夜魂兩個字,單明輝也臉色更加難看。
夜魂在器木府並不是多了不起的東西,可是夜魂一直是被管制品,每使用一隻都需要登記在冊,用途、方式,使用之後需要上繳影像記錄。其中最重要一點就是禁止將夜魂作用於人體,這是紅線,一旦觸犯沒有任何婉轉餘地,直接開除。
當然這只是規矩而已。
就單明輝瞭解,府內使用夜魂做人體試驗的多了去了,做研究哪有不違規不死人的?可是這種事絕對不能擺上檯面,是掌門三令五申嚴加禁止的。
眼下調查員體內發現夜魂入侵,又沒法子將他滅口,可以說夜魂這事根本沒法堵住口子。
他終於焦急起來。
這些年單明輝將八所經營得也算不錯,發現了一些苗子,也給兩院送去了兩位助理研究人員,可以說風評一直不差。可如果夜魂人體實驗公然用在調查員身上,還是副所長親自操刀……想想他就渾身發冷。
自己身上的一切權利都可能在內部會議時被剝離。
早就有人盯着自己的位置了。
必須穩住這兩個人,讓他們罷手,不能把這事傳到上方去!程浩南倒是容易,只需要自己給予足夠好處……可這兩個一肚子氣的年輕人怎麼樣才肯放手?
單明輝眼中狠厲一閃即逝,一把抓向齊六一。
“膽敢使用夜魂做人體試驗,罪不可赦!”
“我有一個建議。”
韓靖卻慢悠悠道。
一句話讓單明輝本來的滅口舉動不得不停下,他轉頭恢復成笑容,又用手拍了拍齊六一的肩膀:“老齊,你這次可真是過火了,這事得看兩位調查員的意思了。”
意思很明顯。
要麼討好他們,要麼自己就動手“失手”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