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師父方纔傳信來,讓你去堂中一趟。”洪梅恭謹地走進房間向喬霏稟報。
“美堂先生?”喬霏放下手中的筆,驚訝地看了看手錶,“現在?”
“是的,似乎事情還挺急的。”雖然是傳話人,可是洪梅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好。”雖然答應了下來,可喬霏心中依然滿是疑惑,洪美堂向來不曾臨時找過她,因爲怕打擾她,總是會讓洪梅或者謝英和她事先約定時間,這麼急找她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事,但絕不會是小事。
“喬五小姐,這麼急找你來其實是想帶你去見我的一個朋友。”洪美堂有些抱歉地說,“他們正巧來這裡度假,便來探望我這個老朋友,言談之中提起你來,他想見見你。”
“他是誰?”喬霏的疑惑依舊,洪美堂做事向來穩重,會讓喬霏放下手中所有的事過去一見的人,肯定是位大人物。
“忘記和你說了,”洪美堂拍了拍腦袋,小心地覷着喬霏,生怕她不高興,“他是紐約州州長羅素先生,曾經當了我們安平堂十幾年的法律顧問,和我與司徒都是極要好的朋友。”
洪美堂心裡愧疚,但是羅素是他的好朋友,既然朋友提出要見喬霏,那麼出於義氣,他也得硬着頭皮滿足他的要求,他已經做好了事後向喬霏好生賠罪的思想準備。
喬霏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太好了!”喬霏開心地笑了起來,“我仰慕羅素先生已久,今日真要多謝美堂先生了!”
洪美堂這才鬆了一口氣,“我還一直擔心惹怒了喬五小姐,聽你這麼說。總算放心了。”
“美堂先生太客氣了,今後有什麼事只管說便是,我喬霏也不是那等矯情的人。”喬霏笑道。
“喬五小姐,你身上這份江湖兒女的豪爽氣度確是尋常女子所沒有的,我洪美堂交你這個朋友真是沒錯!”無論如何,喬霏給足了洪美堂面子,讓他格外開心。
畢竟喬霏不是尋常女子,她於美國政商兩界的大佬多有交情,她認識的國會議員也不在少數,甚至其中還有她的追求者、仰慕者。和他們相比,紐約州州長羅素也算不得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大人物。
可在喬霏看來,縱觀古今世界上能稱得上是天才的寥寥無幾。她所認爲的天才與一般人所指的完全不同,所謂天才必須要極其善於利用各種人才、各種事物,通過他充分發揮別人的聰明才智,最終成就一番大事業。
雖然現在還不起眼,但在不遠的將來這位羅素州長無疑就是一個真正的傳奇人物。他的魄力和決斷都讓喬霏深深爲之敬服,不過這個日後成爲美國曆史上最偉大的三位總統之一的男人,在此時不過是一個平凡的人。
四五十歲的年紀,寬肩膀,大個子,兩條腿癱瘓了。可是胳膊很長,兩隻手又大又多毛,滿是斑點。華髮稀疏,肚皮略大,兩隻藍色的眼睛靠得很近,眼底下總是帶着褐色的陰影,嘴邊拖着兩條長長的皺紋。
喬霏禮貌地打量着他。卻不忽略任何一個細節,單就容貌而論。着實算不得一個美男子,但是他卻是喬霏於當世人物之中最崇拜的一位。
相比之下,他的太太羅素夫人的美貌就遠遠勝過了他,她不僅因爲自己的美貌與長袖善舞成爲丈夫的賢內助,還是一位不知疲倦的慈善家和世界主要的人權活動家。
“喬小姐,你好!”羅素望着喬霏和藹地微笑點頭,羅素夫人則在一邊含笑望着她。
喬霏對兩人行了個禮,“很榮幸見到兩位。”
“也是我的榮幸,小姐。”
羅素年輕時曾爲安平堂當了十幾年的法律顧問,從政之後也一直與洪美堂保持十分良好的私人關係,而如今安平堂的法律顧問也是他推薦的,因爲兩人是好友,所以這次休假羅素特地來探望了這位老友。
當然這只是表面的緣由,其中還有什麼其他深層的政治內涵,喬霏就不大清楚了。
“喬小姐真是個可愛的美人兒,”羅素夫人抿嘴笑道,“我曾經聽福諾談過你,可惜一直無緣相見。”
福諾是喬霏的朋友,一個民主黨的議員,活動能力很強,在民主黨內也頗有聲望。
“羅素夫人才是我極仰慕的對象,您的智慧與口才讓我深深欽佩,我讀過您寫的不少文章,都是那麼的發人深省。”面對兩人,喬霏的眼中一直閃爍着真誠的欽慕。
“真的嗎?你這麼說太讓我高興了!”羅素夫人果然非常受用,她不同於普通的美國婦女,她的政治社會活動、獨立意識、公開講話及作家生涯都是其他普通女性無法相比的,她和羅素的婚姻也並不像表面那樣和諧,只是爲了社會地位和將來,兩人以事業夥伴的身份繼續他們的婚姻,他們是一對配合默契的政治夥伴。
在幾年前羅素曾經參與了副總統的競選活動,雖然慘遭失敗,但是在競選中,羅素夫人所展示出來的獨特敏銳性和縝密的分析能力以及政治才幹,使輿論界和政界開始對她刮目相看。
她作爲他政治上的代言人,代替他到各地參加各種會議和活動,並且發表演講,羅素被任命爲州長時,她甚至比她的丈夫在民主黨內更有影響力,之後她參加了婦女政治組織,同時身爲州長夫人的她,也成爲了羅素的耳目,向他彙報各地的情況,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此時的她在政治上已經十分成熟了。
同爲政治上女強人,羅素夫人對喬霏難免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感覺,尤其在這個婦女在很多方面還是處於弱勢的時代,讓她對這個二十出頭充滿了朝氣和銳氣的美麗東方姑娘產生了極大的好感,女人應該是獨立的個體,而不是成爲男人附屬的產物。
“喬小姐的文章纔是讓我們受益匪淺。”羅素樂呵呵地笑着,請喬霏坐下喝茶,“這是你的祖國華夏產的茶葉。”
“是的,很醇正的香味,是上等的紅茶。”喬霏充滿謝意地笑道。
“啊哈,是啊,你的祖國能生產出這樣美好的東西,一定是個很美麗的地方。”羅素嚮往地說,“我常聽人們提起那裡,如果有機會,我也很想去那裡看看。”
“能夠養育出喬小姐這樣美麗高貴的女孩兒的地方,連我都想去了呢。”羅素夫人附和道。
“如果將來有機會,希望兩位都能去華夏看看,但是現在我那美麗的祖國,正在遭受着不幸,連年的戰亂和外國的侵略已經讓她的美麗失去了神采。”喬霏的眼睛紅了。
“可憐的孩子,你一定很愛你的祖國。”羅素同情地說。
“是的,誰不愛自己的祖國呢?”喬霏微笑地反問。
“是啊,我們都愛她,”羅素苦笑,“可是,如你所見,我的祖國也身處在苦痛之中,這樣的慘痛恐怕不下於你們華夏的任何一場戰爭。“
雖然覺得丟臉,但是在這個將股市大崩潰和經濟大蕭條分析得如此透徹的年輕人面前,他實在找不出有什麼可以被掩飾的理由,她不是無知的少女,更不是個門外漢,她對局勢的通透明白可能都勝過任何一個美國人。
“但我相信,黑暗的日子終究會過去的,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值得恐懼的,唯一值得害怕的事便是恐懼本身。”喬霏微笑道,“我們的祖國都會好起來的。”
“唯一值得害怕的事便是恐懼本身?”羅素咀嚼着這句話,“很有意思!”
“我也讀過喬小姐的文章,分析得十分精闢,讓我們很好奇,你是怎麼得出這些結論的,事實上它也都被一一印證了。”羅素夫人好奇地望着她,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竟然有着看透世事的睿智和滄桑,真是太讓人驚訝了。
“我認爲世上所有事物的發生都是有跡可循的,就像股市大崩潰和經濟大蕭條都不是無緣無故突然發生的,其實在這之前就已經有各種各樣的預兆,只是政府無視了這些問題,甚至採取了錯誤的應對方式,才讓一切越變越壞。”喬霏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不過我的這些觀點並不爲官方承認啊。”
此時的美國政府一味堅持自己所認爲的策略,將喬霏的觀點斥爲無稽之談,他們甚至從根本上否定存在經濟大蕭條,報紙上的主流評論都是一片繁榮,大唱讚歌,美國總統甚至在公開場合稱“美國將很快根除貧困”,上流社會幾乎是看不見中下層人民的痛苦的,面對有人餓死這樣的消息,他們恐怕還會一臉困惑地反問“何不食肉糜?”。
喬霏的觀點能被刊登出來還得拜言論自由的機制所賜,無論什麼樣稀奇古怪的言論都有報社願意發表,喬霏的文章也很少會被刊登在主流媒體,因此社會影響力並不大,畢竟她只是一個學生,沒有任何學術聲望,沒有人會太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對於羅素他們讀過自己文章的事實,連喬霏自己都覺得驚訝。