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溝沿上,一股潮溼的,夾雜着腐爛味、發酵味、沼氣味的混合氣味撲鼻而來,讓這道深溝越發顯得神秘和詭異。
茵兒懼意頓生,用手掩着口鼻,往後退了一小步,小聲道:“要不,咱們回去吧?”
君子不立危牆,仇九也生去意,唯獨渾不吝的餘童嗡聲嗡氣道:“來都來了,咱們就在溝沿上多看看,也不枉咱們大老遠的跑一遭。如果能看到那些被老鷹叼上鷹崖的肉滾滾的大蟲,就更好了,我也可以回去嚇唬嚇唬好大膽。”
孩子心性,天生好奇,對餘童的提議一拍即合。三人用手抓着溝沿的小樹,向溝內傾出身子向下打量。肉滾滾的巨蟲沒有看到,眼尖的茵兒卻發現了寶貝,小手遙指,低聲驚呼:“呀!那裡有株軟骨草。呀!靈芝。呀!還有還魂草……”
鷹崖下的溝壑中,陰暗潮溼,土質肥沃,常年不見陽光,更難得鮮少人跡,最適合各種珍貴藥材的生長。名醫世家出身的茵兒能老遠便發現它們,也不足爲奇。
這些爺爺求之若渴,唸叨了無數遍的珍貴藥材,讓茵兒興奮莫名,瞬間就把對溝底怪蟲的的恐懼拋到了腦後,眼睛盯着藥材,腳下卻不由自主向溝底行去。行至半途,茵兒又有了新的發現,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九哥哥快看,那不是爺爺說的凝元草嗎?用來煉製濟元丹的。”
仇九和餘童知道,那些碧綠的潭水裡,濃密的草叢下,幽暗的溝坎石縫中,一定隱伏着不知名的危險生物,哪能讓茵兒獨自犯險,在茵兒向溝底衝下時,已經亦步亦驅跟了過來。
走在前面的茵兒輕盈地縱身一處所在,迴轉身時,掌中託着一枚雞蛋大的果子,聲音拔高了八度,嗓音尖細,顯得很激動:“九轉還陽果!九哥哥,真的是九轉還陽果呀!”
茵兒提到的還魂草、濟元丹和九轉還陽果之類藥材,仇九當然知道都是些一世難求的好東西,受茵兒情緒的感染,也有些興奮起來,因而並未阻止茵兒的冒險,只緊緊跟隨進行保護。餘童唯大哥和茵兒馬首是瞻,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更不可能阻止了,與仇九一左一右護着茵兒採藥。
三人一路而下,溝的坡度不是很徒,倒也沒有墜落之虞。下降了四五丈的樣子,餘童忽聽得左手草叢之中有“簌簌”之聲,凝神一瞧,是一條尺餘長的巨蠍,正揮舞着鋥亮的黑色巨螯快速撲過來。餘童一聲大喝,大錘一揮,巨蠍被拍成了肉泥。右手邊,仇九也察覺到頭頂似乎有動靜,擡頭一看,一隻比成年人巴掌還要大的毒寡婦,尾巴上懸吊着長長的絲線,從枝頭快速垂向地面。毒寡婦蛛口吐着長長的針刺,在蛛絲上凌空變向,向茵兒背上刺來。仇九天龍劍上撩,毒寡婦化成了一蓬腥臭的綠色肉醬。茵兒也沒閒着,嬌喝一聲,玉女梭激射草叢,正中身前一條巨蟒七寸,巨蟒痛苦地扭動着粗大的身體,一路翻翻滾滾落入溝底。
三人一路深入,一路斬殺,一路左右橫向移動,收集坡上琳琅滿目的珍貴藥材,短短的八九丈距離,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
下到溝底,茵兒收回插在巨蟒七寸上的玉女梭,取下蛇膽。三人呈猗角而立,警惕地四下打量,那些怪蟲異豸似乎懾於三人的兇狠,蹤跡全無。
茵兒這纔有機會說話:“九哥哥,餘童哥哥,再見到怪蟲時,殺死就行,千萬別斬的稀爛。這些蟲子,體形巨大,身上的毒囊又大又珍貴,這可是製毒解毒的好東西,浪費掉就太可惜了。”仇九和餘童點頭答應。
溝底長不知幾許,溝坡與崖壁之間,寬約二十餘丈。三人稍事休整,繼續向崖壁靠近,那些最珍貴的藥材大都生長在崖壁上。
茵兒因採到珍貴藥材不時發出歡呼聲,仇九和餘童也沉浸在不虛此行的喜悅中。仇九忽然聽到一陣猶如泥土剝落的撲簌聲,問道:“這是什麼聲音?”
茵兒和餘童聞言側耳細聽,只聽得三人所在方位的四周響起一片“窸窸窣窣”聲,聲音慚大,到得後來,竟像是有一支小型軍隊正在快速靠近。這溝中的爬蟲雖說巨大,智商卻並不高,應該不懂得集團作戰。三人不明所以,心頭大駭,相互背靠背守成三角形,凝神戒備。
少頃,一張張只有鱷魚才特有的尖吻從四周濃密的草叢中露了出來,密匝匝的,數量之多,數也數不過來,將三人圍了個水泄不通。靠得近的鱷魚,已經完全露出了全身。這些鱷魚,體形碩大,最大的一條,長達四丈開外。這條體形最大的鱷魚,似乎是鱷魚首領,只見它猛地抖動厚重的鱗甲,發出一陣低沉的悶響。其它鱷魚彷彿得到命令一般,在離三人二丈之外停了下來,一隻只褐黃色的圓眼睛裡,不帶絲毫感情,泛着冰冷的寒光,緊盯着三人,似乎在等待援軍的到來。還有一小部分鱷魚,緩緩在三人周圍移動,似乎要將包圍圈做的更密實些。
鱷魚的兇殘,仇九早在葫蘆谷中就見識過,這麼多鱷魚集中到一起,其兇險程度可想而知,高聲道:“快退!所有靠近一丈之內的鱷魚立即斬殺,其它的別管。在它們形成包圍前,立即從溝中退出去!只要退到坡上,就沒事了。鱷魚離開水後,移動緩慢,在坡上運動更加困難。”仇九觀察之下,見靠近崖壁方向鱷魚最多,靠近溝坡這段鱷魚最少,不過正有無數條鱷魚運動過來,企圖填補這個漏洞。
看到三人退走,鱷魚頭領張開巨吻,“咔咔咔”猛地連磕三次,鱷魚羣頓時一陣騷動,向三人兇猛撲來。
在仇九的指揮下,三人呈倚角之勢,仇九和餘童正面對敵,兼顧兩側襲來的鱷魚,茵兒背靠二人,向溝外移動,負責斬殺少量正包抄過來的鱷魚。
餘童這兩柄銅錘是特製的,僅錘柄就長達四尺,平時手握於二尺處,乃是其父當年打仗時所用之物。對敵時,前砸後戳,橫掃豎架,一劃拉一大片,最宜羣戰,端的厲害非常。不過也就是餘童這樣天生神力的人能使,換作旁人,氣力不足,反而首尾不能兩顧。
餘童握住銅錘的柄端,加上臂展,銅錘頂端伸出去,打擊範圍能達到兩丈有餘。身處羣鱷的包圍中,餘童絲毫不懼,奮起神威,錘起錘落間,就有幾條鱷魚被擊碎頭顱而亡,彈指間已有十幾條鱷魚喪命在銅錘下。
仇九也不含糊,天龍劍乃天下神器,再輔以《天龍劍譜》和仇九的一身神力,鱷魚雖然皮糙肉厚,在天龍劍下卻猶如砍瓜切菜一樣不堪一擊,所有接近仇九一丈方圓的鱷魚無不被一劍穿腦,所過之處留下一地鱷魚屍體。
茵兒的女玉梭乃是天山派掌門揚笑天夫人的遺物,鋒利無比,每一梭發出,只向鱷魚要害處招呼,梭梭入腦。但茵兒嬌柔,氣力不濟,時間一長,就覺得手臂痠麻。擊斃一條鱷魚後,茵兒甩了甩酸困的右手,剛想喘息下,忽然一條隱藏在草叢間的巨鱷一躍而出,張着血盆大口迎面撲來,距離茵兒已不足兩尺。匆忙間,茵兒發出一枚玉女梭,直貫入鱷魚張開的大口中,卻沒有傷到要害。鱷魚負痛之下,也只是稍稍遲疑片刻,又狂擺着龐大而臃腫的身軀,昂頭撲來。茵兒急忙擎劍刺向鱷魚頭部,“噗”的一聲輕響,玉女劍如擊敗革,只深入三寸,就難以再進。茵兒驚恐之下,不由得驚呼出聲。仇九時刻關注着背後茵兒這邊的動靜,見茵兒危急,天龍劍脫手而出,激射入鱷魚腦部,只露出劍柄微微發顫。鱷魚翻身滾地而亡時,尖尖的吻部距茵兒的雙腿已不足半尺,正張嘴欲咬,腐屍般的熱臭氣“咻咻”撲面而至,正是千鈞一髮之時。仇九縱身至鱷魚屍體旁,拔出劍,急道:“茵兒,剌它的眼睛。”
仇九援助茵兒,那一邊門戶大開。餘童一陣的手忙腳亂,左支右絀。這個時候,地上已經橫七豎八躺倒了幾十具鱷魚屍體,但餘下的鱷魚悍不畏死,志在必得。遠處“嘩嘩”的水聲中,還有無數條鱷魚正爬出水潭,黑壓壓一片,向這邊趕過來。
儘管鱷魚陸上行動遲緩,但畢竟皮糙肉厚,防禦強悍,三人每一次斬殺,都必須用盡全力,絲毫不敢惜力。時間一久,三個疲態漸顯,卻作越來越慢,在鱷魚閃電般狂擺的吻部和巨尾的襲擊下,三人左去右拙,迭遇險情,好在相互適時救援,纔不致有人重傷或送命。饒是如此,除茵兒外,仇九和餘童已身上掛彩,鮮血長流。那些兇惡的鱷魚,一個個悍不畏死,儘管地上已經躺了一地的同類屍體,仍是前赴後繼而來,源源不絕。
此時情形,三人已經是命懸一線,隨時可能喪命在鱷魚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