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北平大學的學生,怪不得寫得一手好字,思想先進,文字流暢,可造之材啊!”盧林和戴國瑛對視一眼,眼中均流過讚賞的神色。
“他就由我們兩人親自面試吧。”盧林對戴國瑛徵詢道。
在這一屆新生中,成績優秀,卻在戰爭中不幸去世的或是日後成名的著名將領不在少數,可謂是將星如雲,沈紹雋原本並未逃婚離家,而是於畢業之後投考軍校,成爲軍校第二期的學生,且他在軍校也只是個不起眼的普通學生,可是如今一切已經漸漸脫離了歷史的軌跡。
別的不說,整個軍校歷史上能得到兩位校長親自面試的只有沈紹雋一個人。
說是面試,其實只是閒聊,他的錄取是百分之一百篤定的了。
戴國瑛善於識人相面,而所謂識人觀人,神骨爲先;欲察德操,則觀動靜;觀人形跡,而知其神;文英武雄,各具其神;天生骨相,不足爲論。
他每每考察部下,都是從對方的長相、氣度、神態和答話內容察言觀色,揣度此人能否堪當大任,若他認爲對方形容猥瑣,在他面前舉止失措,即使該人之前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業績,也難以博得他的好感。
沈紹雋長得文弱俊俏,但眼神卻沒有戲子小生那般油滑嫵媚,倒是透着一股清明和傲氣,一身學生裝一絲不苟,給戴國瑛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一番交談之下,發覺這位年輕學子,有問必答。但無贅言,句句中肯切要,器宇不凡,不禁心生歡喜。
“真是個漂亮的年輕人!”盧林忍不住感嘆。“就是作爲軍人來說似乎太瘦弱了些。”
“這些不打緊,只要經過戰場上的洗練,定是個可造之才。”戴國瑛對這個門生十分看重。下定決心要好好觀察培養。
“行軍打仗的事你最懂,這些投奔革命的年輕人個個都是極其寶貴的,國瑛,他們就交託給你了!”盧林感慨道。
“先生請放心,國瑛定然不負所托!”
沈紹雋順利通過考試,被錄取爲中洲軍校第一期的入伍生。
其實單以學制來看,這所早期的陸軍軍官學校並不正規。但革命軍正在迅速擴充壯大中,急待這些新生力量早日擔當起軍隊的骨幹,因此軍校以快速訓練下級軍官爲主,大幅度縮短學時,濃縮教程。新生入伍後先要接受六月的新兵教育,期滿經甄別考試,合格者才能升爲正式軍官生,再修習軍事學術,一年後畢業,統共起來在校只有一年半的訓練和學習時間,在學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極其寶貴的,經過短暫的訓練之後,他們就必須親上戰場接受生死的考驗。
戴國瑛不是等閒之輩。他對軍校可謂嘔心瀝血,對學生關懷備至,以一個政治人物的敏銳目光,他很清楚,能考入軍校的青年,都可以說是社會精英分子。今後將成爲革命軍中的骨幹力量,必須善加籠絡利用。
要利用他們只有用灌輸忠誠觀念洗腦了,青年學生血氣方剛,容易受到政治鼓動的影響,因此在軍校裡講究的是三分軍事七分政治,學生不能單憑軍事專業強就獲得青睞。
而讓戴國瑛失望的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沈紹雋並不是一個熱衷政治的人。
當然他從前也是個熱血青年,他剛踏出校門,缺乏社會閱歷,投奔革命,憑的就是年輕人的愛國熱情和對國家民族救亡圖存的責任感,但政治口號那一套他在北平大學已經聽得耳朵起繭了,自覺毫無用處,只想着多學些實在有用的東西,真正做些爲國爲民有利的事。
何況他受喬霏影響頗深,她的理論功底和政治研究水平早已勝過學校的教官,她的話他句句都能聽到心裡,而這些政治部的成日嘮嘮叨叨卻讓他覺得索然無味,簡直是老生常談,毫無新意,自然對那一套失去了興趣。
自從在課堂上接觸到他更加感興趣的軍事知識後,便一股腦地栽進其中不能自拔,每次學校組織辯論演講等活動,他都選擇保持了沉默,成日抱着戰術學、兵器學、築城學、地形學等軍官生專業講義愛不釋手。
他與大多數軍校同學不同,他們是在入學時集體加入的革命黨,他卻早就在喬霏的介紹下加入了革命黨,在政治上他原是個先進,倒是到了軍校之後,那份揮斥方遒的書生意氣竟然漸漸消失了。
戴國瑛雖然對這個自己一眼就相中的學生在政治上的表現失望,可他在軍事上的才能卻讓他愈加驚喜,仔細想想若是他是個政治上的活躍分子,難保今後不會有企圖心,倒是這樣有些執着書生氣,卻又不關心政治的人,倒是能夠信任,這麼一想,他便又釋然了。
軍校的生活緊張而有序,學生們通常二三十人住一個寢室,睡的是竹搭的牀鋪。每天天未大亮,晨霧繚繞的校園裡就響起了嘹亮的起牀號聲,
按規定,學生們從起牀到集合只有三分鐘,吃飯十分鐘,對他們這些從未接受過訓練的普通新生們來說,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穿衣、打綁腿、漱洗、吃飯,不是一#小說?件容易的事情,但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他們便很快進入了狀態,每天清晨即起,環島跑步外加早操,上午、下午出操兩小時,學科各一小時,晚上八點半晚點名,九點熄燈,一切作息按部就班。
沈紹雋雖然不像喬霏那樣出身豪富之家,可他家也是當地的富戶,自幼養尊處優,除了讀書之外,幾乎沒有做過任何事,他這個文弱書生,哪裡有受過這樣的苦?
讀書他是不怕,可每日的操練卻並不輕鬆,來軍校過這種艱苦規律的軍人生活簡直是自討苦吃。
可他畢竟不是尋常人,外表雖然柔弱,性子卻十分堅韌,自然知道軍校不是養尊處優的地方,既然當初決心投考軍校,就是做好了吃苦的準備,相比今後在戰場上流血拼殺,這在學校吃苦流汗的訓練又算的了什麼?
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他對軍校嚴酷的要求倒是不以爲忤,只當是對自己意志耐力的磨練。
典、範、令與工兵、軍中衛生、劈刺、體操、夜間教育等,是他們必學的基礎,同時還的摸爬滾打,實習設計、行軍、各種兵器操作和營級戰鬥教練,爲成爲一名合格的軍官打好基礎。
在嚴酷的訓練中,沈紹雋猶如一隻正待破繭而出的蛹,從一個書生漸漸向真正的軍人蛻變。
而在北平的喬霏在開學之際不僅爲了初初訂婚的喬新耀而高興,更爲了喬新偉從上海帶來的人而高興不已。
“天凡,真是好久不見了!”喬霏興奮地拍着他的肩膀,“變黑變瘦了。”
楊天凡咧嘴嘿嘿一笑。
“你這次保護大姑父他們可是立了大功啊!得知你們從廣東順利逃出,我才總算鬆了一口氣……”喬霏笑道,“快把這次的事兒和我好好說說!”
“你急什麼?今後有的是時間!”喬新偉哈哈大笑。
“真的?”她有些疑惑。
楊天凡點點頭,“盧林先生讓我到北平保護小姐和兩位公子。”
雖然他變得黑瘦,可在盧林身邊經歷了槍林彈雨,每日耳濡目染的都是他們這些革命黨人的憂國憂民,無論是心志還是眼神都變得愈加堅定了。
盧林幫她磨了一把好刀!喬霏心裡暗暗點頭。
“我們倆可不需要保護啊,”喬新偉連連搖頭,“我們這兩個無名小卒誰會來找我們麻煩?倒是我們大名鼎鼎的清如,可是引得不少人暗暗注意了!”
“小五,你須得小心,大姑父前些天差點被刺殺。”一直沉默着的喬新耀開口了,“不是軍閥也不是列強,是我們黨內自己人做的。”
喬霏的眼神一肅,最怕的便是自己人背後捅刀子。
“黨內有許多人主張絕對的民主,你那篇演講一出,大大觸怒了他們,革命黨內部有了不同意見,有幾個偏激的便想出了刺殺大姑父的主意,幸好被及時識破,算起來你是始作俑者,他們極有可能會來找你的麻煩,因此大姑父讓天凡北上來保護你。”喬新偉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你這段時間必須事事小心,他們已經在注意你了,切勿再隨意發表什麼文章演說了,先避避風頭再說。”
“我曉得了,”喬霏點頭笑道,“總之這段時間我得做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好學生。”
“虧你還笑得出來。”喬新耀嘟囔着。
“這有什麼的?我們小五可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啊,這點小事兒哪裡嚇得着她?”喬新偉也頗爲無奈,這個妹妹說她精明吧,有的時候還真是個傻大膽兒,被土匪擄走都不怕,別說這莫須有的刺客了。
“二哥,你就別酸我了,我保證我一定會乖乖讀書,少出,哦,應該是堅決不出風頭……”喬霏笑嘻嘻地保證。
喬新偉和喬新耀皆是一臉懷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