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躲在地窖裡,屏氣凝息,注意聽上面的動靜。盞茶功夫後,聽得一人道:“這裡沒有,餘將軍,打擾了,告辭。”隨後是餘江爽朗的聲音:“好說好說,各位官爺走好。”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過後,地面上再沒了聲音。茵兒手撫“砰砰”狂跳的胸口,與爺爺互道別後情景。
第二日午間,餘江大張宴席,爲鍾萬手三人接風壓驚。三杯酒下肚,席間的氣氛馬上熱烈起來。舊話重提,大家又談起仇九和茵兒在鎖龍谷中,智鬥崔總管一幫人,最終利用鱷魚,殺死大名鼎鼎的崔獨狼,爲茵兒報了殺父殺母之仇一事。餘江聽到高興處,眉飛色舞,手舉酒杯在空中亂晃,酒液淋漓四濺,灑了衆人一身,也渾然不覺,就好似自己親爲一般。
“哈哈,老子英雄兒好漢,我大哥有此虎子,也不枉一生了!”
哈哈,吱溜。餘江打一個哈哈喝一杯酒,誇完仇九又誇茵兒:“嘖嘖,瞧人家小姑娘,細皮嫩肉的,多好!哪像我這傻兒子,皮也糙肉也厚,五大三粗的。”
當着茵兒的面,餘童被父親形容得如此不堪,一張黑臉漲成了紫紅色,又不敢頂撞父親。餘母替兒子不忿,笑道:“當家的,你喝多了吧?兒子怎麼了,還不是和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損兒子不要緊,那可是把你自己也貶低了。”
餘江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圓場道:“哈哈,對對,我這兒子,雖說其貌不揚,可在這附近的十里八鄉,還無人是他的對手。”
餘童猛撇嘴,什麼“其貌不揚”?有這麼夸人的?倒是鍾爺爺接下來的一番話,讓餘童很受用。
鍾萬手根本插不進話,此時才接住話茬道:“是呀,令公子生的英偉神武,相貌堂堂,將來也定會和餘將軍一樣,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
餘江雖說大大咧咧慣了,但有人誇自己的兒子,做父親的自然臉上有光,心裡高興,衝鍾萬手一抱拳:“哈哈,鍾老先生仙風道骨,餘某仰慕得很,只恨無緣見面。老哥哥,吃過飯後,咱倆可得接着親熱親熱。”
整個宴席,到得後來,成了餘江一個人的獨角戲,鍾萬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接接話茬,仇九面帶微笑,餘童大快朵頤,茵兒半依在餘母懷中,昏昏欲睡。
飯後,餘江意猶未盡,拉着鍾萬手去喝茶閒聊。仇九和茵兒憐憫地看了爺爺一眼,和餘童相跟着出了屋子,來到後院。
“哈哈哈哈……”餘江爽朗的大笑聲不時傳到後院。後院擺着刀槍劍戟等練武器械,除此別無它物。在茵兒的攛掇之下,倆小男子漢比拼起了力氣。此時,第一項的扳手腕比賽正處在膠着狀態。
雖說比拼力氣是茵兒最先提議的,但也正中倆孩子的下懷,因而一拍即合。仇九非常想找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檢驗一下鍾爺爺對自己身體改造的成果。仇九知道餘童天生神力,在河邊曾與一頭成年黃牛角力形成拉據,而且剛纔吃飯時,餘童一個人的飯量足足比鍾萬手爺孫仨的加起來吃的還多,仇九感慨之餘,更想知道這麼大飯量的人力氣到底有多大。從餘童這方面來講,仇九一搭手,黃牛便被乖乖從水裡拉了出裡,倒顯得仇九比自己力氣還大似的,這讓從未遇到過對手的餘童心生不服,一心想找機會輕量一番。
餘童口中“嗨嗨”聲不絕,仇九則悶聲發力,兩條手臂糾纏在一起,一會向東倒過去,一會又向西傾過來。已盞茶功夫,仍未決出勝負,二人均是憋得滿臉通紅。
一旁觀戰的茵兒算是看出來了,若是再不叫停,這兩位恐怕寧肯把手腕生生扳折了,也不肯低頭認輸。一念至此,茵兒口中嬌喝:“停!第一回合,雙方戰平。”
仇九和餘童同時放手,站起身來,重重地喘息片刻後,相視而笑,生出惺惺相惜之感,隨即便是一陣暢快的大笑從兩人口中同時爆發出來。棲身於院牆根老榆樹上的一羣麻雀,被突如其來的笑聲驚嚇,撲啦啦盡數高高飛離。
屋內,鍾萬手正說到仇九和茵兒雙鬥敵人,智進葫蘆谷那一段,餘江聽得津津有味,聽到痛快處不時就會放聲大笑。院中倆渾小子肆無忌憚的笑聲,令餘江的笑聲嘎然而止。
心中狐疑不定,道:“這倆小子,鬧甚呢?”接着又揮揮手,“別管他們,老哥哥,咱們繼續。”
身兼裁判一職的茵兒點燃一支信香,宣佈道:“第二局,單手舉石鎖。以半柱香爲限,在規定時間內舉起石鎖次數多者爲勝。”
仇九先來,扎一個馬步,右手握住石鎖,“嗨”地一聲輪臂舉過頭頂,再從身前落下,然後再發力上舉……,動作飛快。茵兒在旁邊大聲計數。半柱香的時間,竟然舉了一百零一下。
餘童象看怪物一樣打量着仇九,心道:“這小子,身子沒自己壯實,飯量也沒自己大,哪來這把子力氣?自己可是天生神力啊,連爹爹都說自己這副身板那是百萬人之中,也不出一的。”哪敢再存大意,全身運力,全神貫注舉起石鎖來。說也湊巧,當茵兒數到第一百零一下時,半柱香剛好燃盡。
茵兒示意餘童和仇九分別站在自己兩側,每人握住一隻手,然後高高舉起,宣佈道:“第二回合,雙方……哎喲!”
茵兒本想高舉兩位“巨人”的手臂宣佈平局,卻忘了自己身材嬌小,被二人配合着直接拎了起來。
餘童嗡聲嗡氣的宣佈道:“我宣佈,第二回合,仇九和餘童戰平,鍾茵兒獲勝。”
仇九和餘童哈哈大笑,這才把茵兒輕輕放了下來。
茵兒瓊鼻一聳,嘴脣一撇,在地上跺了一腳:“哼,你們倆個欺負人,不給你們裁判了!”
記事以來,仇九從未像今天這樣開心過。和父親在一起、和茵兒在一起固然也很開心。但餘童這個玩伴帶給自己的快樂,卻完全是另一種感覺。
仇九將手臂搭在茵兒肩頭,安慰道:“茵兒乖,別生氣,有九哥哥在,看這蠻小子敢欺負你!”
餘童趕過來,也將手臂從另一邊搭在茵兒肩頭,腆着臉:“茵兒,以後餘哥哥也保護你,看這小子敢欺負你!”
仇九和餘童又是一陣相視大聲,老榆樹上剛剛回落的麻雀再度受驚,在一片“樸簌簌”聲中急惶惶飛遠。
第三回合是拔河比賽。前兩回合戰平,誰是最終的勝者就看這一局了。這一回合足足進行了盞茶功夫,地上被二人的腳掌磨出一道道土槽,猶自未決出勝負。仇九如今的體質,那是骨骼筋絡寬大而堅韌,後力之悠長,放眼天下無人能比。二盞茶過後,高下立判,餘童已是強弩之末,仇九卻還尚有餘力。
茵兒適時喊停,兩個人湊過來,準備伸出手讓茵兒握着宣佈結果。茵兒卻吃一塹長一智,靈巧躲開,跳至一旁宣佈道:“第三回合,還是平局。”
茵兒驚弓之鳥的樣子,讓仇九和餘童再次爆發大笑,老榆樹的葉子輕輕晃了晃,卻是一隻麻雀也沒了。
吃罷飯晚,餘江命兒子撤去碗筷,又沏了壺茶,與仇九爺孫仨喝茶敘話。等茶泡開,仇九起身爲每個人沏了杯茶,到餘江面前時,特意雙手恭恭敬敬捧杯道:“餘叔叔,請用茶。”
從仇九起身沏茶開始,餘江一雙眼睛一直盯在仇九身上,此時心慰地點點頭,轉向茵兒道:“小茵兒,今天你們在外面鬧什麼呢,怎麼那麼熱鬧?餘童欺負你沒有?告訴叔叔,叔叔替你收拾這兔崽子。”
茵兒略含羞澀地把仇九和餘童角力的事描說了一遍,聲音清脆悅耳。
“真是個乖巧可愛,口齒伶俐的孩子!”餘江一邊讚歎,一邊又把目光轉向仇九,“仇九,我沒聽錯吧?你居然能與童兒拼力氣,而且不落下風?”
餘江是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天生的一副神力,簡直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雖說現在未滿十五,但如果單是比拼力氣,那麼餘江所見之人中,已經無人能敵,甚至都得算上自己。要知道,當年在軍中時,餘江的一把子神力,那也是鮮有對手的。
“餘叔叔謬讚,全是餘大哥承讓。”
“我可沒讓!這位仇大哥當真很厲害!”
仇九和餘童互稱大哥,輩分似乎有些凌亂。餘江聽着彆扭,心中一動,問到:“仇九啊,不知你今年多大了?”
“餘叔叔,侄兒快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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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真巧,和童兒一般大。可記得生月是什麼時候?”
“這個,我爹爹說,我出身的時候,他老人家正在前線打仗,恍惚記得好像是在秋天,確切的日子不記得了。可惜我娘忽遭殺害,我爹受軍務所絆,也沒機會問清。”
餘江長嘆一聲,轉向鍾萬手:“多虧老人家援手,才爲我大哥保下這根獨苗。今天,餘某就代表我那慘死的哥哥當面向老哥哥說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