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時代早已過去,現在玉京山依舊強勢,樑左還是得回到他的階下囚時代。
“老哥,回來接着聊。”
樑左卻不知道,這次之後他將再也沒有機會回來。
被守衛帶領,拖着手腳鐐銬,樑左發現路線不對,這次不斷繞彎,一路到了一輛“貨車”旁邊。那是一輛很簡陋的載具,駕駛室很小,後面很長的橫桶狀貨倉,下面有很多金屬輪子。
樑左被推搡着進入其中,發現裡頭站滿了和自己同樣戴鐐銬的犯人。
他估摸了一下,從進入到今大概有六個月,應該是換了項目,只是不知道要去什麼目的地。周圍都是人貼人,犯人們一言不發,都是低垂着頭,避開互相之間的目光交流,其中樑左找到了幾個曾經打過交道的人,可是這情況不適合打招呼。
忍耐着擁擠和互相身上的體味,他在搖晃的車身裡閉目養神——樑左六個月裡學會的最重要事就是轉變身份,一定要保持心態平和,否則很容易出事被殺。
搖搖晃晃,車內有些身體狀況不好的犯人開始出現噁心,頭昏,嘔吐,濃烈的氣味讓衆人捂住口鼻,卻沒有任何表示,沒有抱怨也沒有幫助,任憑他們呻吟、痛苦着。
車子突然一個急剎車,樑左腳踩在嘔吐物上一滑,差點摔倒,好在抓了下旁邊一個人的手臂,對方看都沒看他一眼,彷彿沒有知覺。
原本封閉的車廂打開,嘔吐、身體不佳者被拖出來,玉京山獄卒將六壬鎖鎖住他們的脖子拖在地上,摸出各自兵器,刺入他們心臟,然後從後腦勺破壞意識中樞,將屍體隨意丟棄路邊,一地血跡。
關上門,旅程繼續。
樑左心裡沉甸甸的。
身份轉變之後,生死就和普通實驗貨物沒什麼兩樣,獄卒們已經習慣,用直接處決方式減少人員影響。
車子很慢,一路顛簸,中途被殺掉了十幾號人,樑左勉強撐着沒有異常。
哐噹一聲,車廂門被拉開,外頭人不耐煩喊:“都下車,排隊,報數。”
出來之後有一個人嘗試逃走,被獄卒的六壬鎖直接鎖定枷鎖,倒拖回來,倒吊在車廂上,兩個獄卒進去後關上門,裡頭傳來斷斷續續慘叫和硬物碎裂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其他人一個個報數後被分成十個小組,兩個獄卒帶着一組,分散進入了各個節點通道。樑左這樣的一個個犯人手裡鐐銬被六壬鎖串聯起來,前面一個獄卒拖曳,後一個獄卒抓住另一端,就像是兩個人牽着一串脖子被套着繩子的牲畜。
樑左踉踉蹌蹌,一路在沿途各種旅人打量的眼神中前進,他此時想到的是青子,她是怎麼做到在這種侮辱下依舊毫不在乎的?
他此時低垂頭,不想要讓認識自己的人辨認出來。
可是越不想出現的事越是要發生。
“咦,這不是上一屆排位大賽的‘新星’樑左嗎?”一個旅人興奮起來,衝着他喊:“那位,你是不是樑左。”
樑左低垂頭,裝作沒聽到。
聲音卻進一步變高:“那個犯人,問你呢,你就是樑左吧?嘖嘖……當時那麼威風,你的戰鬥錄像我可以高價纔買到的……現在也不過如此嘛。”
身後的獄卒抓住樑左的頭髮,令他不得不擡起頭來。
獄卒嘿嘿笑:“人家問你話,不回答這麼沒教養?”
樑左冷冷看着他。
迴應他的是迎面一拳,小腹被對方膝撞,樑左痛得縮起身體,整個隊伍也被迫暫停下來。
施暴獄卒抓起他的頭髮將他拽起,一張年輕的臉露出扭曲的愉悅:“唷,大人物?你也有今天啊,別人問你名字呢?”
周圍旅人鬨然大笑:“樑左啊,新星,大名鼎鼎呢,麒麟戰隊的核心,是你嗎?”
獄卒一巴掌打在樑左臉上:“回話啊。”
樑左冷冷看他。
獄卒大怒:“你他媽敢再看試試!”
揮舞手中六壬鎖,獄卒對準樑左腦袋砸下,樑左悶哼一聲,面部染滿鮮血。其他犯人有些麻木看着這一幕,眼中已經沒有不忍和憤怒,就像是一羣已經習慣逆來順受的奴隸。
前面獄卒見圍觀人羣越來越多,勸住同伴,低聲:“不宜聲張……避免節外生枝,到了集中營那邊你想怎麼辦怎麼辦,這裡還是不要了。”
後方獄卒點點頭,又給了樑左一腳,踢得他在鎖鏈之中搖搖晃晃。
就這麼一路近乎踐踏尊嚴的抵達了所謂的“集中營”。那是一個被圍起來的區域,裡頭用牆壁隔開來,就像是一個沒有天花板的迷宮。
樑左一個人被獄卒留下,拖到了一個暗室。
“你他媽敢看我?”
之前那獄卒咧嘴一笑:“你還以爲你是樑左?麒麟新星?靈霄鏡精銳?搞清楚,你不過是一個垃圾,0972的廢物,你是廢物懂嗎?”
樑左擦了擦嘴角的血:“你怕我。”
“我怕你?”對方彷彿聽到了天大笑話:“哈哈哈,我怕你?我現在想怎麼玩死你都行,我怕你?你是不是已經瘋了?嗯?”
談笑之間,獄卒一腳將樑左踢得撞在牆角,嘴裡咳血。
他過來一把抓起樑左的頭髮:“現在還以爲我怕你?”
樑左費力地開口:“你真可憐……”
獄卒正要再次揮拳。
樑左突然問:“你是不是以前很恨我?”
拳頭停在了他鼻子前。
“恨,怎麼不恨。”
樑左卻不記得怎麼惹了這樣一個沒有任何印象的敵人。
獄卒哈哈大笑:“你高高在上,大名鼎鼎羊歸寧都要以禮相待,當然看不到我們這樣的普通人……”
對方一拳將樑左的肋骨錘斷:“你曾經是我的偶像……”
獄卒低下頭,將自己的面孔藏在陰影之中。
又一拳,打得樑左吐出黃水來。
“你是我的偶像,我曾經無比絕望……”
再一拳。
獄卒低沉道:“你是那羣人裡唯一一個普通人,你可以和他們競爭,你能贏,你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天賦,你曾經讓我天真以爲,普通人也能夠做到那個程度,成爲了不起的人。”
一拳,砸在樑左耳邊牆壁上,血濺四方。
獄卒收回血拳,咬牙道:“可你他媽騙了我,你是個叛徒,你是早就被安排的走狗,內應,間諜!”
獄卒對着樑左的下巴又是左右擺拳:“你他媽騙了我,騙了我們!”
“普通人只能過普通人的!根本不可能和那羣天才去競爭!”
“從頭到尾你就不是和我們一夥兒的!”
“你這個騙子!”
樑左努力睜開腫起的眼睛,吐出一口血沫:“對不起。”
“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騙我,要騙我們啊……”獄卒雙手捂住頭,無聲哭泣:“明明,明明讓人看到了機會,我以爲我只需要拼命,也不用一輩子和這羣犯人在一起,可以有光明的未來……爲什麼要給我希望,又讓我絕望。”
樑左鼓起身體裡最後的力氣,用手觸碰對方的肩膀:“不是努力一定會贏,只是我們這樣的人,不努力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這句話讓獄卒哭出聲來。
他抱住樑左:“對不起,對不起……偶像,對不起……你一定不會是叛徒的對不對?”
樑左和他對視:“我不是叛徒,我每天都在努力變強。”
樑左露出一個慘兮兮的笑容:“我們這樣的人啊,永遠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所以抓住手中能抓住的東西,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獄卒雙目通紅:“我相信你,偶像。”
“對不起……之前我,我失控了……”
“沒事。”樑左心情前所未有暢快:“沒想到還有人以我爲目標的,哈哈哈,真是高興。”
“很多人的,我們都是普通人,你的履歷是唯一一個沒有直接被大組織看中,甚至落選,一步步重新回來的。”
獄卒擦了擦眼淚,給樑左擦血跡,小心翼翼給偶像接上骨頭。
樑左問:“你叫什麼名字?”
“盧毅。”
“盧毅,今天謝謝你。”
這個突然失控的獄卒讓樑左明白,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是那個默默無聞死在哪裡也無人問津的大學生,他是樑左,麒麟之才,欽定新星。
被盧毅帶回到了自己的監區,樑左一路安慰對方,讓盧毅好受了不少,人也變得開朗許多,只是最後在公開區域依舊板着臉。
監區的房間內一共有八個人,樑左第一次看到真正意義上的熟人。
捂住胸口蜷縮躺在角落的那個不是弗拉基米諾維奇嗎?
樑左過去蹲下,拍了拍對方。
弗拉基米諾維奇雙手捂住頭,一副防禦的模樣。
“是我啊,樑左,弗拉,你怎麼了。”
弗拉基米諾維奇反而避開他,頭對着牆壁。
“那個誰,別給自己惹麻煩,懂嗎?”
身後有人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