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回到麒麟自己寢室,樑左竟然就收到了一條陌生信息。
“我是柳星燦,請和我聯繫,有重要事相告。”
樑左記得羊歸寧說的,不能上了這個女人的圈套。
可他翻來覆去對於“要事相告”幾個字就是放不下來,咬咬牙,還是開通了柳星燦的通信權限。
“樑小哥,我開門見山,事情是關於一個叫周奇的人。這個名字你應該很熟悉,遠程通信並不安全,請出來一敘。”
她一句話就讓樑左完全無法招架拒絕。
匆匆趕赴柳星燦指定的房間,他發現竟然是一間私人臥室。
屋子裡極爲簡潔,大概就十幾平米,旁邊有一個像是浴室的房間。屋內有一張靠牆鋪了黑白條紋牀單的牀,旁邊有一張長條狀玻璃桌,兩張棗色單人沙發看起來極爲柔軟。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像是衣櫃的白櫃子,整個屋子裡都是一股冷色調。
柳星燦用毛巾擦着頭髮從浴室走出來,她身穿一件條紋睡衣,還未乾的頭髮和被熱水蒸騰過的皮膚給人一種清新感覺。
“坐啊。”
她自己率先坐上沙發,將頭髮在腦後隨意盤起來,之前那股有些玩世不恭的臉此時變得像是鄰家女孩。
“差點忘了問,喝什麼?”
“不了,還是先說周奇。”
樑左有些焦急。
周奇可以說是樑左從地球到崑崙經歷過來的第一個朋友,他好不容易纔適應了崑崙內的生活方式,樑左實在不想要聽到關於他的壞消息。
“周奇是你的地球老鄉,似乎之前和你們一起住在蓬萊?”
柳星燦輕聲問。
樑左點頭,以稷下學宮的力量,查證這些事不費吹灰之力。
“他被人偶師樂園的一個人偶師控制住了。”
樑左大驚。
瑪麗肖的手段他親身體會過,一句“我喜歡你”就能夠變成製造人偶的咒語,詭譎離奇的力量讓人防不勝防,連老白都極爲警惕。
“你別急,我先從頭說起……”
有一位朋友邀請瑪麗肖參與一場私人拍賣會,她作爲鑑寶中介,稷下學宮柳星燦的名字還算有些公信力。私人拍賣會往往採用的是出暗標的方式,互相之間不知道價格,最終價高者得。因爲互相之間都是相識,暗標能夠不傷和氣,而且爲拍賣者換來更大限度的好處。其中一個成功競拍者是人偶師,他帶着人偶前來,中途他臨時有事離開,付賬後就匆匆離去,讓人偶替他接納拍賣物。
查證人偶身份是必要的。
他叫周奇,蓬萊人士,地球遺民。
柳星燦不由覺得有些耳熟。
她很快想到,前幾天翻閱“麒麟”衆人資料時,其中樑左韓靖也同樣是地球遺民,而周奇這個名字在他們經歷之中有所出現。一查還真是如此,似乎是樑左韓靖倆人好友。
不過她依舊需要樑左倆人本人確定,於是接着來考察麒麟的就會,順便詢問。
“那個人偶師叫做司徒密,我倒是和他有些交情。”
柳星燦悠悠開口。
樑左明白,對方擁有自己無法拒絕的籌碼。要讓人偶師心甘情願解除人偶控制很不容易,原本蓬萊之中人偶師樂園就是強悍組織,人偶師大多數也是性情乖張,連瑪麗肖那樣看似善良的容貌之下也有一股近乎病態的扭曲世界觀。
“你要怎麼樣才能夠出手幫忙?”
樑左沒有其他選擇。
“快人快語。”
柳星燦雙手一合,十指捏在一起。
“要不要來我們‘無相戰隊’?”
原來是挖角。
樑左無奈道:“羊歸寧已經和我、韓靖簽了契約,我們是無法離開麒麟戰隊的,除非願意花費五十萬的賠償金,我可沒錢。”
“果然是這樣。”柳星燦有些失望:“我原本還希望你和韓靖能夠補充無相戰隊裡最缺乏的機動性和戰術多樣化……唉,羊師兄算準了我掏不出這麼多錢。”
樑左略略意外:“二羊一柳連五十萬也沒有?”
他還記得,麒麟戰隊莊園般豪華駐地可都是羊歸寧搞來的,光是場地和設備都遠超一百萬。這還是韓靖的保守估計。因而樑左覺得羊歸寧這樣的人一定超級有錢,花這麼一點簡直毛毛雨。
“你還真敢想……”柳星燦給他逗笑了,擺擺手:“你不知道稷下學宮的規矩,每個出稷下學宮行走的人,能帶走的只有這個而已。”
她指了指自己腦袋。
“錢幣天下轉,對我們來說,只是想辦法改變錢幣的流通方向,從我們手中過一過就好。羊歸寧給你們準備的麒麟戰隊設施都是他依靠人脈和各種手段搞來的,一分錢沒花。”
樑左大驚,空手套白狼,真的有這種事嗎?
“崑崙裡的人可不是傻子。”柳星燦倒了一杯牛奶,慢慢飲着:“當然是對羊歸寧有所圖,眼下羊歸寧還處於上升期,對於有錢人來說,你知道什麼是最痛苦的嗎?”
這點樑左知道。
用在錯誤的方向上。
“沒錯,一百萬用在普通人身上最多培養出一個普通人才,不過能夠在羊歸寧缺錢時送上一筆,勉強算得上是雪中送炭。想要給他送禮的人可不少,而且這送禮也是有講究的,送錢是最低層次手法,有人‘借’給他場地,有人低價‘租’給他設備,還有人將所謂閒置的大廚給他使用,這些就不再叫做交易,而是交情。”
柳星燦翹起腿,從寬大睡衣下露出勻稱的膝蓋:“稷下學宮就是這種地方,教你用腦子,然後出去就用腦子騙財騙色騙人。”
你這麼說自己的門派真的好嗎……
不過她的直爽讓樑左對柳星燦好感多了一些。
“我只是實話實說。”柳星燦聳聳肩:“反正掌門教的就是這樣,你知不知道稷下學宮進去第一課是什麼?”
“騙倒一個人。”
“所以我們每天的修行就是在被騙和騙人之間循環。”她兩根手指左右搖擺:“習慣了騙人起來自然很輕鬆,比如哪怕我現在說,之前我說的周奇的事都是騙你的,你反而會覺得我是說謊對吧?你已經聯繫過周奇,他應該是這樣的回答,我沒有事,別擔心,沒有的事。”
樑左這次是真的嚇了一跳。
剛剛他才和周奇聯繫,周奇說的話和柳星燦轉述得一模一樣!
這個女人會讀心術嗎?
“你現在大概在想,這個女人是不是有某種辦法猜到我的想法。”
柳星燦擦了擦嘴角的奶沫。
“然後你又會想,此地不宜久留,還是面見周奇覈實一下比較好。”
“接着你又胡亂猜測,不,還是找羊歸寧問清楚比較好。”
“你現在這個表情說明,你又怕不信任我這件事影響了我可能對你的幫助,那樣一來周奇可能就麻煩了……”
樑左從沒像此時這麼緊張過,他只覺得自己渾身赤裸,毫無秘密可言。
全對。
這個女人彷彿擁有一種能夠看透別人意識中樞思維的能力。
“安啦,要知道,在稷下學宮我十年都在玩這個遊戲,你猜我,我猜你,你騙我,我騙他,如果一門技藝十年不間斷修行你都達不到這個程度,也未免太爛了一點。”
她用一個罐子倒了一杯牛奶放在樑左面前。
“所以我說,你還是喝一點東西再慢慢和我談嘛。”
樑左下意識喝了兩口,是酸奶,味道還不錯,讓他稍微安下心來。
“我是很有誠意的,看我誠摯的眼睛。”
柳星燦指着自己紫色如同星辰閃爍的瞳孔,裡頭瀰漫着一股變換色彩。
“其實找到你,只是想要和你交個朋友。”她突然笑着拍了一下掌:“不要想太多,反正你怎麼想也不對。”
這句話似曾聽過。
上一個說這話的人是三仙島雲錫。
“爲什麼?”
縱然知道也許對方並不會說出實情,樑左還是問出口。
“若真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命運。”柳星燦突然換上一副認真的面孔:“稷下學宮,羊荃師姐擅長奇襲,羊歸寧師兄專長正面對敵,我修行的方向是洞察人心。崑崙裡,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簡單幹淨的‘意識’。”
樑左實在不知道這是誇還是貶。
她舉起左手,五指微微虛握:“正常人的思維方式是一個精密複雜的迴路,就像是螞蟻地下宮殿,要決定一件事需要反覆衡量,來回迂迴自我否定,從迷宮之中走到終點。”
然後柳星燦又舉起右手,這次是一根食指:“這就是你的思維方式,越過了最難以看破的過程衡量,只看事件本身,一瞬間本能判斷。看起來單純又有些愚蠢,不過在我看來,換個角度來說,這種不同於流俗的快速思維迴路纔是更加迷人的珍品。大智若愚,說不定就是你這樣的類型,我想要好好研究一下你的腦子。”
最後一句話讓樑左只覺得眼前是一個手持手術刀的獵奇怪醫。
“那麼,願意和我交朋友嗎?願意的話我就幫你搞定周奇的事。”
她眨着紫色眼睛。
樑左有辦法拒絕嗎?
“稍等,馬上辦妥這件事。”
柳星燦打了個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