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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克很有一點惡趣味的數着秒,郝南仁足足愣了有七秒鐘。郝南仁尷尬的乾咳了一聲,自嘲的笑道:“好吧,在下好像的確是有些自作多情了。人各有志,蕭兄弟一心要拒在下於千里在外,在下也無話可說。”說罷,他輕輕擺了一擺手,讓僕人將銀子拿了出去。
蕭克微微笑了一笑,並不說話。心裡在想着:吃人手短拿人手軟,留在這郝家大院白吃白喝不是個出路。於是站起了身來說道:“郝大一翻心意,我實在心領。不過,我也是時候走了,告辭。今日恩惠,他日有緣再來回報。”說罷就要往外走。
“兄弟等等!”郝南仁急忙一閃身擋在了他的面前,說道,“兄弟不肯教我功夫也不肯收我錢財,但也沒必要就這樣走了吧?在下保證,絕對不再勉強兄弟做你不願意的事情。請留在這裡安心養好傷了再作打算如何?蕭兄弟武藝出衆德性高雅,在下實在是仰慕。只想留兄弟在院裡多住幾天,早晚伶聽一些教誨,偶爾暢飲幾杯薄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蕭兄弟,在下可是真心誠意要留你住下來。就請不要懷疑也不要推辭了。”
蕭克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外的肥七倒是叫起來了:“兒子啊,你傻不傻?鐵霸王這麼留你,你就多住幾天吧?好吃好喝可不是哪裡都有。整個駝子鎮的人都想着巴結鐵霸王,你怎麼偏偏不肯搭理人呢?真是!……再說了,你傷還沒好,我也沒錢再給你接着治了呀!”
蕭克不禁苦笑:這肥七傻不拉幾的,真是不懂一點人情世故!
郝南仁連忙順坡下驢:“七爺說得可是在理。兄弟,身子骨兒要緊,可別跟自己過不去。日後若再有打算,不管兄弟是留是走,在下絕對不再二話,如何?”
蕭克無奈的一笑:“那好吧,多謝。”
郝南仁鬆了一口氣,臉色也好看了一些,調轉話題說道:“兄弟,今日晚些時候,我有一個摯交好友會到敝院來做客。到時候也請兄弟一起出去見一見那人如何?”
蕭克坐回了牀沿上:“再說吧。”
“那個人,你應該會比較感興趣的。”郝南仁有點神秘的說道,“而且,但凡在駝子鎮裡討生活的人,就不能不認識他。”
“哦?”這下蕭克倒是有了一點興趣。
郝南仁也沒賣關子,說道:“此人就是駝子鎮的四方城門兵馬提司、監察校尉:艾欽。”
“嗯,然後呢?”蕭克對這個艾欽一無所知,於是追問。所謂的‘四方城門兵馬提司、監察校尉’是一個什麼概念,也不是太清楚。
郝南仁也還真是挺有耐心,呵呵的笑道:“兄弟不是本地人,所以對這駝子鎮的情況不是太瞭解。駝子鎮以前是個軍鎮,只屯紮軍隊用以抵禦北方的頑敵赤國。近年現兩國盟好沒了戰事,才漸漸有了人煙。駝子鎮的地理比較特殊,既是赤蒙人南下侵我中原的軍事要道,也是過往商旅走卒的必經之路。所以這裡雖然沒什麼農田水利,卻一向比較繁華。”
“但是,由於此地經常爆發戰爭,城池多次易主,朝廷對這個小旯旮也失去了耐心,採取了一個任其自生自滅的態度。在朝爲官的人,也都不願意到這裡來管事。駝子鎮隸屬北襄縣。可是北襄縣令上任三年了,還從來沒有來過這裡。於是,小小的一個駝子鎮,幾乎成了大盛版圖上被遺忘的棄地。這樣一來,鎮中的所有民事、軍事一切雜務,實際上全由軍隊在料理。於是,駐守在這裡的二百駐軍的校尉——艾欽,就成了名符其實的天王老爺。”
“有道理。”蕭克明白了,艾欽是兵,郝南仁是賊。官匪搭夥黑白合作,這纔將駝子鎮吃得死死的。這樣的事情,果然在哪個年代、哪個地方都會有。
接下來,郝南仁笑得有一點點得意:“而這個艾欽,當年是和我一起殺過人、一起亡過命的段家軍兄弟。他比我命好,當了官;我性子不好,於是當了賊。”
蕭克點了一點頭:“你已經把我的事情告訴他了,對嗎?”
“兄弟聰明。”郝南仁笑了一笑,說道,“說實話,艾欽這一次也是慕名而來。不過在下保證,他絕對不是來尋釁打鬥的。因爲當年,他的功夫還是我教的。我都完敗於你,他那點本事是肯定沒指望的。他只是想見一見,三招三敗段家拳的高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模樣。”
蕭克略作尋思,然後說道:“好吧,我見他。”
傍晚,郝家大院裡點起了燈。月色朦朧春風輕拂,比起前幾天的天氣好了許多。郝家正廳裡擺上了宴席,林林總總的大魚大肉放了一桌兒。菜餚剛剛上齊,艾欽果然如約而至。
蕭克打量着艾欽,第一感覺就是他身上有一股特有的‘煞氣’。這種煞氣,是發自骨子裡。如果不是殺過人見過血死人堆裡打過滾,身上是不會具備的這種氣息的。相比而言,當了幾年地痞惡霸的郝南仁,身上的這種氣息已經淡去了許多。
艾欽大約三十出頭年紀,穿一身草灰色的軍服戴一頂撒了紅纓的軍盔,個子並不高,挺黑,身板結實得如同水泥板。他左臉頰上有一道瘀黑的老傷,若不是皮膚也有點內陷,看起來倒是像胎跡。珠兒看到他一擰身就躲到了蕭克身後,肥七則是飛快的跪倒下來,連連磕頭:“欽爺、欽爺好!”
“起來吧。長本事了啊七癲子,都進到鐵霸王家裡混吃喝了。”艾欽嗓門挺粗,而且是那種習慣了居高臨下放聲說話的調調。
郝南仁急忙上前一步扯了他一下,說道:“兄弟別亂說話。七爺是蕭兄弟的……朋友。”
“哦,就是這位蕭兄弟吧?”艾欽轉過頭來,雙眼如同刀刃一樣的在蕭克身上一寸寸審視劃過,然後咧嘴一笑,抱拳拱手,“蕭兄弟,我是個粗人,得罪了。”
蕭克略微揚了一下嘴角算是打過招呼。艾欽的臉色有些微變,郝南仁連忙打圓場:“二位都是在下的好兄弟,快請入席坐下敘話吧。”
一桌人依次坐了下來。郝南仁好客,讓艾欽與蕭克一起坐在了上席,自己從旁陪坐。開席之後,更是親自把盞爲二人倒酒。
蕭克喝下了一杯酒,第一感覺就是:淡,但是很香醇。心想大概這時候的酒還沒有蒸餾過,於是度數不會很高。練習鐵砂掌,必須要親自煉製特殊的藥酒泡手。所以蕭克家裡以前就有人自釀酒水,於是對這個略有了解。
喝下一杯後,郝南仁爽朗的哈哈笑道:“艾欽,你還不知道蕭兄弟的性子。他不喜歡說多話,是個性子耿直的人,相信你們能很投緣。蕭兄弟,這位艾欽兄弟也是火烈直腸的漢子。但願大家能成爲好朋友。”
艾欽大度的衝着蕭克一拱手,眼神中多有好奇與疑惑。蕭克也回了一個微笑,說道:“但願如此。”
艾欽說道:“我聽鐵霸王說,蕭兄弟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卻是不肯輕易傳授給他人?”
“就算是吧。”蕭克笑。迎着艾欽的眼神沒有迴避。
“爲什麼?”艾欽說道,“雖然我們現在不是什麼好人——兵痞與惡霸,但也曾上過陣殺過敵,僅有的一點本事用來保過家護過民。試問蕭兄弟這一身本事,又是拿來何用?”
“救人。”蕭克言簡意賅。
“救人?”艾欽冷笑一聲,“這可真是笑話了。聽說過揹着藥包的濟世郎中救人,沒聽過學了一身殺人本事的人,也要救人。”
蕭克把玩着手裡的酒杯,說道:“那是因爲,能救人的必會殺人;會殺人的卻未必能救人。因此,救人的本事遠比殺人的本事難學。一般人學不來,自然也就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