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立言心疼女兒,恨不得將範力夫生吞活剝了,可如今的範力夫已是炙手可熱的新興權貴,是徐又鳴的心腹,姚立言這樣的革命黨人在北平的地盤上還得仰他鼻息,還沒動手收拾範力夫呢,就被範力夫先使手段弄得事事掣肘,處處給他小鞋穿,姚立言有苦難言,只能氣怒難平地在家中成日怒罵範力夫小人得志。
喬霏冷眼旁觀,卻不動聲色,只是不住地使人往外放消息給新聞界,都是一些當局者無傷大雅的逸事,渲染範力夫和徐又鳴政府中幾個親倭派官員還有一些倭國政客的良好關係,範力夫爲人圓滑,和他們之間的關係自然不壞,可也沒有報上說的那麼親如兄弟,但這些報刊上所說於他有利無害,不但不起疑心,還樂呵呵地生受了。
範力夫是根典型的牆頭草,兩面討好,雖然在軍閥政府裡任要職,卻始終以革命黨人自居,行事講話處處要扛着革命黨和盧林先生這面大旗,並和在北平的革命黨人保持良好的關係,便是對那個三番四次痛罵他,要開除他黨籍的宋慕德,也是恭恭敬敬到謙卑的地步,這也是徐又鳴政府倒臺後,他還能被革命黨所接收的原因。
但是喬霏卻不想放過他,她要的是一擊即中,讓他永世不得翻身,而她用的招數也是最普通不過的捧殺,她要把範力夫捧得得意忘形,捧得失去理智戀棧權力,捧得衆人皆知範力夫是個“賣國賊”。
範力夫的確是春風得意,他越來越受徐又鳴的看重,這也是他早先沒有想到的,徐又鳴甚至起了將他拔擢爲國務秘書長的念頭,這個職務非同小可。他跟隨徐又鳴的時間並不長,又不是什麼實權派元老派的人物,能夠有資格問鼎這個職務,足見徐又鳴對他的看重,自然表現得更加賣力。恨不得趴下來給主人舔鞋面子。
在世界形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範力夫和徐又鳴一樣此時自信心開始膨脹,抱着非常不切實際的幻想。一廂情願地沉浸在當初華太祖年間的天朝上國的美夢中,認爲華夏作爲一個大國在和會上分得許多好處是必然的,自己也將成爲民族英雄載入史冊。
可是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國家在軍力和軍事表現上。一無可取。不過是被列強強迫着出了些大洋,派了十幾萬華工參與戰爭,連倭人要來自己的領土跟德國人打戰,也只能劃出中立區。眼睜睜看着別人蹂躪自己的人民,在世界上自然是極被人看不起的。華人被看作下等人中的下等人,哪裡有可能在和會上分得一杯羹。
待那些參加和會的華人代表團到了巴黎才知道,他們自以爲的大國在列強眼裡只是最後一個等級的弱國,連准許參會的人數都是最少的,會議開始後,一部分與華夏同屬第三等級的小國經過力爭被允許多增加一個席位,只有華夏依然只允許兩人出席,不管華人想不想承認,整個華夏在世界上的地位無疑是排在最末最末的,連那些巴掌大的蠻荒小國都不如。
這一切讓華夏人丟盡了顏面,天朝上國的美夢泡沫總算是徹底破滅了。
北平政府儘管氣惱,可也知道自己根本改變不了事實,所能做的就是盡力捂住這一切,不使消息外露,要知道此時的華夏還籠罩在一片慶祝的歡樂中,北平政府的聲望也正在如日中天之時,消息若是傳出,會極大損害政府的威信。
喬霏又怎麼會讓北平政府將如意算盤打下去,算準了在第一時間將北平政府外交代表團的遭遇悄悄地透露給了報社,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社會爲之譁然。
士可殺不可辱,華人受辱的事迅速激起了北平知識分子的義憤,迅速讓人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戰後和會上。
而焦頭爛額的北平政府錯估了形式,在這個時候還企圖掩蓋外交上的失利,義正言辭地說這一切都是無稽之談,因爲暫時沒有更確切的消息傳來,人們還是將信將疑。
很快,更確切的消息從那些自掏腰包前往巴黎觀會的華人和留學生、僑民那裡傳了回來,不僅華夏成爲和會上最恥辱的戰勝國,倭國還逼迫華夏將原先戰敗國在華的權益全部讓給其,不僅是在法華人覺得暗無天日,所有的華人都有了一種天要塌下來的感覺。
身爲一個戰勝國,卻要割讓自己的領土,這種恥辱感比被人用大炮轟開國門還要強烈。
平等何在?公理何在?
情緒高漲到了一個極點再瞬間回落,那種落差感會把人逼瘋,更何況是一個國家。
在消息傳來的第一時間,《新思想》上便刊登了清如有史以來最爲冷靜卻也最爲激進的一篇文章,彷彿身臨其境般描述了華人代表團在和會上的種種遭遇,包括與會的各國領導人對華人輕視侮辱的態度,五大強國逼迫華夏就範的種種手段與其後的利益糾葛,最讓所有的華人羞憤欲死的是,華夏外交代表團竟然“欣然應允”了倭國所提出的要求。
深入淺出的剖析將一切冠冕堂皇下的醜惡全部揭出來讓人看個明白,越是冷靜的筆調,越讓人從心底泛起寒意。
原本熱血沸騰的國人想在和會上解決自末帝年間以來,華夏成爲半殖民地的所有問題,卻沒有想到不僅沒有解決任何問題,連自己的國土都收不回,不過是要從一個列強口中轉到另一個列強的爪下,就不啻於在華人臉上狠狠地摔一記火辣辣的耳光。
儘管沒有華人想要相信這個消息,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清如在外交部工作多年,又從一些華僑那裡風聞到一些消息,更加確認她所說的消息恐怕是八九不離十了,儘管政府一再狼狽地掩飾,但他們的話已經沒有多少可信度了。
“欣然應允”四個字深深刺痛着所有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