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訶一向不喜歡軍人,認爲他們都是極其粗鄙的,特別是此次一家人受到軍閥的傷害,險遭不測,在情感上對軍人就更加排斥了。
不過這並不是主要的原因,喬月訶雖然安靜溫順,看上去沒有主見,但是她卻是極其聰明通透的,在識人相面上不遜於戴國瑛。
戴國瑛雖然是個英武的美男子,可是她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強#小說?烈的野心,再看他屢次以辭職相威脅盧林,每辭職回鄉一次,必定升官一級,由一個普通的軍人,一步步走進權力核心,成爲盧林身邊最親信的人之一。
如此經營算計,這樣的人人品能好到哪裡去?她堅信戴國瑛絕不是盧林這樣一心爲公的人,他眼中的私心雜念太重,這樣的人哪裡是妹妹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
愛之深,責之切,喬月訶只有這一個妹妹,從小到大都生活在一起,沒有離開過她,長姐如母,她不僅把她當妹妹,還把她當女兒,自然希望她過得幸福快樂,希望她嫁給一個完美的良人,她認爲戴國瑛絕不是喬星訶的良人。
她堅信喬星訶只是被心中的英雄情結衝昏了頭腦,枯燥的逃亡生活讓她的情感無處寄託才愛上了這個男人,只要自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她必定能夠回頭。
卻沒想到喬星訶這次卻也鐵了心,死活鬧着非要嫁給戴國瑛,兩人第一次爆發了劇烈的爭吵,喬星訶一氣之下便離家出走。
喬星訶的親人不多,只有一兄一姐,喬紹曾那裡是去不了了,他擺明了立場是兩邊不相幫,一邊是好友。一邊是妹妹,他也的確不好多加摻和,而姚碧雲這個嫂子是個傳統婦女,和她一向不親睦,她也懶得去自討沒趣。便直接到了北平來找喬霏。
將心中的苦水倒了個乾淨。狠狠地埋怨了一通後,喬星訶頓時覺得舒坦了很多。拉着喬霏在她住的小四合院裡東張西望。
“這院子還是太小了些,”喬星訶嘆道,“若要辦個舞會什麼的都沒地方。”
“我可不辦舞會。”喬霏笑道。自己這個姑姑果真是不能一日無舞會啊。這愛熱鬧的性子到哪兒都不會變。
“胡扯,我聽說你在北平社交界倒是挺活躍的,不僅是舞會,還有不少沙龍都有你的蹤影。到底是大姑娘了,比在上海可算是開朗多了。”喬星訶撥弄着頭髮笑道。“這纔是個女孩兒的樣子嘛。”
“哪能和小姑姑比?你來北平的消息要是傳出去,咱們這兒的門檻可要被踏破了,到時候每天都有跳不完的舞呢。”
喬星訶是極愛熱鬧的主兒,最坐不住了。
“我說這兒着實不好,你當時怎麼就看中這麼個小院子了呢。”喬星訶只覺得這院子和自己的氣質十分不符,處處覺得逼仄,本想着和她同住一段時間,如今看來卻是不方便了。
“離學校近唄,反正又不是長住,左右是讀書,有一張牀一張書桌便好了,何必那麼講究?”喬霏滿不在乎地說。
“你啊,也太不講究了,女孩兒哪能這樣不講究?若被你爸媽知道了,還不得心疼死?”喬星訶撇撇嘴,“那間房是誰住的?怎麼一直上這鎖?”
“那是房東堆雜物用的,就一個小隔間,不妨事的。”
“什麼?你這房子是賃來的?”喬星訶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你幾時變得這麼小家子氣了!”
喬霏失笑,“這不是挺好的麼?怎麼就小家子氣了?”
“怎麼不是小家子氣了?”喬星訶也笑,“我們喬家在北平不是沒有房產,只是那幾處都讓你爸爸借給了朋友住,你來這裡自然是應該買一處,……”
“哥哥們當年也是租住房子的……”喬霏覺得奇怪,三個哥哥都住得好好的,沒理由她就要這麼講究。
“租住房子自然是便宜,可是凡事都由房東做主,太不自在,何況你這院子這麼小,若是有朋友來,便顯得擁擠了,久而久之誰還願意來你這兒擠?要是傳到你爸爸那些朋友的耳中,怕是要讓人難堪了。你哥哥們是男孩子,當初和同學擠在一塊兒也就罷了,現在你們兄妹三個都來了北平,女孩子便要多操心主持家中的事兒,你連自個兒家裡的事都料理不清楚,沒的讓人小看了我們喬家的女兒。”
喬星訶雖然受國外教育的影響,但這個時代無論是哪個國家都沒有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男女平等,就算是在國外,也是要求主婦主持中饋的,一個能打理好家務,又能做好社交的女子纔是真正的優秀女子。
何況喬家有的是錢,喬氏兄妹尤其仗義疏財,就像喬公館和盧公館常常住了許多陌生人一般,他們在幫助朋友上向來不吝嗇,不僅供給吃住,還能充分照顧到他們的心理感受,正是有他們這樣的富賈支持,革命才能進行下去。
在喬星訶看來喬霏這賃來的小四合院的確是太小家子氣了,有幾個朋友願意來他們這樣的地方拜訪?
喬星訶的想法和喬霏完全不同,這與時代不同,理念不同也有很大的關係,喬霏不得不說在這個年代,喬星訶說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但是她也依舊堅持自己的做法。
喬星訶嫌喬霏這裡簡陋,便在另一處置了一棟美國人蓋的西式小別墅,喬霏三兄妹覺得那個住處離學校太遠,依舊還是住在小四合院裡,只是將租改成了買,裡外整修了一番,倒是比原先寬敞了不少。
不過院子裡住了喬霏的兩個僕婦兩個丫頭,還有喬新偉喬新耀的小廝,再加上一個楊天凡,基本也騰不出什麼房間來了。
人多倒顯得熱鬧,特別是晚上一塊兒吃飯的時候,圍坐在一桌氣氛十分熱烈,相比之下喬星訶那兒就十分冷清了,不過她每日都忙着應酬往來,倒也不十分無聊,住所對她而言不過是晚上休息的客棧,並沒有什麼家的意義。
日子漸漸入了冬,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起來,小丫頭們燒了爐子,關緊門窗,屋子裡一片暖融,喬霏依舊坐在窗前寫字,絲毫不受外邊北風呼嘯的影響。
喬星訶和喬月訶似乎要進入拉鋸戰的階段,在北平似乎有長住的意思,對姑姑的感情她本就沒有立場開口說些什麼,便和喬紹曾一樣對此保持中立。
不過趁着喬星訶在北平,她便拉着她一同籌辦平民女子學堂的事兒,喬星訶正苦於沒有理由在北平長住,有了這個藉口,自然高興得很,爲女學奔忙得格外賣力。
有喬星訶和喬霏這兩位名媛的振臂疾呼,女學的事情漸漸有了眉目,在胡杰的活動下,胡元祥給她們批了一塊地,是一所舊式學堂的舊址,雖然已經廢棄多年,但稍加整修,還是很適合辦學堂的,還有不少熱心的學生自願報名參加志願服務活動,幫忙編寫課本,清掃衛生,今後更有志於爲這些孩子們上課……
喬星訶在上海時在盧林和戴國瑛身邊親見他們是如何籌辦軍校的,經驗比喬霏還足,有她坐陣指導把關,一切便逐漸走上正軌。
喬霏正提筆沉吟着女學的將來,忽然門被打開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刺骨的寒風,還卷落了她桌上的幾頁紙,她驚訝地擡起頭來,來者竟然是姚若心。
只見她滿臉淚水,頭髮蓬亂,左臉竟然腫的老高,細看之下是個紅紅的五指印。
“若心姐,你怎麼了?”喬霏大驚,連忙扶着她坐下,小丫頭忙不迭地關上門,端上熱牛奶。
姚若心穿的不多,顯然是倉促奔出家門的,此刻正凍得瑟瑟發抖,臉色發青,手腳冰涼,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霏霏,我要離家出走!”姚若心撲入她的懷中嚎啕大哭了起來,“今後再也不回那個家了!”
喬霏心中咯噔了一下,暗暗揣測定是她和姚立言因爲退婚的事情鬧將起來。
“別說傻話,舅舅那麼疼你,你怎麼能傷他的心?”喬霏婉言勸道,她與姚立言的關係已然鬧僵,若是再摻和進姚若心的事裡,姚立言對她的惡感定會加劇,那時候的矛盾怕就不好調和了。
“疼我?他只看重自己的面子,疼我是這樣疼的麼?”姚若心將被打腫的左臉高高擡起,“霏霏,你就不恨他麼?你那日搬出我家的緣由我都知道了,他那樣對你,你還爲他說話?”
“我哪裡爲他說話了?舅舅當日那樣說我,我心底自然也是難過的,可一碼歸一碼,舅舅對你這個寶貝女兒卻是發自內心疼愛的,我那時候在姚公館不知道有多羨慕你們父女之間的感情,若你不是我的好姐姐,我纔不會和你說這些呢,你傷了舅舅,你自己心底好過麼?”喬霏真誠地說。
“可是他今天打了我!”姚若心帶着哭腔說,“他從小到大沒動過我一根指頭,今天竟然打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